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雨回到公寓，陳征不在家。她像昨天一樣，做飯，擺好餐桌，打掃房間，在畫室坐了一陣，還是沒能下筆，回房間，睡覺，睡不著，幹瞪眼。

陳征呢，又是淩晨回來。吃了飯，去畫室坐一會兒，回房間，睡覺，睡不著，幹瞪眼。

這種日子就這麽持續了好幾天，兩個人都這麽熬著。一個想問不知道怎麽問，一個想說不知道怎麽說，仿佛看誰能熬得過誰似的，沒有打照面。

八月十一日，終於到了聚賢會這天。

甘雨和十一早上就到陳氏集團大樓宴會廳的後勤處報了道。後勤主管看到了甘雨，心裏嘆道，一個水水靈靈的小姑娘，怎麽就是個花癡呢？他把他們兩個分到了酒水部，負責端著托盤來回走，給客人提供酒水。

甘雨看到後勤主管看她的眼神，不解，問十一：“他看我的眼神怎麽怪怪的？是不是你給我化的妝不好看？”

十一今天給甘雨化了一個，一打眼看不出來她是她的濃妝。

他說：“瞎扯，我化的妝怎麽能不好看呢？”

她皺眉， “給我化成這樣就算了，你今天幹嗎也化妝，還打扮成這樣？”

十一今天確實打扮得怪異，他化了比他的膚色黑了好幾個度的粉底，又帶了頂假發，把眼睛遮住了。

“你這樣能看到路嗎？”甘雨又問。

“嘿，你是事兒媽啊，管好你自己的活。陳征知道你今天來這嗎？”十一轉移話題。

“我沒說。”甘雨答。他們倆已經很久沒說話了。

“你說，明明就是一幫奸商，要是叫富豪會還能接受，還叫聚賢會，你說搞不搞笑？他們哪裏有賢人？”十一嘲諷地說。

“跟我沒關系，只要給我結錢，叫蟠桃會都行。”甘雨毫無表情地說。

十一看她一本正經地說出這話，哈哈哈笑了起來。旁邊的服務員轉頭看他們。

陳征回到家換上Jason取回來的禮服，其實他不必非要回家換，他只是想回家看看，但甘雨不在。今天許大翔也會去參加聚賢會，她應該不用上班的。他想發一條短信，問她在哪裏，臨到頭又刪了。

東港市商界一年一次的盛會，聚賢會，七點正式開宴。

各行各業龍頭企業的董事長都攜家屬出席。從自己的豪車上下來之後，走過一段紅毯，在紅毯盡頭的牌子簽了名之後，媒體照了相，再去宴會廳赴宴，整個流程越辦越像頒獎典禮了。

許家和王家進了宴會廳後，王世雲和許大翔就跑到一邊去說話。

許大翔問：“你臉色怎麽這麽喪？曹青青呢？你不是說要跟她手挽手一起走紅毯嗎？”

王世雲哭喪著臉：“她說東港的娛樂業太弱她要去北川打天下，前幾天就去北川了，我總不能放著學校不管追到北川去吧。”

許大翔說：“你其實根本沒那麽喜歡曹青青，就是沒在一起過老惦記，你要真追到她了，可能馬上就分手了。”

王世雲說：“你個連初戀都還沒有的死基佬，居然敢吐槽我直男的純情。”

許大翔“呸”了一聲道：“你才是死直男呢？再說誰說我沒初戀過的！”

“嘿，那你倒是說出來聽聽，對方是誰啊？”王世雲來勁兒了。

“憑什麽告訴你啊，你嘴又碎，品位又差。”許大翔不甘落後，開始人身攻擊。

“哎，你說我嘴碎可以認，哪裏品位差了？”王世雲不服。

“你看看你今天穿的這套西服，老古董喔，什麽啊？”許大翔嫌棄他的西服樣子老。

“這不是家裏老裁縫做的嗎？我家書香門第的，當然要遵循傳統了。你看看你給許小飛設計的什麽啊，太露了吧，嘖嘖嘖，你看你爸媽看你的眼神。”王世雲吐槽精準。

“這是死丫頭自己改的，我原來設計的沒這麽露!”許大翔咬牙切齒。

元家也進來了。許小飛一看到元嘉爾，就朝他走過去，元嘉爾看到了趕緊快步逃開，許小飛被一個姐妹攔住說話。

許大翔和王世雲環抱著胳膊看戲，同時發出了“嘖嘖嘖”的聲音。元嘉爾看見他倆就走了過來，心有戚戚焉。

王世雲好笑地問：“嘉爾，你一個大男人跑什麽啊？”

王嘉爾說：“小飛姐的衣服……她站我對面我不知道該往哪看啊……”

許大翔深深嘆息。

賓客漸漸多了起來，三個人都回到各自家庭隊伍裏，跟著爹媽到處客套。許大翔左顧右盼，想看看十一在不在，他這幾天套十一的話，也沒套出來他來不來。他覺得按照十一的性子，要說來肯定是會來的，但是人在哪呢？

