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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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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憂的事情總是會以最猝不及防的形式出現,  然後把局面搞得不可收拾。

路采生性貪玩,前十八年活在海裏,又不太守人世規矩。

穿女裝或許在別人看來很羞恥,  但他可以毫無負擔。見到蕭遠敘手足無措,或是別的朋友被輕易戲弄,  小人魚還會洋洋得意。

可這不代表他對此沒有基本認知,  更何況是被親哥撞到。

被發現的話死定了。

路采原先被嚇得默默發抖,  看蕭遠敘居然有工夫鬥嘴,只想把人拉走就跑,沒想到這樣反而被周鳴庚看出端倪。

然後他和周鳴庚在鏡面裏打了個照面。

路采:“……”

周鳴庚表情空白,路采不敢吱聲,  扯了扯蕭遠敘的衣袖。

蕭遠敘:“……”

於是變成了三個人在鏡面裏大眼瞪小眼。

明明彼此都站在身旁,  但沒人率先扭頭對視,  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電梯降到地下二樓開了門,外面的顧客見裏面的人遲遲不出來,心裏奇怪之餘沒有走進去。

接著門自動關閉,轉而升去了樓上。

那層有婦人在等候,推著一輛嬰兒車,車下的隔板放了一只刺繡托特包,  和好幾只購物袋。

她察覺到眼前氛圍莫名地緊繃,疑惑地詢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他們三人主動靠邊站,  用行動代替回答,騰出了更多的空間方便婦人進來,

周鳴庚恍惚地挪去右邊,  而路采和蕭遠敘不約而同地站到左邊。

婦人笑了笑,進來後小嬰兒邊吃手邊張望,看看左邊再瞧瞧右邊,  接著哇哇大哭。

“不好意思,這是怎麽回事?明明這段時間都乖乖的。”婦人抱歉地彎腰安撫孩子。

路采本就在暗自忐忑,聽到小孩不加克制的哭聲,更是心裏亂成一團。

礙著裝扮和形勢,他不敢出聲幫忙安慰,要是再掐著嗓子用女聲說話,感覺周鳴庚分分鐘要爆炸。

……要不是場地限制,可能已經爆炸了。

路采這麽焦慮地猜測著,感覺電梯顯示屏上此刻一層層跳動的數字,就好像自己的死亡倒計時。

他隨即又看了周鳴庚一眼,與此同時,周鳴庚也在看著他。

目光從路采的假發轉移到了喉結,又下滑到這對情侶十指相握牽著的手。

如果他的視線能有溫度,蕭遠敘估計要被燒成二級傷殘。

路采悻悻地要抽走,剛要收回去背在身後,就被蕭遠敘重新握住。

蕭遠敘對周鳴庚那快要殺人的眼神渾然不覺,亦或者故意裝看不到。

他往斜前方動了半步,正好擋在了婦人和路采中間,從婦人的角度很難看清楚路采的臉。

小孩哭得止不住,長出來的牙齒刮得手指難受,在嬰兒車裏焦躁地蹬腿。

蕭遠敘低下頭,一只手牽著路采,於是擡起了另一只手。

他把口罩勾到下巴上,再豎起骨節分明的食指,抵在唇前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輕聲道:“噓。”

孩子剛學會喊媽媽沒多久,不懂這具體是什麽意思。

可能是她朦朦朧朧能知道大概含義,也可能是蕭遠敘散發出來的氣質溫柔沈靜,沒有厭煩也沒有急躁。

她睜大了眼睛望向蕭遠敘,感知到後不自禁沒了哭聲,看著蕭遠敘很快戴回口罩,英俊的面龐被遮住了大半。

婦人大松一口氣,感激地朝男人笑了笑,回頭道:“寶寶,我們馬上回家了,再堅持一會好不好?”

這下再次回到地下二樓,婦人匆匆推車出去。

外面等待的人陸續往裏走,周鳴庚當機的大腦恢覆了運轉,慢半拍地往外面走。

整個過程中他很反常地一言不發,多半是被氣得頭暈耳鳴沒法輕舉妄動。

路采情不自禁捂住臉,認為沒情況比這更糟糕了。

他和蕭遠敘尾隨在後,遲遲沒等到周鳴庚發話。

周鳴庚認錯了五次以後成功找到了自己的車子,掏出鑰匙要打開時,如夢初醒般瞪向了他倆。

“哥,是我。”路采戰戰兢兢道。

幸好周鳴庚不是在開車時回過神來的,不然他合理懷疑,這人會沖著蕭遠敘踩油門。

周鳴庚匪夷所思道:“你是誰?我什麽時候有了個妹妹??”

