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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拒絕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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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九點半。

“死三八,林婧明她以為她是什麽?居然敢當面甩我。”

通往教室的校道上,一個托著籃球的男生邊走邊詛咒,和他並肩的人與他齊高,晃晃蕩蕩的,似乎根本沒在聽。

“凱子,不好好地教訓一下那個女人我不姓高!”籃球在男生指尖旋轉,“你去泡她,然後狠狠地甩了她。”

搖搖晃晃地走在姓高的男生前面半步的人是張凱皚,和他說話的是籃球隊的高仲希。張凱皚和高仲希同宿舍,常常和籃球隊一起打球,他叫高仲希“希哥”,高仲希叫他“凱子”,兩個人以球藝相交,打球的時候關系很好。張凱皚悶頭悶腦地走,聽見高仲希那麽說一徑沈默。

“凱子,你去對那個女人說一句我愛你,然後給她一個耳光。”高仲希說。

張凱皚還是沈默。

“你欠了我兩頓宵夜,還有上次那個女人的事,你真不夠哥們,不肯替我教訓她?”高仲希說,“切——你真的不肯?”

繼續沈默。

“凱子果然悶騷,靠-我找別人教訓她,那死八婆我絕對饒不了她!一定要她後悔那樣對我!”

“林婧明怎麽了?”張凱皚終於開口問了一句。

高仲希從口袋裏摸出一把東西,在空中搖晃。張凱皚看了一眼,那是兩條鏈子,一條項鏈一條腳鏈,銀光閃爍,還掛了兩塊璧在上面,只聽高仲希說:“這是我媽的東西,她一早死了就留下這個,林婧明那三八竟然說不要。”

“哦。”張凱皚沒說什麽,雙手插在口袋裏,一晃一晃地走,走到拐彎的地方,兩個人要轉向不同教室的時候,他突然說,“那也不能怪她。”然後就走掉了。

“她甩我我已經很不爽,她連我媽都侮辱。”高仲希站在拐彎的地方對張凱皚的背景說,“死三八。”

張凱皚微略對後揮了揮手,算是他聽見了,他隱入教室,走掉了。

“切,”高仲希轉身住自己的教室走,一個分神指尖轉的籃球掉在地上,往草地裏滾。他一負書包跳上花圃,伸手去抄球,突然看見陰森森的花圃樹叢裏有一雙腳,嚇了他一跳,仔細一看才看見有人坐在那裏,“奚競蘭?”

坐在那裏的是一個穿著淺藍色淑女裙,披散著一頭長發的女生。

膚色很蒼白,長得恬靜清秀。顯得我見猶憐。抱膝坐在花圃樹叢中本來很美,但是對於來撿球先看到腳才看到人的高仲希來說幾平以為是女鬼。

“不用上課?”他和“竹”樂隊都很熟,奚競蘭是藺霖的女朋友。

他當然知道,本想撿了球就走,但好歹也要隨便撐兩句。

奚競蘭眼中突然滾下兩滴眼淚,把臉埋在手臂裏哭。

高仲希走過去拍拍她的頭。“發生什麽事?”

“霖一點都不關心我。明明知道我生氣了。他問也不問一聲,就走了。”奚競蘭低聲地說,聲音也很細柔好聽。

“這種男人該死,女人天生就是拿來寵的,不會疼女人的男人不算男人。”高仲希說。

奚競蘭低聲說:“霖就是不會疼我,他今天要去彩排。”

“那麽我幫你去揍他。”高仲希撿了球走人,跳下花圃,“走了。”

像奚競蘭這種女人,惹到了才真是倒黴,高仲希抄著球晃進教室,心想。你疼她她就惶恐:是不是你會太辛苦?說不希望你為她改變太多。你稍微不註意她她就開始懷疑:你是不是不愛她?傷春悲秋多愁善感,心情一不好就擺著一張“憂郁”的面孔,如果沒人理她她就開始生病住院……這種女人比白骨精還可怕,他一直都很佩服藺霖,居然能忍耐這種女人這麽久。

高仲希又走掉了,奚競蘭呆呆地看著他顯然是敷衍了事加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圈一紅,眼淚又掉下來,她就真的這麽可怕,讓人討厭到這種地步?她到底是哪裏做錯了?

過了一會兒,“餵?”背後傳來吃薯片的“哢嚓”聲,有人從花圃後面慢慢地逛過來,好奇地探頭,“出了什麽事?

