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河無奈的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眸，神情看起來十分黯淡，半晌才說道：“東岳，可你這樣太冒險了，這中間萬一出現什麽差池——”

“無妨。”東岳直接打斷了他，眼睛裏沒有任何波瀾，“無論什麽後果，我一力承擔便是。”

“你瘋了？”

聞言，安河驀然擡起頭，目光灼灼的看著雲淡風輕的東岳，碧色的眸子裏既是憤怒又是擔心。

他喘了兩口粗氣，好不容易才平覆好情緒，咬牙問道：“那萬一要是出現你無法承擔的後果呢？”

“安河怕是糊塗了。”東岳安撫似的拍拍安河的肩膀，不在意的笑了笑，“我可是如今還在世的、為數不多的上古神祗，更是父神唯一還在世的孩子，天上地下，哪有我無法承擔的後果。”

安河簡直被他這副淡定模樣氣得一陣捶胸頓足，忍不住冷嘲熱諷地哼道：“是啊，你是遺留的上古神祗，天上地下哪有你無法承擔的後果——你說得倒是輕松！可多少上古神祗是為什麽而寂滅，你不知道嗎？”

“知道。”東岳看著氣急敗壞的安河，平靜回道，“既然上古神祗大多已經為了天地而寂滅，我又如何能獨善其身。再說了，你我生來就各自身負使命，好比你要鎮守星河，而我要看守冥界，寂滅是早晚註定的，並不可怕——我也不怕。”

“可是我怕啊，東岳！”安河忽然用力抓起東岳的手，聲音有些微微顫抖，“不行，我不能看著你以身犯險，你別犯傻好不好？算我求求你。”

東岳本來只覺得被安河抓的很疼，此時聽到他說話以後卻楞了一下，然後驀然抽出手，神色驚慌的後退了兩步：“......安河你？”

安河也是隨即一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情急之下的舉動，慌忙解釋道：“我......我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陸思卿看到這裏，回憶裏的安河和東岳便瞬間消失了，星河畔邊只剩下原先那令人窒息的美景。

而安河也已經從剛才失控的情緒裏回過神來，面無表情的漠然道：“抱歉，讓你看了多餘的東西。”

所謂多餘的東西，大概指的是後面的那段他不小心被東岳堪破心思的回憶。

只是現在居然被情敵不小心看到，自己遭到心愛之人拒絕的一幕，安河的臉色也是陰沈得更加厲害。

安河：“那個人便是東岳，大人還有印象嗎？”

一些模模糊糊的回憶在陸思卿的腦海裏悄然生出，但是仍舊太零碎了。

他只記得這個聲音曾經也無數次“大人、大人”的喊過他，便是這個聲音讓他原本冰冷的心臟有了溫度。

陸思卿下意識擡手捂住了自己蓬勃跳動著的心臟，此時裏面卻像是有一根針，一下又一下的紮在上面，不算很疼，但憋得難受。

“那後來又發生了什麽？”陸思卿問道。

“後來？”

安河揮了揮衣袖，將所有術法撤去，兩人又回到了那個被天罰之雷砸出來的深坑裏。

只是哭過之後的安河，眼眶紅紅的，臉色看起來比先前還要蒼白。

他剛想要開口說話，但身體卻不配合的偏要咳兩聲，但現在顯然不是咳嗽的時候。

安河只能極費勁的將那咳嗽壓回去，好半天，才用一種非常奇怪的語調說道：“自那以後，整整三千多年，東岳再沒有來找過我。起初我還以為他是刻意躲著我，後來我才知道，這三千年裏，他竟是一直替你寸步不離的看守著九幽之地！”

聞言，陸思卿心頭一顫，那根紮在心上的針明顯比剛才疼了許多。

他不是沒有想起來任何事，比如關於九幽之地的記憶，陸思卿就已經稍稍有了些印象。

他依稀記得那裏該是一片真正意義上暗無天日的地方，沒有一絲光，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時間，你的身邊只有永無止盡和漫無邊際的黑暗。

讓一個早已看慣了山河百川和姹紫嫣紅的人忽然被困守在那裏，其折磨程度可見一斑。

安河陰惻惻看了陸思卿一眼，冷笑問道：“大人現在知道，為什麽無論陸雲玨還是陸珂，都打心底的抗拒著黑暗麽？”

竟然是這樣麽？

胸前的衣襟被陸思卿緊緊抓成了一團，他心口一緊，幾乎無法呼吸，臉色已然慘白如紙。

看著陸思卿狼狽的模樣，安河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什麽，嗤笑了一聲：“大人這是心疼了？可你連東岳是誰都想不起來，有什麽好心疼的呢？”

安河冷眼看著陸思卿，繼續說道：“大人偷著東岳的時間在外面游歷山川，逍遙自在的時候，是我不顧仙界阻攔去九幽強行把東岳接了出來，可就算如此，也仍舊太晚了。而且——”

說到這裏，安河忽然上前抓住了陸思卿領口：“其實我最不明白的就是，為什麽他明明說了要去找青蓮玉石的蓮心，後來卻又在沒找到蓮心的情況擅自將你放走？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

面對安河的質問，陸思卿只覺得眼前兀的一片漆黑。

支離破碎的回憶斷斷續續湧進腦海。

他推開安河，踉踉蹌蹌後退了幾步，一手按著額頭，一手揪著胸前的衣襟，急促又痛苦的喘了好幾口氣。

對了，那時東岳仗著冥界老大的身份，偶爾會偷偷帶著他從九幽之地往上面走走，雖然那裏也不過是冥界的地獄，但也比九幽那種地方好上太多。

可是有一段時間，東岳許久都沒有找過他，他既想念得緊，又擔心東岳會不會是出了什麽事，便想著去地獄隨便問問哪個小鬼，只要得知東岳平安無事的消息，他就立刻回去。

結果那天他卻意外碰到一個迷路的游魂。

可游魂哪裏會認識什麽冥界的主人，兩人一問一答，倒是牛頭不對馬嘴的閑聊了幾句。

游魂給他描述了自己美麗無比的家鄉，說只要到了春天，就會出現百花齊放的美景。

大概他是想問陸思卿，自己該怎麽才能回去。

陸思卿時間本來就不多，哪有空和一個游魂閑聊，便隨便給游魂指了一條路，便打發了他。

然而正他準備再找個小鬼問問時，沒想到轉身就碰到了風塵仆仆歸來的東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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