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裴玉杭未開口，朱祐樘緩緩地轉身，他再次加重語氣問道：“是不是？”

“是。”裴玉杭頭低得很低，仿佛不敢看他似得。

“果然如此，本宮真沒想到，她竟會是個女人。”朱祐樘的語氣緩和不少，他走到一側的桌邊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冷水，盡數飲下。

喝完水，他再次吩咐道：“本宮要沐浴，準備熱水。”

“是。”裴玉杭轉身剛要離去，卻不想被朱祐樘再次叫住，“裴大人一夜未眠，是不是和本宮一起沐浴？”

裴玉杭的身體不覺僵硬，他著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朱祐樘的問題，不知為何每次他總是會被他問的啞口無言，而自己真心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是想逃卻總也逃不脫。

“先去準備水吧。”見裴玉杭不說話，朱祐樘只得淡淡地說道。

天氣如此炎熱，一大早朱祐樘便已經是渾身是汗，躺在熱氣盈盈的澡池裏，身邊煙霧裊繞，感覺身體深處的汙垢都在不知不覺中被熏了出來，渾身覺得輕盈不少。

裴玉杭手中拿著幹凈的衣服，站在屏風後面，透過白色的屏風，看到裏面霧蒙蒙的一片，讓人不免遐想起來。

“是你讓曇道暗地裏保護本宮的吧？”朱祐樘的聲音慵懶，但卻仍然透著一絲精明。

“是。”裴玉杭輕輕回應道，身體不自如地動了動。

“本宮到底欠了你多少條命？”

“保護太子殿下是微臣分內之事，臣只不過是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罷了。”

裴玉杭說完，裏面許久都沒有發生聲音，他身體不由往前挪動了一小步，希望能透過屏風看清楚裏面的情形，但是奈何霧氣太重，屏風上已經布滿細小的水珠，裏面的情形半分也看不清，於是他只能自顧自地尋思：他大概是睡著了吧。

就在裴玉杭放松身體，想要松口氣的時候，朱祐樘那悠悠的聲音再次響起：“本宮能否再將你要回，自你離去，你我之間便生疏不少，本宮不喜歡這樣，更討厭這種被人疏遠的感覺。”

裴玉杭微微低頭，看著手中他的衣服，不著痕跡地嘆口氣道：“此事乃是太後的決定，微臣著實不清楚，而且現在曇道也做得很好，殿下已經不再需要微臣保護了。”

“祖母為何會讓你去做朱祐杬的施教？”朱祐樘說完便有些後悔，他知道以裴玉杭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真相的，於是不等他回答，他又說道，“算了，現在也已經沒必要再知道那些過往了。”

“太子殿下，現在最重要的是，殿下應該找個吉日將太子妃迎進宮，也不枉太後為此操碎了心。”裴玉杭深呼吸之後，平靜地說道。

朱祐樘不覺心中一動，只要提到張容月，他就覺得觸碰到內心最柔軟的地方，眼神也不由溫柔起來。

“張姑娘是月仙下凡，將來必然能給大明朝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風調雨順，國庫充盈，百姓安居樂業，這不正是殿下最想看到的嗎？”裴玉杭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這話不僅是說給朱祐樘聽的，更多的是說給自己聽的。

感覺到裴玉杭的話越來越多，朱祐樘也不禁輕輕笑出聲，道：“如若按照年歲來算，你比本宮還大幾歲，不是應該你先成親才對嗎？是不是那位素素姑娘？你們倒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啊。”

“微臣和她？”裴玉杭突然覺得很好笑，他忍不住笑道，“微臣和她？這怎麽可能？”

“她本就是你找進宮的，難道不是因為她喜歡你嗎？”朱祐樘原本躺在浴池裏的身體，因為好奇慢慢地坐起身，轉身看著屏風後的他說道，“難道她還無法入你的眼嗎？”

“殿下，微臣今生今世都不會和素素成親，因為……”裴玉杭言語哽咽，頭低得更低，不敢看屏風後面的人。

“因為什麽？”朱祐樘身子幾乎已經趴到了屏風之後，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便近了許多，這讓裴玉杭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砰砰砰亂跳。

“難道你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朱祐樘好奇心更重，似要追根究底。

“因為她是微臣的義妹，雖非親生，但勝似親生。”裴玉杭無奈只得道出他和素素之間的關系。

“她是懷恩的義女？”朱祐樘驚訝地張大嘴巴，這還真是一個驚人的消息。

裴玉杭試圖平靜自己的心，於是轉移話題道：“素素出生在醫術世家，從小便精通各種奇門怪異的病情，本以為會繼承家業，沒成想後來家道中落，素素流落民間，義父在微臣去少林寺之前的半年將她接進家裏，後來微臣去少林寺，她也經常和義父一起去寺裏探望微臣。”

“知道她姓什麽嗎？”朱祐樘再次將身體探入池底。

“不知道，義父沒說過，微臣也就沒有問。”裴玉杭微微擡頭，只見那個剛剛在屏風後的黑色身影已然消失，這才讓他不由松了口氣。

“哦。”朱祐樘慵懶地回應道，池中的水汽熏得他頭腦有些暈乎乎，想來是因為昨夜一宿未眠，所以才會如此，他還想繼續說點什麽，但是混沌的意識立刻便侵襲上頭腦，他再也撐不住，在浴池裏漸漸地睡去。

朱祐樘不說話，裴玉杭便也不敢輕易開口，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曇道靜悄悄地出現在裴玉杭的身後，他才警覺地飛速轉身，聲音輕微地說道：“既然回來了，為何不在外面等候，怎麽進來此地？”

“想知道你和他都在幹什麽呀?這麽好的機會，你還不想好好把握嗎？”曇道踮起腳尖，越過裴玉杭的肩頭，瞅了一眼屏風後面，奈何什麽都看不清楚，索性也就落下腳跟，環顧一番四周，挑了離裴玉杭最近的椅子坐下。

裴玉杭將手中的衣物放在一旁，快步走到曇道身邊，不客氣地將他拉起身，輕聲說道：“走，我們出去說。”

“你真想白白丟了這樣的好機會啊，我告訴你，以後可不一定還有這樣的機遇了。”曇道被裴玉杭揪著拉到了屋外。

徐壽原是一直在屋子外面等著，想給朱祐樘回稟太後的病情，奈何朱祐樘在沐浴之前，嚴厲禁止除開裴玉杭之外，外人一概不能入內，但是當他看到曇道的時候，眼神還是充滿了疑惑。

“太子因為一夜未眠，此時像是在浴池中睡著了，煩勞徐公公帶幾個人進去幫殿下擦幹身子，穿好衣服，小心點，別吵醒了他。”裴玉杭將曇道扔到一邊，繼續說道，“卑職也要去送神醫出宮了，否則再等下去，宮門也要關了。”

徐壽雖有眾多疑惑，但聽說太子在浴池裏睡著了，心中一下子就慌了，他顧不得對曇道的懷疑，轉身招呼了幾個太監宮女，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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