奚競蘭擡頭,眼前是一個瘦瘦的女生,手裏提著一袋薯片邊走邊吃,姣好的五官雪白的皮膚,特別有陽光的朝氣,一件橙色的短衣上面印著巨大的“不愛我我扁你哦”七個大字,一條印滿了字母的黑白七分褲,背在身後的書包掛著一只無尾熊,十分青春可愛的樣子。這張臉很眼熟,她呆了一陣之後就知道是林婧明,她只是在校園網看見她的照片卻不認識她,轉過頭去擦眼淚,她不說話。

林婧明在她身邊站了一下,發現她不理她,聳聳肩。她本想做個好聽眾聽聽憂郁美少女心裏的故事,結果美少女不理她。不理她就算了,她要去圖書館看書,就不理地上這個她覺得長得蠻漂亮的“林黛玉”。

她轉身走了七八步,突然校道那邊轉過來一個人,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她瞟了他一眼,無緣無故心頭一跳——這個人——

這個人好不快樂!

她停住了,轉頭目不轉晴地看著他,有點眼熟,是誰?

走過去的男生約莫一米七五的身高,身材很消瘦,一頭頭發黑得出奇,走路的時候眼睛只看前面,像在想著什麽。那張臉並不十分出色,至少遠遠沒有舒偃漂亮,但是有一種清俊的感覺,而且很高貴。他因憂傷含蓄而高貴,又因高貴而蒼老——看見他的剎那林婧明心裏浮起這麽一句話,頓時醒悟:這就是團長了!

藺霖走到剛才在哭的女生面前,雙手插在口袋裏,“護士在找你,回去吧。”

那林黛玉般的女生搖頭,輕輕地說:“讓我死了算了。”

一聽到這句話,林婧明的第一反應是——世界上居然有這種人?不是在演肥皂劇吧?聽得她兩眼大睜,轉過頭一直在看那兩個人,只聽“團長”藺霖沒什麽表情地說:“起來。”

那女生捂住臉,“讓我死吧。”

那你就讓她去死吧。林婧明聽得幾乎吐血,哪裏有這麽奇怪的女生?真的要死會淚水漣漣地在別人面前說“讓我死吧”?對這種人就該踢她一腳,然後問她是需要繩子還是西瓜刀?跳樓建議上二十層,跳海先吃安眠藥,如果還不死,那可以登奇跡雜志做名人了。

藺霖沒說什麽,自然也沒叫奚競蘭去死,他筆直地站在奚競蘭面前,等她起來。

林婧明傻傻地在後面看,她其實是一點也不喜歡所謂“憂郁”的男生,尤其加上“高貴”二字更是罪名——她自己最憎恨憂郁也一點都不高貴,憂郁也好高貴也罷在她心裏都是很做作的詞,但是看著那樣站在奚競蘭面前的藺霖,她油然而生一股花癡的感覺——好帥啊,對這種女人就是應該這樣!千萬不要理她,理她她就會變本加厲,到時候冒出一句“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之類的話,豈不是更吐?

正當她暗地裏頻頻點頭,覺得藺霖很帥的時候,奚競蘭已經幽幽地說:“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會像表姐一樣,永遠留在你心裏?”

吐血三尺——林婧明差點笑了出來,原來是三角戀?原來團長心裏已經有了別人?原來這個女生是第三者插足?正當她暗自發笑的時候,藺霖說:“護士在找你,快點回去,不要讓大家擔心。”他的聲音很清和,聽起來入耳很順,卻有一股冰涼的感覺。林婧明皺了一下眉頭,沒有一點關心……她突然有一點同情地上那個女,生,怎麽說也是男朋友吧?怎麽這麽絕情,連一點不耐煩都沒有?

“我死了是不是你會記我一輩子?”奚競蘭的眼淚又掉下來了,“就像因為她死了所以你永遠不會忘記她……如果我死了呢?我死了你是不是也永遠不會忘記我?”

