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播放結束，王秘書按下暫停鍵。

陳亦忠的食指關節在辦公桌上一下一下地敲擊著。

“她跟這個叫甘雨在一起，挺開心的是吧？”陳亦忠終於開口問。

“是的，據Luke的描述，少爺在提到她的時候，在催眠狀態中也會微笑。”王秘書回答，心裏卻是一聲嘆息，多久沒看到少爺笑了。

陳亦忠沈吟一陣，說道：“好，我知道了。讓陳征晚上回家吃飯。”

王秘書出了門，給他兒子Jason打電話。

陳征終於開完了最後一個會，他剛要去停車場，Jason進來說：“你今晚得回家裏吃飯了。”

陳征說：“不回，說我有事。”

“這次不是夫人要求的，是老爺……”Jason為難。

“好，我知道了。別苦兮兮的，我回去就得了。”陳征出門前又回頭跟他說，

“我發現你後腦勺的頭發怎麽越來越少？”然後走了。

幾根頭發又從Jason的後腦勺飄落，他哭唧唧，“也不知道是為了誰！”

陳征和陳亦忠同時下班，但是還是坐著各自的車往陳宅走，沒有一起。

陳征在車上給甘雨發了條短信，告訴她自己不回去吃飯了。

***

甘雨剛要從工作室下班回去，就收到了陳征的短信，她打算去醫院看甘哲。

十一湊過來問：“你怎麽把衣服換回自己的了，許大翔不是讓你穿著走嗎？”

“太不方便了，還是自己的衣服方便。”

許大翔在別墅角落裏對墻垂淚。

“把你手機號碼給我。”十一說。

“幹嘛？”甘雨馬上問。

“給你發照片啊。”十一給她看自己的手機屏幕，是她的照片，他趁她沒註意的時候拍的，比早上拍得看上去自然很多。

甘雨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確實比上午的好，但你以後不許再偷拍我。”

十一無所謂地笑笑，甘雨把手機號輸到了他的手機裏，正好要去醫院可以給甘哲看她的照片。

***

到了陳宅，陳亦忠先下了車，回頭看看後面的陳征的車。

陳征深呼吸，下了車，父子倆一起進了房子。

雲嫂開了門，她很久沒看到這父子倆一同進家門了，笑容滿面，她老公王秘書在後面倒是有點憂心忡忡。今天陳亦忠聽了Luke的錄音就把陳征叫回家吃飯，他不知道陳亦忠會有什麽打算，跟了他這麽多年，他仍然無法參透他的一些決定。

季綺華看到父子倆一起進了家門更是喜上眉梢，笑著說道：“怎麽回家吃飯都不提前說一聲，我還什麽都沒準備呢。”其實家裏什麽食材都有，“雲嫂快點，讓張媽現在就開始做飯，快著點做。”她臉上掩不住的笑意，讓雲嫂去張羅，自己拉了陳征過來去客廳說話。

陳亦忠帶著王秘書又進了書房

季綺華問兒子：“上次量尺寸你怎麽不回來？”

陳征道：“工作忙。”

“忙歸忙，要好好吃飯。不過我看你臉好像還圓潤了些，看來沒虧待了自己。”

陳征想，是啊，每天都吃甘雨做的飯啊。”

季綺華接著問：“那你準備穿誰家的衣服去聚賢會啊，媽媽跟你講，這次對你特別重要，你爸爸要把你介紹給東港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的，衣服可千萬不能馬虎。這樣吧，我明天再讓那個大師傅來一趟，雖然是難請，花點心思還是請的來的。”

“不用了，我讓許大翔幫我做了。”陳征回答。

“許大翔？就是你那個學服裝設計的同學？他做的能行嘛。”季綺華持懷疑態度。

“他做的很好，不比那些老字號差。”陳征想想接著說，“上次去東港大學參加典禮我也是穿的他做的西服。”

“這個我上次去畫廊倒是聽元荔說了，她說嘉爾回家就跟她誇你那天特別帥。”季綺華滿眼笑意，兒子被別人誇，而且還是被品位很好的元荔誇了，她特別高興。

不過她話頭一轉，“你跟許家走的還挺近的吶。我看你爸爸對許家的態度一般，你跟王家元家多交往他倒是沒什麽意見，還有啊，最近他希望你多跟李家聯系聯系，就是那個李綜，哎呦我可是不喜歡他，他那個媽手段不知道有多狠喔，能教出什麽善良的孩子。”季綺華總是一旦開始就關不住話匣子，闊太太們八卦習慣了，說什麽都要帶點八卦色彩。

陳征倒是沒聽過李綜媽媽這事，順著問：“李綜他媽怎麽狠了？”

季綺華眼珠一轉，想要不要跟兒子說：“那時候你還小，現在大了，知道了也沒什麽，李紹翔跟徐英結婚之前有一段婚姻。”

