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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鹹豆腐腦與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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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 吟風尚且朦朧著睡眼。

今早她打算做鹹豆腐腦。

雜役們已經幫她用石磨推出了豆漿,接下來都得是慢工細活,他們做不成, 只得吟風來做。

吟風在小爐子跟前端來個小木凳,熬煮豆漿極易糊鍋, 要時刻守在鍋邊微火慢熬, 勤勤攪動才可以。

旁邊的雜役幫不上忙, 只能仔細揣摩學習著, 瞧見豆漿已經被她熬出了許多白沫, 便趕忙提醒:“已經冒泡兒了, 還要熬嗎?”

他說的是豆漿的假沸現象。

豆漿中的營養物質會在九十度的溫度提前膨脹形成泡沫,浮在豆漿表面,看起來就好像是已經煮熟沸騰的模樣。

但實際上,不僅溫度沒有達到沸點,生豆漿中含有的毒素也未遭到破壞。若是人喝了這樣的假沸豆漿, 輕則腹痛難當, 重則有生命危險。

“這叫假沸。”

她隨口一答, 卻將雜役說的一頭霧水。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想問清楚,又不好意思開口。

吟風只好又解釋道:“豆漿要煮透才能喝, 否則就會肚子疼。你記住,這樣‘沸騰’後,必須再多煮半柱香的時間才能喝。”

那雜役點頭如搗蒜。

這兩名雜役顯然都是沒下過廚的,但好在他們都很好學, 多教一些, 就能多分擔一些。

現下人手緊缺, 也只能多依靠他們了。

“你們叫什麽名字來著?”

“叫我小鼎就行啦!”

另一名雜役還在洗著菜, 低著頭悶聲悶氣答:“我叫大勺。”

小鼎是學著煮豆漿的這個,大勺是昨天燉臭鱖魚時燒柴的那個。

吟風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也就記下了,隨後她拿起早就準備好的鹽鹵往熟透的豆漿中點了進去。

很快,白花花的豆漿凝結成了雲朵狀,豆清則已經澄澈下去。

豆腐腦本味清新,鹹甜皆適宜。

但雍州口味偏好於鹹。入鄉隨俗,吟風用醬汁、胡椒面調和,再加上剁至細碎的芫荽當做澆頭,看似簡單的豆腐腦就大功告成。

這樣一碗喝下去,先是醬香濃郁的湯水,接著便是入口即化的嫩豆腐,根本無需咀嚼,便會滑溜溜的順進胃中。

胡椒微微的辣度剛剛好能激出一身薄汗,讓人只覺渾身通暢,舒適至極。

吟風只淺淺嘗了一口,還沒喝出什麽滋味,突然遠遠聽到幾聲若有似無的貓叫。

她放下勺,側耳辨別起貓叫的方向。

這兩日雖說已經開始化雪,但天氣始終陰冷刺骨。若是小貓在外頭,時刻都有被凍死的可能。

吟風顧不上再喝豆腐腦,將後續的事情都交給了那名叫小鼎的雜役,自己則趕忙從後廚取了些用來做包子的肉糜,打算以此作誘餌,將小貓先救回來。

貓叫的聲音微弱不可聞,大致是在側門那邊。

因著是她常走的門,外頭的景致她也十分熟悉。

青石板鋪就的小路被濕漉漉的雪水包裹著,唯有兩旁石墩上的雪尚未融化。

正當時,貓兒已警覺了起來,適才的哀叫聲也漸漸停歇。吟風躡手躡腳地在附近打量了一轉,也沒瞧見哪有只貓。

如果不是看見石墩上白絨絨的“雪”好似正在微微發顫,吟風怕是要錯過它了。

小貓通體雪白,與石墩上未化的雪已經融為一體。

被吟風發現的那一瞬間,小貓就已經豎起了尾巴,盡可能兇猛地嘶吼著,吟風是舉著手中的肉糜才敢靠近的。

這只貓瘦弱不堪,顯然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飽飯了。

他見到吟風遞來的肉糜,氣勢陡然弱了下去。渾圓怒目朝著吟風漸漸放松下來,到最後一聲嬌軟的喵嗚,則徹底馴服在了吟風的手掌心下。

小貓吃得狼吞虎咽,一團肉糜立時沒了蹤跡。意猶未盡的小貓試探著跳下石墩,在吟風腳邊來回蹭了許久。

吟風趁機摸著小貓軟和的背毛,“還想吃?跟我回去怎麽樣?”