林婧明呆了一呆,還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的時候,藺霖已經說:“我怕你。”

“我不要你怕我!”奚競蘭哀求地拉住藺霖的手,“我要你愛我。”

“撲——”林婧明剛剛理解到這一對“苦戀”的“情人”之間原來有一段不能隨便發笑的悲‘慘往事,原來有人死了,但是聽到她說“我要你愛我”她又忍不住想爆笑,受不了了,這女生電視看太多了,以為自己是悲情故事的女主角。

藺霖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沒說什麽,給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他握著她的手往學校的附屬醫院走,那女生緊緊地依靠著藺霖,藺霖完全沒看她,目光淡淡地看著前方的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兩個人經過林婧明身邊走了,看也沒看她一眼。

她把一塊薯片放進嘴裏,看著兩個人的背影,“哢嚓”咬了一口,食不知味。很搞笑地以為自己是悲情女主角的女生,還有不知道在想什麽顯然心思很覆雜的“憂郁”的男生。她應該不喜歡這兩種人,但是也許是他們身上縈繞的那種“痛苦”的味道,那種不管是為了什麽理由,好像真的很痛苦的感覺讓她覺得很困惑:怎麽會痛苦得那麽認真呢?這女生喜歡藺霖就算了,藺霖明明不喜歡她,為什麽不說分手?不喜歡為什麽硬生生要在一起?她知道站在旁邊看別人的故事不好,但是她好奇啊。藺霖這個人她說不上喜歡不喜歡,但是第一次見有一股強烈的吸引力——那雙黑得全無光芒的眼睛,含著憂傷的高貴,還有他身邊那個口口聲聲說“我死了你是不是就會永遠記得我,就像你記住她永遠不會忘記”的女生,這一切構成了一股強烈的吸引力——藺霖對林婧明來說,第一次見面之後,他等於一個故事。

他是一個真實的活著的故事,對於喜歡寫故事編織美夢的林婧明來說,具有無限的魅力。

他在她心裏並不是作為一個男人而存在的。

藺霖是一個故事。

大概是因為她沒有真的談過戀愛,才會覺得愛得像演戲那麽痛苦的情侶很奇怪吧?她繼續吃她的薯片,不知道是什麽味的。

她上的是早上三、四節課,上課的時候她就給斐荼靡發短信:“團長有沒有女朋友?”

斐荼靡很快回覆:“有。”然後再加一條,“你怎麽知道?”

“我看見他和一個女生在一起。”

“奚競蘭。”斐荼靡回答。

“好像感情不好?”林婧明八卦地問。

“很差。”斐荼靡惡意地玩笑,“強烈推薦我們團長。”再補一句,“他是一個好男人啊。”

林婧明磨蹭著按鍵正想說“我對張凱皚比較感興趣”,斐荼靡連續發了好多條短信過來,“他現在一個人住學校外面的學生公寓”,“他成績很好,在網絡公司做兼職”,“對女生很體貼,很有紳士風度”,“他很有才華”……林婧明不停地往下按,懷疑那個女人是不是短信費太多?哪有這樣發短信的,根本就是上課閑聊灌水!藺霖對女朋友客觀上是不錯,就憑奚競蘭那樣沒有吵架已經很好,但是那股冰冷勁,說到如何溫柔體貼、如何紳士風度都讓她難以相信。那個男生簡直就像塊掛著才子面具的冰山,而且並不是外表冷冰冰的那種,內心冷冰冰沒感情才可怕。終於按到最後一條,斐荼靡說“今天彩排完了以後我們去‘藍吧’吃飯,你也來吧。”林婧明好笑,這個女人分明是想撮合她和團長,下午跟他們去吃飯?相親嗎?想了想回答:“我去。幾點?”

“五點半在‘藍吧’門口見。”斐荼靡回覆,“就先這樣了。”

她剛想收起手機,又收到一條新短信,發過來的是她沒見過的手機號,“今天四點半在學思樓門口見。”她收過不少追求的短信,開頭無非是“我愛你”,“我是某某某,第一次在哪裏哪裏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很特別”之類的,像這樣悶頭悶腦就約她出來的真沒見過,她繼續玩手機按“你是誰”?那邊回答:“張凱皚。”

看到那三個字她很意外,對這個男生她真的很有好感,有點心動,回覆:“好。”

她後來很奇怪為什麽自己那時候沒有想到:妖精他們五點半彩排結束到“藍吧”吃飯,那麽彩排時間應該在五點十五分之前,身為“竹”吉他手的張凱皚怎麽可能四點半約她出來?就算他只和她說一句話,但難道彩排時間是四點半之後五點十五分之前?那只有四十五分鐘練習什麽?不過在當時她既忙著收起手機不給老師看見,又有點得意對於自己張凱皚果然有感覺,卻沒有仔細多想些什麽。

