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甘雨趴在床上翻《視覺》，她怕之前看的不仔細漏掉那個人的名字。

手機響了，是宋朵唯。

“風箏姐，我圈裏姐妹跟我說，程曉龍導演有個新戲，明天有女二的選角會，她說她公司派她去了。我估計咱們公司，老板肯定又偏心讓陳瑤去了，故意捂著消息不告訴咱們。風箏姐，明天咱們背著老板自己去好不好？我想爭取一把試一試！”宋朵唯心中憋著一口氣，陳瑤從她進公司就壓著她不讓她出頭，她跟老板不幹不凈的，還吹枕旁風，搶走了本來給自己的經紀人。她想賭一把。

甘雨知道瞞著老板自己去試戲不好，但是她不能拒絕宋朵唯，陳瑤確實是過分。

“好，我們自己去。”甘雨回答。

“太好啦，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幫我的！”宋朵唯很高興，“那我把明天選角會的時間和地點發給你。”

“好，我明天去你家樓下接你。”甘雨感覺抱歉，“對不起啊朵唯，明明我是經紀人，還要你自己去找活兒。”

宋朵唯連忙說：“風箏姐，你千萬別這麽說，你對我很好的，我們要長長久久合作下去的。”

但是娛樂圈本來就沒什麽好人與壞人，只有贏家與輸家。

掛了電話，甘雨想，如果她自己是演員，她肯定要狠下心去用任何可以用的手段去讓自己出名，讓自己賺錢的，宋可佳在飯桌上說到的那些炒作方法，她都會去試。但是現在沖在前面的是跟甘哲同歲的宋朵唯，跟她妹妹一樣的女孩子，她沒有辦法勸她去做這些。

“甘雨啊甘雨，你什麽時候變成聖母白蓮花了？”她自嘲。

十一站在樓上的陽臺抽煙，樓下是甘雨的陽臺，她房間的燈還亮著。“這都幾點了，還不睡？”十一看到透出來的燈光，自言自語。

甘雨把燈關了，燈光消失，十一說：“甘雨，晚安。”

他又打了一個打噴嚏：“嘿，不會是誰在想我吧？”他自嘲著笑著搖搖頭，“哪有人會想我呢？”他熄滅了煙，轉身進屋。

***

隔天早上，甘雨準備完畢，敲敲宋可佳的房門：“可佳，我要走啦，你再不起床肯定要遲到了。”

沒聲音，她推開門，居然沒人。

娛記宋可佳已經坐上了去上班的地鐵，帶著她認為她職業生涯中寫的最精彩的一篇報道，準備早早去接受主編的誇獎。

甘雨正覺得奇怪，門鈴響了。她以為是宋可佳，邊開門邊問：“可佳，你是去買早餐了嗎？”

打開門卻是臉通紅的十一，裹著個被子，說：“甘雨，救命。”就暈倒在門口了。

甘雨嚇一跳，趕緊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哇，燙手。她只好先放下包，把他拖到了沙發上，去翻體溫計。

“三十八度，十一叔，我送你去醫院，你還能起來嗎？”

十一迷迷糊糊沒回答，甘雨準備打120，卻聽到他說：“媽，媽，我不要去醫院，我死也不去醫院！”像是小孩子在撒嬌。

甘雨只當他是說夢話，要打120，卻見他咬著舌頭，含糊不清地說：“你要是帶我去醫院，我就咬舌自盡！”

這回甘雨真不敢打120了。她只好去藥箱翻藥。

這時候宋朵唯電話來了，甘雨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一邊翻藥一邊講電話。

宋朵唯問：“風箏姐，你快到了嗎？”

“朵唯，十一叔發高燒了，他又不肯去醫院，現在整個人都昏迷著，要不你先打個車去會場，我給他吃了藥馬上就去跟你匯合。”甘雨本來就感覺抱歉了，不能再不陪她去試戲。

“什麽？十一叔發燒了還昏迷？姐，那你別急著來，好好照顧他，我都準備好了，自己沒問題的。”宋朵唯真心認為十一的身體比較重要。

甘雨聽她這麽說，停下翻藥的手，拿好手機，鄭重地跟宋朵唯道歉：“朵唯，我真的對不住你，我一定盡快趕過去。你不要緊張，就像平時一樣，你可以的，我一直相信你。”

“姐，別跟我道歉，咱們誰跟誰啊，我一定好好表現，拿下這個角色，給陳瑤臉色看！”宋朵唯也是在給自己打氣，要自己爭氣。

掛了電話，甘雨找到了退燒藥，餵十一吃了。她掏出櫃子上的棉被，蓋在他身上發汗。然後又打了盆水，擰幹了濕毛巾疊好放在他額頭上。

十一感覺頭上一涼，他拉住甘雨的手，喃喃地說：“媽，媽，琛兒好難受啊，媽，媽……”

“琛……兒？”甘雨蹲下，看著他，重覆道。

四年前在機場問他，他的名字是什麽，他說他有兩個名字，他現在叫談十一。那之後，甘雨沒再問過他的身世，他也從來不問甘雨到底發生了什麽。原來他以前的名字是琛，談琛麽？

十一聽見她重覆他的名字，以為是媽媽在叫他，露出了一個滿足的微笑，甘雨從來沒看見他這麽笑過，愕然。她拿下他抓著她胳膊的手，塞到了棉被裏。她想起來小時候她和甘哲發燒了，媽媽會用酒精搓他們的手心和腳心。