路采尷尬地接不上話,周鳴庚想逼問的人也不是他:“蕭遠敘,你是不是編不出來該怎麽解釋?”

出門逛街碰巧撞上大舅子,這情況顯然也超出了蕭遠敘的掌控,回答得很勉強:“你先冷靜一下。”

說完“冷靜”二字,緊繃的局面一下子炸開。

周鳴庚仿佛被打開了暴躁開關,他快步握住了路采另一只手的手腕,冷冷地盯著蕭遠敘。

“我警告過你離我弟遠點。”周鳴庚道,“想好好做人就別碰他,不然我一定讓你難看。”

後半句話他對蕭遠敘說了,但蕭遠敘有意瞞下,沒和路采講過。

路采楞了下,剛想插話,卻被周鳴庚打斷。

周鳴庚緊接著道:“你他媽的倒是仔細說說,你怎麽誘騙的我弟?!媽的,我以前真是高估你人品了,讓路采留你公司就是個錯誤。”

“哥你說什麽呢?他沒誘騙我!”路采道。

“你幾歲他幾歲,你被他賣了都會替他數錢。他沒玩你,你怎麽穿成這樣?”

路采為難地嘀咕:“是我自己……”

蕭遠敘道:“周鳴庚,你捏疼他了。”

周鳴庚嗆聲:“他疼不疼會自己跟我講,用得著你說?”

此刻他氣血上湧,根本沒意識到太多,說完再一看,路采被他捏著的地方紅了一片。

路采心累地夾在他們中間:“沒事沒事,那個,你們別在這裏吵行不行?是想一起上頭條嗎?!”

周鳴庚道:“我倒是真不介意姓蕭的上頭條。”

蕭遠敘道:“你要這麽做的話我奉陪,先讓小路上車行不行?”

“他要上的也該是我的車啊,關你什麽事?”周鳴庚打發道,“你可以回去了。”

蕭遠敘難得卡殼了下:“……他、他正常的衣服還在我家。”

總不能以這副樣子直接回去,萬一被景聶看到了,像什麽話?

周鳴庚:“…………”

·

最後他們都去了蕭遠敘家裏,蕭遠敘本來想給周鳴庚倒茶,可惜周鳴庚堅決不喝。

“路丁茶,降壓的。”路采胳膊肘往外拐,“你喝一點嘛。”

周鳴庚硬邦邦道:“你立馬跟我回家,我血壓就回去了,用不著喝他的茶。”

他連蕭家的門都不肯邁進去,杵在門口等著路采去換衣服。

路采嘆氣道:“那你進來坐一下呀,外面蟲子多,該飛進來了。”

周鳴庚滿臉不可思議:“現在什麽季節,你跟我說蟲子?為了讓蕭遠敘得逞,你是什麽話都能說啊?!”

路采往外望了眼,很好,樹葉都快落完了,哪來的蟲子能配合自己。

“你最好抓緊時間,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周鳴庚道,“在這裏打架總沒有記者拍了吧?”

路采轉頭就灰溜溜地朝樓上走,可見對這棟別墅的熟悉程度。

周鳴庚看在眼裏恨在心裏,當場在原地燒了兩根香煙。

不管他要不要喝,蕭遠敘還是泡了杯茶,放在玄關的置物架上。

周鳴庚冷嘲熱諷:“不敢拿過來?”

蕭遠敘道:“拿過來了你不就要潑我身上?”

周鳴庚立即脾氣發作:“我弟不在你就開始慫,敢做不敢當是吧……”

蕭遠敘沒讓他說多久,打斷道:“太燙了,你弟看到了會心疼的。”

周鳴庚:???