下午四點三十分,她準時在學思樓門口等人。她一貫很少等人,都是男生等她,這次例外。她那去了奧地利的表哥也是吉他手,她從小就很喜歡表哥,每當表哥練習吉他邊彈邊唱,才七八歲的她就會用好崇拜的眼光看著他了。現在表哥去奧地利已經快要八年了,她也已經忘記吉他很多年了,喜歡張凱皚和他的吉他,也有一些是對表哥仰慕的移情Ⅱ巴……

過了約定時間,都四點四十了,仍沒有人來。對於驕氣十足的林婧明,等上十分鐘已經是客氣,她一貫到時間不來她就走人,看了看表她打算等到四點四十五,張凱皚再不來她就走人,然後打電話給妖精要她狠狠地教訓那個裝可愛!

四點四十五,她按了斐荼靡的手機,“篤……篤……篤……”一直沒人接。

怎麽回事?難道z大的“竹”全部被外星人綁架集體失蹤?她挫敗地看著手機,關了起來,突然警覺有什麽不對,身後已經有一只手伸過來捂住她的嘴巴。那一剎那她嚇得差點心臟停跳,“嗚……”她拼命掙紮,回過頭來才看見是高仲希,他要幹嘛?瘋了不成?

高仲希牢牢地抓著林婧明,“你這婊子,我叫你出來你不出來,換個男人叫你出來你就出來……”

林婧明大驚之後大怒,這個男人簡直瘋了,莫名其妙!她張口去咬他的手掌,高仲希放開她順手給了她一個耳光。“啪”的一聲林婧明只覺得一陣頭昏,倒退三步,驚怒交集地看著高仲希,“你神經病啊?”

高仲希鐵青著一張臉,冷冷地說:“我只不過試試看你究竟是不是那麽難泡,對誰都這樣而已,事實證明你就是個婊子。”

她長這麽大沒聽人這樣罵過她,瞠目結舌了好一陣子,伶牙俐齒像你這樣……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高仲希邁前一步一下子抓住她的脖子,狠狠地用力往下掐,“你說我是癟三——”

“難道我不喜歡你都不行……你好變態……”林婧明用力地推他掐住她脖子的手,高仲希打籃球的手偏偏很大,一只手就足夠掐住她脖子,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會被他掐死?在高仲希追她的三個月裏她只覺得這個男生執著得嚇人頑固得可笑,沒想過說完“我永遠不可能喜歡你,這兩條鏈子我不要”以後,這個原來肯為她在樓下癡癡等上兩個小時的男生會變成這樣。

“你說我是癟三,我就癟三給你看。”高仲希冷笑,然後伏下臉去親她的臉頰。

她真是嚇呆了,枉費她平時相信自己有多麽多麽聰明堅強,但被一個男生抓住強吻真下知道怎麽辦。望著高仲希湊過嘴來,她整張臉都鐵青,還沒來得及尖叫,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高仲希看見她哭了,頓了一下。

“啪”的一聲微響,一只手搭在高仲希肩上。

高仲希停了一下回頭,放開林婧明——搭在他身上的那只手無名指留著很長的修剪得很整齊的指甲。

英雄救美的是藺霖。

林婧明咳嗽地立刻退得遠遠的,一時腿軟,她睜大眼睛看著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藺霖,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感覺,眼淚還在掉。

高仲希一下甩開藺霖的手,掠了一下頭發,一副流氣樣,“團長,哪裏有美眉你就往哪裏鉆啊,我泡妞關你什麽事?”

藺霖今天穿著一身黯淡藍的衣服,是米色裏面攪拌了三分暗藍的顏色,看起來有點舊,那種含蓄憂傷的感覺更加清晰。她今天才註意

到藺霖右手的無名指留著很長修剪得很整齊,像女人一樣的指甲,玉一樣漂亮,不知道是什麽理由留的。這個男生從頭到腳都是謎,每一根發絲每一個呼吸都是故事一樣。

他說:“在這裏吵架不好看。仲希,你想要她怎麽樣你說吧,不要做這麽下流的事。”

高仲希冷冷地看著他,然後望天,“我下流?”