“嗯？跟誰？”陳征決定就這麽順著他媽的話問下去，這樣他媽肯定就不會把話題轉移到他身上了。他覺得自己在轉移話題這方面很有天賦了。

“不記得叫什麽了，只記得姓談，談話的談，這個姓少見。”這個圈子裏的八卦太多，闊太太們這輩子聊過的八卦也多，一個人的名字，她們是記不住的。

“然後呢？”陳征問。

“徐英那會愛李紹翔愛得不行，婚前也沒找人查他，不知道跟他交往的時候他還是有婦之夫。李紹翔為了跟徐英結婚就跟原來的老婆離了婚，就是為了徐英她爸的錢唄。喔，對了，他好像還跟這個姓談的有個孩子，他後來打發他們去鄉下了。” 季綺華努力回憶著這個多年前的八卦，“不過後來他掌握了徐家的錢，膽子也就大了，把那個孩子接到東港來上學了。後來徐英找私人偵探查他財產的時候就知道了這事……”

“咳咳。”陳亦忠和王秘書從樓梯下來，“你又瞎在那跟陳征說什麽呢？別說那些沒用的話。”

季綺華閉了嘴。但是陳征也大概能猜到徐英做了什麽，應該是怕李紹翔的前妻和孩子來搶屬於李綜的財產，想辦法把他們趕出東港了吧。

這個時候的陳征還是嫩，他還不知道真正的狠是什麽。

雲嫂帶著傭人布置好了餐桌，三個人入席。雲嫂和王秘書垂手站在一邊，雲嫂還是笑意盈盈，王秘書還是嚴嚴肅肅。

陳征看著他們兩口子，說：“雲嫂，王秘書，我們吃著，你們去休息吧。”

雲嫂和王秘書齊刷刷看向陳亦忠，陳亦忠點了點頭，兩個人下去了。陳征不管是在公司，還是在家，一點實權都沒有。

雲嫂跟王秘書離開餐廳，她問他：“今天少爺跟老爺一起回家吃飯了，該高興才對啊，你這麽嚴肅幹嘛？”

王秘書輕輕嘆息一聲，搖搖頭。

雲嫂也不問了。她知道有好些事，她是不能知道的，就是她問了，他也不會說。

王秘書覺得少爺可憐，他現在這小小的幸福，不知道老爺會怎麽給掐滅。

飯桌上，不要說歡聲笑語了，連話都沒有。在家裏，就算只跟甘雨兩個人一起吃飯，話也要比在這裏多多了。

季綺華給陳征使眼色，示意他給他爸夾菜。陳征不理，她就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

陳征夾了一塊咕咾肉到陳亦忠的小碟裏，說：“爸，吃菜。”

陳亦忠沒去夾那塊肉，卻開口道：“聚賢會沒幾天了，你這次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再像平時一樣吊兒郎當的了。聚賢會之後，你就完全代表陳氏了。”

“嗯，我知道。”陳征說。

“我已經叫你媽著手準備你在聚賢會之後的相親了。”季綺華這才想起來剛才顧著八卦，忘了跟兒子說正事，陳亦忠接著說，“你跟那個曹青青分手了也好，曹家於我們陳氏無益，到時候你就聽你媽的安排。”

季綺華心想，什麽我的安排，還不都是你的安排，卻不敢說出來。

陳征只管悶悶聽著，這跟他預料的都一樣，他也不意外。

“要說到對陳氏有幫助，還是田家。”陳亦忠說。

季綺華心裏一驚，筷子也停住了，她看看陳亦忠，不明白他為什麽好端端的要提田家。

“佩岑這次也會參加聚賢會，你知道吧？”陳亦忠問陳征。

“嗯，聽說了。”陳征聽到這個名字就心裏發慌，那種喘不上來氣的感覺又來了。

三個人中只有陳亦忠還氣定神閑，不緊不慢地吃著飯。陳征和季綺華覺得這桌飯味同嚼蠟。

陳征在這頓飯之前，是很想回家見甘雨的，但是當他開車出了陳宅，他不想回家了。

他覺得自己太天真了。他之前居然還想著帶甘雨去聚賢會，告訴他們他不需要他們安排的相親。可是剛剛在飯桌上，陳亦忠說的每句話，他一句都沒能去反駁。他覺得自己沒臉見甘雨，雖然她什麽都不知道。

陳征把車開到了酒吧街，他上次來這裏還是高中的時候，跟著許大翔王世雲他們一起來玩的。後來不管心裏有多難受，他都不會喝酒，他會去健身房練七八個小時，練到嘴唇發白，也不會喝酒。但是，他今天覺得特別需要酒精。

他在酒吧街走，有人對著他吹口哨，他理都不理，找了一家看上去生意最不好的酒吧走了進去，坐到吧臺，點了不少酒。

他灌自己，期間來搭訕的女女男男，他頭也不擡，只是喝酒。

他回憶起剛才飯桌上的對話。他以前一直覺得，這輩子就這樣了無生趣地按部就班地過下去就行了，但是這樣其實是不是不行呢？他是不是需要變強？他是不是應該去爭？他可不可以去爭呢？

他腦子裏亂七八糟的，聽到吧臺的那頭有人跟酒保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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