他今天著實大開眼界,心說這是什麽綠茶發言,剛想要破口大罵,路采就火急火燎地換好衣服下樓了。

少年手忙腳亂,襯衫還沒有弄齊整,就潦草地套上了毛衣,從褲腳管可以看出他慌慌張張幹脆沒穿秋褲。

他怕自己不在場,周鳴庚分分鐘要和蕭遠敘打起來。

然而這兩人聽到腳步聲後,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他,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了一句話。

“把秋褲穿上。”

路采:“…………”

周鳴庚發現自己和蕭遠敘撞詞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補充道:“把襪子包在秋褲外面。”

好像多說半句話就占了上風,他面色稍緩,用眼神催促著路采趕緊去做。

路采討厭穿秋褲,美人魚化出雙腿好不容易能跑能跳,被褲子一層套一層的,厚重得邁不開腿。

剛到城市時,他尚且乖巧聽話,又非常畏寒,蕭遠敘給什麽就穿什麽,不會耍什麽小花招。

但現在去了學校,路采接觸了更多的人類,也有了更多的生活經驗,發現很多同學都不穿。

小殿下最會見樣學樣,被哥哥管束沒有正面反抗,上課前去更衣室把秋褲脫了,偷偷塞到書包裏,等放學了再穿上應付。

見路采磨磨蹭蹭,蕭遠敘也來了一句:“秋衣包在秋褲裏面。”

路采咬了咬後槽牙,悶聲不響地去補穿秋褲了。

秋末冬初容易感冒著涼,這倆人自己穿得有風度,偏要路采保證溫度,寧可捂著也不要受寒。

路采在男朋友面前把自己裹成了球,繼而註意到玄關處的茶水。

“怎麽又用這玻璃杯,手柄都沒一個,燙到了怎麽辦?”他問蕭遠敘。

周鳴庚無語:“你怎麽不擔心他拿這個給我,我端起來燙到了怎麽辦?”

路采道:“那你喝呀,不喝挑什麽刺?我給你換個杯子,你進來喝一口好吧?”

他穿著保暖拖鞋,鞋頭處貼了個毛茸茸的可愛小熊貓腦袋,蕭遠敘的則是大熊貓。

看樣子是某動物基地的紀念品,這兩人應該背著所有人去玩了一趟。

註意到這點後,周鳴庚心梗得更嚴重了。

路采自顧自道:“你喜歡黃色的杯子,還是綠色的杯子?上次葉老師過來做客,喝的是黃色杯子,給你綠色的好麽?”

周鳴庚道:“葉燈知道了?還有誰知道?”

這麽一說,他猛地記起了些蛛絲馬跡。

譬如葉燈不僅和路采走得近,也突然和蕭遠敘關系不錯,再譬如之前葉燈提醒自己帶降壓藥。

“你用羅南洲打幌子,羅南洲也知道了是吧?那你經紀人是不是知情?”他道,“蕭遠敘這邊的人全替你們遮遮掩掩?”

路采心虛地說:“嗯嗯,不止阿遠這邊啦,景聶其實也打過掩護的。”

“你說什麽?”周鳴庚道。

路采心裏一狠,實話實說道:“除了哥哥可能都知道了。”

周鳴庚眼前發黑:“……”

路采感覺多說多錯,越解釋越讓人發火,於是閉上嘴趿著拖鞋往廚房走。

保姆每天都會來打掃衛生,地板和鏡子一樣幹凈,也沒有能磕磕絆絆的阻礙物。

但他估計是緊張過度,竟在他們眼前平地摔了一跤。

“唔。”路采悶哼著捂住了膝蓋。

周鳴庚見狀,沒再堅守陣地,下意識地進門打算攙扶,連鞋子都沒顧得上換。

而蕭遠敘也揪起了心,不過下一秒,就和路采隔空對視。

路采做了個口型:“門。”

蕭遠敘與他默契十足,不由得周鳴庚回神,就把門給關上了。

這扇門保險系數非常高,不光能夠密碼、指紋與鑰匙三用,還能夠正鎖反鎖。

只見蕭遠敘把孔裏的鑰匙飛快地轉了兩圈,就把鑰匙拔了放到口袋裏。

路采看到他這邊完工,拍了拍手自然而然地坐了起來。

“這假動作還是和葉老師學的,看起來摔了個結實,其實一點也不疼。”路采道。

周鳴庚倒吸涼氣,一時間話都說不利索:“小路、你……”

“我什麽呀?”路采拿起茶水杯,往周鳴庚懷裏一塞,“湊合喝吧,還黃的綠的,心態放寬點,做人不要這麽挑剔。”

周鳴庚被弄得頭暈腦脹,萬萬沒想到自己被這麽擺了一道。

路采道:“哥,我們心平氣和地聊聊。”

周鳴庚態度沒變:“沒什麽好聊,這不是你耍賴就可以擺平的事。”

“我沒和你耍賴,一本正經想和你說呢。”路采道,“本來想等爸媽來了再講,不過現在這樣也好,我很樂意和你分享這件事。”

周鳴庚道:“樂意?周圍人統統知道了,就我蒙在鼓裏,你自己也清楚這事什麽性質吧?”