藺霖笑笑,“算了吧,要她給你道歉,再鬧下去沒意思。”說著他向林婧明說,“餵,過來一下。”

這是藺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餵,過來一下。”沒有一點特別的欣賞或者奉承,只是對那邊存在的一個物體在說話,林婧明聽過無數的讚美討好的語言,也聽過不少罵她諷刺她嫉妒她的語言,這麽不把她當作一回事的語氣她第一次聽見,呆了一下不知怎麽的就過去 了,只聽藺霖說:“仲希給你的兩條鏈子是他媽媽的遺物,他真的很喜歡你,你拒絕他太傷他的心了。”

她稍微升起了一點愧疚感,不知道那兩條不起眼的鏈子是這麽重要的東西,她當是他從哪裏買來的垃圾。溜了高仲希一眼,她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媽媽的遺物,不然我絕對不會那麽甩回去,真的很對不起。”說著給高仲希鞠了一個躬,然後瞪了高仲希一眼。

她脖子上被他掐的痕跡還在,她卻已經敢瞪著他說,“其他的我不會道歉,我沒錯。”

高仲希卻盯著藺霖冷笑,“你好像很了解我的事?”

藺霖說:“我是聽說的,了解你的事的人不是我。”

高仲希冷冷地看著他,然後看林婧明,突然閃電般抓過她狠狠地吻了一下,“我就是喜歡你這種潑辣,這件事暫時就這樣算了,以後不要再惹到我。”他拾起放在學思樓臺階邊的一個籃球,邊運球邊走林婧明拿出紙巾拼命地擦自己的嘴唇,剛才高仲希吻了她。藺霖轉過身也準備走了。她忙著擦嘴,見狀一把拉住他,“等一下!”藺霖停住,看著她,“什麽事?”

什麽事……她一時也沒想出來仕麽事,只是本能地不能讓他這麽走了。嘴上還帶著紙巾的碎末,她擺出她最燦爛可愛的笑容,“謝謝你救我。”心裏卻吐槽——好土的搭訕,比她所有小說裏寫的都土,沒創意沒志氣沒精神沒魄力。

“這裏是校道,老師的車經常經過這裏,給人看見就不好。”他也只是路過,學思樓雖然偏僻,但是門口的路是交通要道,橫跨南北校區的路,車流很多的。

她知道在這個人眼裏她的才華和美貌似平等於空氣,但是真的很想抓住他多了解一點他,努力地想話題,“你要去彩排嗎?”她繼續保持燦爛的微笑,好像沒有被他無情的回答打擊到。

“我去找妖精他們,聽說要吃飯。”他的為人的確不錯,雖然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來他沒有興趣和她聊天,但是回答還是很客氣禮貌,很有耐心。怪不得妖精說他是個如何如何好的男人。

林婧明繼續搭訕:“妖精也請我去吃飯,一起走吧。”

他笑笑,“你是外語系的林婧明?”

她得意自己的大名他果然知道,“我是,我們早上見過了。”她邊走邊笑,已經把剛才倒黴的事刻意忘記。

他又笑笑,“嗯。”

他“嗯”完了之後就沒有下文,她快嘴快舌地問:“你不覺得一個路人甲站在旁邊看你們很奇怪嗎?換了是我肯定把那好奇的電燈泡趕走。”

“電燈泡不肯走,我有什麽辦法?”他終於笑得有些真實起來,說,“男人對女人不會那麽計較。”

她註意到他用很平靜的口氣說“男人對女人”,“餵,你有沒有看八卦新聞?”她說,“謝霆鋒不知道在哪個新聞裏說他‘成熟得快要腐爛’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口氣也有那種感覺?”

藺霖這下真的笑了,“成熟得快要腐爛了?我沒那麽老吧?”

原來他也會開玩笑?她還以為他專心致志地想自己的心事,對什麽都不關心,“沒有沒有,早上……那個早上我……對不起,我就是很好奇啦。”

“沒什麽。”藺霖的眼神飄了下,是真的不在平,“你是妖精的朋友?”

“嗯,”她口無遮攔地說,“妖精想要把我介紹給‘竹’裏面隨便哪一個男生,那個女人變態的,自己不好好追她看中的美麗那個帥哥,卻那麽熱心做紅娘。”說著撕開消毒紙巾繼續擦她 , “對了晚上你女朋友去不去?”

