朱祐樘知道周太後到底在擔心什麽，朱見深對萬貞兒的癡迷幾乎可以說是她一手造成的，如果沒有當初她將萬貞兒派到朱見深身邊，朱見深又怎會在小小年紀就對萬貞兒產生癡戀，這件事是周太後這麽多年來，唯一無法心安的。她怕……，她的心底充滿恐懼，她怕朱祐樘會步朱見深的後腳，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朱祐樘和張容月之間的情感，就怕有點閃失會引起朱祐樘的反感。

“祖母就不用擔心了，孫兒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朱祐樘寬慰地說道，當他看到周太後的臉色開始趨於正常的時候，他心念一轉，問道，“對了，那個尹旻的事情怎麽樣了？”

周太後停住手中的佛珠，深深地嘆口氣道：“尹旻早就辭官歸故裏了。”

“什麽？”朱祐樘因為在床上躺的時間過久，加之柳柱不如之前的徐壽來的那樣精明，所以朝堂之事，他幾乎一無所知。

“尹龍呢？”

“貶為平民了。”

“那……那尹旻的尚書之位是？”

周太後的臉色更加灰暗，她將佛珠輕輕地放在炕桌上，道：“彭華現在是吏部尚書，尹直是兵部侍郎了，這一切都是李孜省他們在背後的搞的鬼，唉。”

“其實他是一個好人。”朱祐樘不由感慨地說道。

“在朝堂上沒人說的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身為君主，但凡能為己所用，那便是好人。”周太後說道。

“祖母，孫兒這麽久都未見過皇上，是不是因為國事繁忙？”朱祐樘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周太後愧疚地看著朱祐樘，她知道眼前這個孫子，心裏亮堂的很，對身邊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晰，想要騙他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於是她便說道：“那個王恕啊，你知道的呀，當初被貶去南京的，在尹直的推薦下，他又回來了，皇上正為此人頭疼呢。”

朱祐樘對這個王恕的印象非常深刻，他也曾經給自己做過幾天老師，此人敢於直諫，一件事情，他能不遺餘力的進諫，直到皇上同意為止，他曾經聽餘福說過，朝野有“兩京十二部，獨有一王恕”的說法，便是被皇上貶去南京了，他也幾乎每天都有奏折送到京城，難怪皇上最近會頭疼了。

“祖母可知皇上會怎樣對他？”朱祐樘輕聲問道。

“這不是正在頭疼的嘛，皇上還不知該如何是好呢。”周太後微微一笑，說道，“這王老頭還真是有些與眾不同。”

朱祐樘聽後不再說話，但是王恕這個名字卻再一次被他牢牢地記在了心中。

……

暑往寒來，時間如梭，仿佛昨天還是知了吵雜地叫得喚的，而今日卻已白雪飄飄，讓人不願走出屋門半步。

朱祐樘站在屋外的門簾前，看著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嗅了嗅被凍紅的鼻梁，隨手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呼出的氣在自己面前猶如青煙緩緩上升，片刻之後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殿下，您趕緊回屋吧，否則太後又要罵奴才了。”一旁的柳柱幾乎哀求地說道。

“小柱子你不覺得這雪很美嗎？”朱祐樘看著漫天雪花，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接住一朵從天而落的雪花，但只是一瞬間的功夫，那調皮的雪花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手心那一股實實在在的涼意。

“殿下，小柱子不知道這雪美不美，小柱子只知道這天很冷，還是屋子裏暖和點。”柳柱將脖子縮進衣領裏，牙齒緊咬，身體微微顫抖，鼻頭有些癢癢的，他覺得如果再不進屋，他會毫不猶豫地打出一個大大的噴嚏。

朱祐樘記得裴玉杭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雪天，一晃兩年已過，宮中發生了翻天覆地地變化，可是他又在哪裏呢？

曇道找到他了嗎？素素找到了嗎？為何曇道一去如此之久，竟毫無音訊，難道說便是連他也遭遇不測了嗎？

他深深地嘆口氣，微微低頭，看著院子裏地上薄薄的一層白雪，雪花將黑色的泥土漸漸地掩埋，如果不出意外，明日早起的時候，便再也看不到下面的泥土了，朱祐樘不喜歡北方的天氣，太過幹燥而且冬天又太過寒冷，特別是在這皇宮了，仿佛掉進冰窖般的寒冷，讓他冥冥中總是產生一種抵觸的想法。

“殿下……”柳柱見朱祐樘沒有說話，而是站著發呆，不由地輕聲喚道。

朱祐樘輕輕擡頭，片刻之後，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道：“去祖母屋裏吧。”

柳柱對去誰屋子裏並不關心，他只關心什麽時候能讓他暖和起來，只要別再在外面受冷風吹就夠了。

隨著朱祐樘的大婚之期來臨，周太後讓人給置辦了不少的東西，萬貞兒的身子骨自天冷之後，又開始變得時好時壞，而且大有不如從前的跡象，朱見深將所有的事宜都拜托給了周太後，並且自己也抽出更多的時間陪在她的身邊。

這時候的李孜省和繼曉他們的任務可就重了，特別是最近的幾味藥萬貞兒喝後未有任何好轉，於是朱見深嚴令他們哪裏都不準去，一定要研制出可以讓萬貞兒好起來的奇藥。

剛踏進清寧宮的朱祐樘一下子便覺得暖意襲來，讓他那原本被寒風吹透的臉龐，一下子竟紅潤烘烤起來。

“祖母屋子裏好暖和呀？”朱祐樘邊說邊走到周太後身邊。

周太後正靠在炕上，仔細地看著手中的一本小冊子，頭也不擡地說道：“樘兒來了？正好，這份名單你給看看，還缺什麽沒有？”周太後說完，將手中的冊子合起順手遞給朱祐樘。

朱祐樘用詢問地眼神看著周太後，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接過那本沈甸甸的小冊子。

上面細數了各種各樣的日用物，他看了一眼，擡眼問道：“這是……”

“這是今兒個早上，禦用監那邊派人送過來的一份名單，都是太子大婚要準備的東西，其實啊你也不懂，就是給你看看罷了。”周太後直起歪在炕桌上的身體，拿起桌上的佛珠說道。

朱祐樘將小冊子放下，說道：“反正孫兒也不懂，那一切就全憑祖母做主好了。”

周太後看著朱祐樘笑著說道：“完婚之後，你便是大人，皇上大概也會讓你監國。”

“祖母，孫兒也想能早日監國。”朱祐樘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

“快了，快了。”周太後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仿佛多年的夙願終於如願以償。

“對了，孫兒前幾日聽聞，萬貴妃又病了？”朱祐樘試探地問道。

周太後嘴角一個輕蔑地笑容，肩頭微微聳動，一聲“哼”從鼻翼裏重重地呼出，她停住撚動佛珠的動作，怪異地說道：“不是前幾日剛病的，自從入冬後，她就一直沒能起身，這不皇上前幾天還跟本宮說，想讓本宮代替她主持你的婚事呢。”

“這麽嚴重？那個李孜省不是很厲害的嗎？”

“樘兒你一定要記住，治國之士絕對不是從煉丹爐裏走出來的。”周太後的眼神裏透著兇光，仿佛一把利劍直直地指向那些該死之人的心窩。

“李孜省……繼曉……”

朱祐樘永遠都不會忘記，李孜省和繼曉曾經做過的那些喪盡天良的壞事，他現在還是太子，拿他們自然沒辦法，但是自己繼承大統已成定局，他倒想看看到時候這些人會怎樣向自己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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