看路采要反駁,他搶先道:“他就是看你年輕長得好,還碰巧不懂事!他這邊的人每一個都是幫兇,你以為自己被祝福了,人家是旁觀你往火坑裏跳。”

路采說:“你今天說話真的太難聽了!那景聶呢,景聶也這樣?”

周鳴庚道:“景聶要是懂這些,也不會和人渣結婚啊!”

“你非要覺得別人看不明白,只有你是正確的?”路采道,“你對他偏見太重了!”

周鳴庚道:“他對你下手,我怎麽能對他沒偏見?他幹的是人事麽?”

他明顯在氣頭上,以兄長的角度來說,十九歲的弟弟和自己的同齡人在交往,這著實難以令他接受。

這人外熱內冷城府深,要當弟弟男朋友,周鳴庚根本不放心。

現在他倆正處於熱戀期,蕭遠敘可能真情實感地把路采捧在手掌心裏,可感情是覆雜多變的東西。

以後這個狡猾的人類愛意消退,會不會把精明的手段用在路采身上?

自己知道的話倒還能替路采出頭,可萬一不知道呢?

往更糟糕的處境去想,說不定路采一邊被背叛,一邊死心塌地,受傷了也不知道自保。

他弟弟那麽單純,根本不是蕭遠敘的對手,這樣太危險了。

這事情不能往深處想,周鳴庚深呼吸了兩下,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心,看著路采一副被下蠱般的執著模樣,只想把蕭遠敘揍一頓。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蕭遠敘淡淡道,“你對我有誤會,可能也不算誤會,小路率真爛漫,而我和他相反。”

他道:“你可能都會奇怪我和他有沒有共同語言,他那麽有朝氣,而我這邊沈悶、寡淡。”

路采道:“我哥瘋完了改成你瘋了?”

周鳴庚冷聲道:“說得挺對的啊,你倆能有共同語言?蕭遠敘,有的事物僅可遠觀,碰了要剁手的你知道吧?”

“我們有說不完的話!”路采道,“要不是你管得嚴,我都不想回家!”

蕭遠敘示意路采別和哥哥吵架,繼而看向周鳴庚。

“正因為這樣,他身上有很多我沒有的閃光點,所以我喜歡他,也非常珍惜他,和你一樣會護著他。”

他頓了下,真誠道:“我向你保證,那些心機絕對不會用在路采這裏。”

周鳴庚心硬得像塊石頭,怎麽說都沒用。

這人不配合道:“不聽你在這兒花言巧語,快給我把門打開,我要走了!小路你也跟我回去!”

話音一落,門鈴聲響了。

周鳴庚郁悶到現在,感覺終於來了點開心的事,這樣一來他倆總算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了。

路采也是驚訝了下,看了眼蕭遠敘後,蕭遠敘朝他點了點頭。

他摸過蕭遠敘口袋的鑰匙,一頭霧水地去開門,

門打開後,葉燈抱著胳膊,笑道:“人挺齊的啊,要開一桌麻將嗎?”

他看上去沒有要避開風暴眼的意思,掃視了一眼面前的三個人。

“開玩笑的,我沒空打麻將,只是來這邊請教點事。”葉燈晃了晃卷起來的劇本,“你們在幹嘛?”

他問得太自然,周鳴庚一時無法確定,葉燈到底是碰巧過來,還是蕭遠敘臨時搬來的救兵。

葉燈坐到了餐桌前,拍了拍身邊的空椅:“周先生,你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我都替你的腿累得慌,坐著歇歇吧。”

這個人絕對是救兵了,周鳴庚心想,好,很好。

剛信誓旦旦說什麽心機不用在我弟弟身上,也不怕被雷劈,原來是要使勁用在我身上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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