“競蘭?她還在住院。”藺霖的聲音始終很靜,就是這般安靜給人冰涼的感覺,像他的情緒很難波動,什麽都是客氣的。

“啊,她身體不好嗎?要不要緊?”林婧明心裏想的卻是:果然是林黛玉。

“嗯,好像血裏面少了一點什麽,常常要打點滴。”藺霖說。

“唉?你是她男朋友你不知道……”林婧明沖口而出,說完了才覺得尷尬,索性扮天真無邪狀,“你很過分啊。”這句嗲得她自己都發毛。

藺霖顯然看穿了她說漏嘴又扮無辜,笑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被看穿了就不再裝,吐了吐舌頭,“無情無義的男朋友。”

“不會說謊的女人。”藺霖似乎心情很好。

“餵,我從來都不愛說謊的,我這個人就是這樣,說謊沒意思,假扮得再好以後相處久了還不是會揭穿,沒意思沒意思。”她滿不在乎,“假惺惺最沒意思了,我知道我不怎麽好,但是我高興。”

“你還是小女生。”他笑。

她白眼,“難道你就是大男人?”

藺霖揚了揚眉,“至少比你老,成熟得快腐爛了嘛。”

“餵餵餵,大男人記仇很小氣的。”她開始大笑,“虧我早上看到你的時候還在想:畦,好一個憂郁的氣質男生啊!現在你的形象在我心裏已經倒塌了。”

“帥到形象塌了吧?”他繼續笑。

她持續白眼,“是小裏小氣記仇還臭屁的小男人。”

“不會吧?”他說,“我還以為你對我印象很好呢。”

“為什麽?”她好奇。

“我救了你啊。”他挑眉笑。

他挑眉笑的時候,林婧明終於發現原來這個男生不僅僅是“神秘”、“小氣”、“憂郁”、“高貴”等等奇奇怪怪的組合,他還很會挑逗人。他那眉頭微微一揚一下子就壓過了張凱皚的頹廢美,那種言笑含情的模樣,原來含蓄的男生挑逗人的時候是變本加厲的風流倜儻——她為自己想出這種詞而得意,變本加厲的風流倜儻,嘿嘿。

“怎麽不說話?”兩個人已經走到匯演大廳門口。

“被你迷住了。”她說實話,打賭藺霖不信,然後補一句,“幾點了?”

“五點,還早。”藺霖說,“一起進去看看吧。”

“好啊?”她比他還快奔上臺階,直撲門裏去了。

真的是很熱情開朗的女生,自信,而且不造作。藺霖慢慢地向臺階走去,看著她才發覺原來自己也是二十歲,可是為什麽不知不覺中,好像已經比別人多活了一輩子?走到大門口,裏面眾人七零八落!

地叫“團長”他又笑笑。

“團長,你看把小偃子塗成這樣怎麽樣?”斐荼靡把一個被粉刷得黑不溜秋的人揪到藺霖面前,“被拉上刑場的小黑人,哈哈哈。”

藺霖還沒回答,林婧明先笑起來了,“我的天,他膚色和我差不多,你們用什麽把他塗成這樣?”

斐荼靡得意地敲敲兩個空掉的滾珠瓶子,“美寶蓮藍黑眼影,效果很好的,上臺之後還會發光。”

“哈哈哈……”林婧明抓住斐荼靡,“偃偃你不要理她,這個女人根本在蹂躪你,快點抓她過來給她塗,我有綠色的眼影。”她從背包裏翻出綠色的眼影,跑過去抓住斐茶靡往她臉上擦去。

“餵。”斐荼靡一邊招架一邊笑,“什麽時候小偃子變成你們家‘偃偃’了?”

“他又不是太監,幹嗎叫人家小偃子?”林婧明宣布,“舒偃你說是不是?你甘心被這些無聊人欺負嗎?我知道‘舒偃’這個名字是很有學問的,你爸媽肯定很小資……聽到‘小偃子’會氣死的啦……”

“很有學問?”斐荼靡好奇,“什麽學問?”

林婧明得意洋洋地說:“舒姓起源於偃姓,這兩個姓都是國名。”

“什麽啊?”斐荼靡莫名其妙,“婧明你有沒有搞錯,研究這些東西幹嘛?”

“對不對?”林婧明問舒偃。

被塗得一臉重彩,好像包公臉上多了一層銀粉的舒偃眨眨眼,“你說呢?”

“肯定是這樣的。”林婧明對自己超有信心,“我前幾天寫武俠小說的時候查的啦,不可能錯的。”

藺霖突然微微一震,“你也寫小說?”