白天來宴會廳準備的時候，甘雨覺得這裏好大，頭頂的巨型水晶燈像要閃瞎她的眼，熟悉了之後，她自如地端著托盤賓客中穿梭來穿梭去，她打過的工裏，端盤子對她來說是小意思。

甘雨和十一置身這群光鮮亮麗的天之驕子中，沒有人會註意他們。她遠遠地看到了許大翔、王世雲和元嘉爾，都快速閃開了。她沒想到會有這麽多認識的人，但是想想在這裏工作一晚的酬勞可以給甘哲買一盒藥，她一點都不後悔。

陳家作為聚賢會的主辦，從來都是作為最後一個出場。田家在陳家之前進到了宴會廳，田佩岑跟著父母緩緩而行。

田家一進來，男男女女的目光都被田佩岑吸引。田佩岑今天穿著一條簡單的吊帶黑色長裙，看上去質感卻很是高級。她的頭發盤著，除了一條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吊墜項鏈，沒有任何的首飾。她不是甜甜的小公主，她生來是女王。一般男人不會鬥膽去追她，覺得自己配不上。女人也不會嫉妒她，她們很驕傲有一位這樣優秀的同胞。

十一遠遠地往人群裏躲了躲。甘雨看到大家都往門口看，也轉頭去看。

她在陳征家見到曹青青的時候，雖然幫著陳征演了場戲，但是她在心中讚嘆曹青青的美貌。今天見了田佩岑，她覺得以前她對美貌的定義都變得膚淺了，原來美貌不能只是臉好看，氣質也要卓然超群才是真的美。

田佩岑笑得端莊優雅，親切地回應每個人的問候。甘雨端著盤子，第一次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這邊對田佩岑的讚美還沒完，賓客又都轉向了門口，並且熱烈鼓掌——陳家進來了。司儀報：“陳氏集團董事長陳亦忠先生，攜夫人季綺華女士，陳氏集團總經理陳征先生赴宴。”

賓客都被陳征驚艷了。這裏的大部分的人上次見到他，還是六年前，那時候的他還是個青澀少年，沒想到現在已經如此出眾。而眼前這個畫面，仿佛回到了六年前，他們見到過，卻誰都不再提起。

許大翔看著陳征的這一身衣服，滿足感爆棚，雖然這次的西服是全黑的，不像上次的藍色那麽獨特，但是他在設計版型的時候放了很多心思，這次的西裝比上次的更合身，更顯得陳征挺拔。

王世雲低頭看看自己的西裝，明白了許大翔為什麽吐槽自己，好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元嘉爾感覺自己一瞬間又彎了，不會的，他對甘雨堅定不移。他轉了一下頭，看到一個女服務員，莫名地有點像甘雨，他再看，那人就不見了，應該是看錯了吧。

甘雨退到角落。今天的陳征看上去不像平常的他，好看得不像是她這樣庸俗的人類，像是跟剛才進來的黑裙女子從一個星球來的，他們兩個站在一起，應該很配吧。

陳征隨陳亦忠和季綺華跟眾人寒暄，這時王秘書走了過來，跟陳亦忠耳語了幾句，陳亦忠皺皺眉頭，說：“隨他去。”

王秘書走到司儀那，又跟司儀說了幾句話，司儀點點頭，報：“李氏集團董事長李紹翔先生，攜夫人徐英女士，李氏集團總經理李綜先生赴宴。”

眾人嘩然。從聚賢會舉辦那年起，沒有一家在陳家之後再入場，李家這是壞了規矩。

甘雨看到李綜也來了，心想這個人渣今天看上去真是人模人樣的，又想起來他在wine club的那副樣子，心中又一陣惡寒。

李紹翔大嗓門道：“陳老哥，抱歉抱歉，來晚了。”

陳亦忠面色如常地跟他握手，道：“沒事，人之常情。”個個都是笑面虎。

陳征知道田佩岑也來了，他的眼睛一直看著地上，避免跟她有眼神接觸。但是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大家都輪番聯絡過感情之後，司儀說：“下面，有請我們東港市商界今年的四位青年才俊許小飛女士、田佩岑女士、李綜先生、陳征先生上臺。”

這就是東港商界所謂的“出道”了。他們四個都是今年進入家族企業，並被默認為繼承人，這次亮相之後，他們在外面將代表各自的家族。

陳征跟田佩岑中間隔著李綜。李綜倒是不怕，一個勁兒地看田佩岑，旁人都看出來了，田佩岑卻落落大方，沒表現出任何反感。

司儀按照稿子誇了他們一頓後，他們四個輪番要講幾句話。

十一跟其他三個服務員在後臺端著等一下要給臺上四個人的酒，甘雨不想被陳征看到也到後面來了，站在十一旁邊向外看。

十一突然開口說：“我問你。”

“什麽？”

“要是有人對你做了不可原諒的事，你會選擇怎麽報覆他？”

甘雨想到了曾經那個叫爸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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