她翻出來家裏僅有的一瓶白酒，這還是當時慶祝宋可佳轉正時候買了剩下的，兩人當時喝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扔了。

甘雨先給十一搓了手心，到了腳心，她狠狠心，把他襪子脫了下來……只要他能快點退燒，她就可以去找宋朵唯了。

***

嘉信娛樂在市中心最高的大樓裏占了整整兩層。宋朵唯以為自己到的算早的了，誰知道到了會場，她前面得有一百多號人了，果然程曉龍導演的電視劇找演員，各家都要派人來試戲。

陳瑤和經紀人剛進去兩分鐘，就被“請”出來了。陳瑤一邊走一邊嘴裏罵罵咧咧：“導演還沒讓我試戲呢，旁邊那個男的居然說我臉太僵不清純就讓我走，他有病吧他，他在圈裏給我挑個清純的我看看！”

經紀人只能賠笑，說：“姐，咱不生氣，這個破女二咱不演也罷，咱們是演女一的實力。”

陳瑤聽了不笑反怒：“你是不是白癡啊！程曉龍的戲演個女N號都有可能火好嗎？！早知道你這麽笨，當初就不應該跟宋朵唯搶你！不是說你厲害嗎？我的資源在哪呢？！”

倆人走到隊伍末尾，陳瑤以為自己看錯了，“宋朵唯，你在這幹嘛？”

經紀人一看，確實是宋朵唯，不應該啊，老板說這個資源只給陳瑤的。

“我來試戲的，怎麽，你能來試，我就不能試啊？”宋朵唯挺胸擡頭，盡量讓自己有點氣勢，她不是剛進公司的那個小姑娘了，她不想再被陳瑤騎在頭上了。

“你，你長本事了是不是，這麽跟我說話？”陳瑤往前一步，正好沒地方撒氣呢。

“喲，看你這麽快出來了，是進去就被刷下來了嘛？”宋朵唯故意提高音量。

百十號人都轉過頭來看被刷下來的陳瑤，陳瑤覺得丟臉，只得說：“你真是翅膀硬了啊，是不是你那個經紀人給你慣的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咱們回公司再說！”

“行啊，陳瑤……姐，拜拜。”宋朵唯跟陳瑤擺擺手。

陳瑤氣死了，跺跺腳，咬咬牙，快步走了。

宋朵唯深吸一口氣，這回肯定死定了，但是不這樣，早晚也讓陳瑤玩死，不能老讓風箏姐給自己擋刀子。

***

程曉龍搖了搖頭，助理導演立刻明白，喊：“下一位。”

程曉龍抻了抻脖子，看看坐在他旁邊的陳征，心想他還真能挺，都面試了一百來人了，也不見他有疲憊的神色。而且這個投資人也奇怪，男女主沒見他這麽上心，這種選角會他卻來參加，而且讓秘書好好收起了各個娛樂經紀公司的資料。他不知道陳征本來就是想這個幹的，這是收集資料最快的方式。

宋朵唯自己走進房間中央，站好鞠躬，說：“各位老師好，我是華信娛樂的宋朵唯。”

陳征擡頭瞄了一眼，低頭看資料問：“華信娛樂已經來過一個了，怎麽又來一個？”他對公司的資料過目不忘，程曉龍詫異。

宋朵唯看提問的男人，演員怎麽也在面試官裏坐著，這麽帥的演員她居然沒見過。

“我不是公司推薦來的，公司根本沒告訴我這個選角會的事，是我自作主張來的，我想為自己爭取機會。”宋朵唯大方地坦白。

陳征擡起頭仔細看她的臉，是現在娛樂圈裏少有的，自然的秀氣的惹人憐愛的一張臉，那點稚嫩的野心，全都寫在臉上了。

程曉龍笑了：“你倒是坦白，所以你連經紀人都不帶一個，單槍匹馬就來了？”

剛才進來的演員裏，還有帶著三個經紀人、助理進來的。

“風箏姐本來是要來的，但是她男朋友發高燒，她來不了。”宋朵唯認真回答。

“風箏？”這個名字引起陳征的註意。

程曉龍說：“你經紀人名字倒清奇，得了，咱們不聊了，你演一個試試吧。”他想了一下，“你就演，向你的愛人真情告白吧，準備好了直接開始就行。”

程曉龍往後一靠，沒抱什麽希望。這個題目，前面的演員演的都是老一套，他也不期望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演出什麽新意。

宋朵唯心中有了主意，低下頭，醞釀了幾秒，眼中瞬間噙滿淚水，控制著眼淚不滴落，她擡頭，直視陳征，緩緩說出臺詞：“我愛你，你要是去死，我陪你。”

陳征一震。

那晚，她說：“那你不要愛我了。”她的眼睛在黑暗的房間裏瑩瑩有光，“我愛你就行了。陳征，我愛你，你要是去死，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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