“我是落雁,落雁你知道嗎?”她指著自己的鼻子強調,“寫奇幻和武俠的落雁。”

按照林婧明招搖的個性,她這麽大名氣藺霖居然只知道她的人而不知道她寫武俠?這件事真的很神奇。荼靡插口解釋說:“婧明寫奇幻和武俠的啦,在網上很有名,很多文章都在雜志上登出了,是我們z大的奇葩才女,團長你不知道?”

他看著林婧明,那目光有點奇異,給林婧明的感覺是他本來心情不錯剎那變得無比憂郁,“啊,我好久沒看網文了。”

話題扯到網文上顯得有點氣氛低落,林婧明覺得有一股陰氣——她自己這麽想的——籠罩在幾個人頭頂,好像網文是一種禁忌不能談。挽回氣氛是她的強項,她立刻大叫一聲:“我肚子餓了。”

“走吧,算了練到這裏就好了。”斐荼靡精乖地接下去,“小偃子去洗臉,方紅和凱皚收拾東西,我們出發去‘藍吧’。”

林婧明站在旁邊等,順便看一眼沈盛茹看中的方紅。迷糊美的帥哥,看他收拾衣服忘記褲子、收拾樂器忘記袋子、收拾垃圾忘記蓋子,越看越是搞笑,一頭頭發半長不短似乎忘記剪了,心裏爆笑這樣的男生雖然可愛,但是帶回家做老公肯定氣得吐血,還是留著做朋友好。

閑話扯完,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去學校附近的酒吧“藍吧”吃飯,“藍吧”雖然號稱是個酒吧,但只和學生做生意,並不是亂七八糟的地方,基本上是家比較昂貴的咖啡店。

要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點心,他們一早打算喝酒和吃雪糕當晚飯,林婧明要了一份名字堂堂的“東京麗影”,結果端上來的東西是雪糕和忌廉之間充滿了橡皮糖和棉花糖,讓她期待落空。郁悶地看著別人吃香蕉船。她最憎恨的就是橡皮糖和棉花糖,偷看到第三眼的時候

藺霖反他的一份“綠野仙蹤”推了過來。

那是一份蔬菜沙拉,有些冰淇淋在裏面,還有些巧克力醬,一半是鹹的芝土味的,一半是甜的巧克力味的,沒有加酒精。她好奇地勺了一勺嘗嘗看,味道很清新。她註意到藺霖是惟一不喝酒的男生,她問:“你不會喝酒?”

藺霖笑笑,“以前喝的,戒掉了。”

“居然有人有毅力真的戒掉什麽東西,”她說,“我爸說要戒煙,戒了二十幾年還在戒。我媽朋友的女兒說要減肥,每次都說‘我從明天開始節食,每天下午去跑步。’最好笑的是我表弟,”她又勺了一勺沙拉吃,說,“他發宏願認真讀書,買一打一打的參考書回 來,但從來不做題,買的時候都買最新最好的,然後過期了全新沒做再低價賣給別人。”

“毅力本就是很磨耐心的事。”藺霖說,“不到過完一輩子的時候你不知道戒掉了沒有。”他玩味地說,也吃沙拉。

林婧明好笑,“你寫文章嗎?說話說得那麽散文,一輩子太長,雖然覺得自己到最後一樣要死很可怕,但是我還是覺得一輩子太長,不愛說什麽一輩子如何如何。”她挑起一個番茄吃掉,然後說,“也許三五年以後,我就會覺得三五年前的自己是個陌生人,三五年前堅持的事情,三五年後你確定不會覺得很好笑?何況是一輩子?”聳聳肩,她說,“我是不相信永恒的,所以我沒有毅力。”

旁邊的舒偃、方紅、斐荼靡等幾個人在打撲克。藺霖說:“好的事情不會跟你一輩子,壞的事情會。問你一個問題,”他說話的聲音讓她感覺不到是玩味,是悲觀,還是調笑?“你相信愛情嗎?”

她考慮了一下,“不信。”

藺霖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她發覺從前他的眼裏總有一層紗幕,而現在紗幕沒有了,她一眼看見他的心。那是像一汪漆黑潭水那樣深沈,卻又像裏面有什麽怪獸寄居,翻滾攪動激蕩著最深沈的東西,所以心情永遠不平靜,“我也不信。”

“那你又有女朋友?”她白了他一眼,“騙人。”

“我騙她。”他坦然說,“我騙她我愛她。”

“她現在發現你不愛她,是不是?”林婧明記起早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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