“喵嗚——”

吟風笑著,覺得這只小貓可愛極了,看著也很是投眼緣。

若是養在後廚,還能幫忙抓抓老鼠,何樂而不為。

吟風這便要彎腰抱起它來,拐角處卻突然一聲喊叫,小貓猛然受驚,連忙撲向別處。

吃了那麽多肉糜也不是白吃的,力氣充足的小貓很快便消失在了視線中。

吟風當即氣得抓心撓肝,轉頭朝拐角處看去,一名神色尚且稚嫩的少年人不知何時站在了吟風面前。

這少年人面相稚嫩,個頭卻不比吟風矮多少。

他吊兒郎當地插著腰,當頭便要質問:“誰準你餵我的貓了?”

吟風一臉納罕,嗆道:“那只貓是你生的啊?”

“是我接生的!”

少年人理直氣壯極了,並不落下風。

吟風不欲與熊孩子辯論,小貓已經被這少年嚇走,她留在這與人拌嘴也是無趣,於是扭頭便要走。

可那少年人不依不饒,扯著吟風的袖子死皮賴臉起來:“你餵了我的貓,它就不認我了!你得給我賠錢!”

“你這無賴!”

吟風險些慌了神,她如今的身體力氣太小,與人纏鬥根本毫無優勢。

她縮回身子至側門邊抱柱躲著,示弱道:“那貓多少錢?我買了便罷。”

吃點虧倒無妨,可小貓在他手上卻是生死攸關。它又那麽可愛,吟風終究心軟。

“我池昭向來童叟無欺,這只貓二十文錢給你,算是便宜你了。”

“童叟無欺……”吟風嗤笑著,從荷包裏翻出一串銅錢,來回數了二十文,也就交給了這少年。

吟風朝他瞪了一眼,“這下貓是我的了。”

少年人扯開自己的荷包,將二十文錢齊齊收入囊中,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悅。

吟風鼻尖一動,卻嗅出了一絲異常。

這少年人裝錢的荷包,裏頭竟然有血味!

他周身的氣味都是幹凈的,唯有方才打開荷包時溢出了血味。

要麽是他接觸過血但已經清洗過了,只是漏了荷包;要麽是他到處騙錢惹事,拿了不幹凈的錢。

總之,這少年人身上一定有問題。

吟風未曾吱聲,朝小貓消失的地方瞟了一眼,“錢給你了,你總要幫我找找貓吧?”

少年人眼中狡黠,“我剛才看著,它好像是跑進這側門裏了。”

說著,他竟真的彎著腰往京兆府側門裏頭湊眼過去。

吟風走近他身後,擡起腳,一鼓作氣,將他踹進了側門之內。

少年人還未反應過來,吟風就已經扯起嗓子大聲喊起了捉賊。

這下算是他老鼠落進貓窩,衙役們一窩蜂地被吟風喊來,十幾個彪形大漢對陣一名少年,下場自不必多說。

只消一瞬,少年人方才的氣焰蕩然無存,他手腳皆被衙役制伏,嘴裏塞進了不知道誰的襪子,熏得他臉上青白交錯。

吟風輕而易舉拿走了他的荷包,當然不只是二十文,還有剩下的那些帶著血味的錢幣。

這回吟風不再像上回一樣遲疑,幹脆帶著這個荷包,直接往周沈廨署而去。

接到線人密報後,周沈一直坐在廨署內找起了有關神秘客棧登記在冊的地契、房契和能夠檢索到的一切信息。

一番忙碌,他只得到了一個很是陌生的人名,池昭。

池昭此名在雍州內暫無重名,京兆府卷宗中又正好有過他的一宗記錄。

此人現如今不過十一歲少年郎,父親早年亡故,八歲時母親也因病去世。又因他家中沒有還在世的親戚能夠照顧他,就被送去了福濟院。

卷宗上記錄的則是這個叫池昭的小郎君在福濟院丟失不見,一直未尋到下落。福濟院的嬤嬤報案,希望京兆府辦案途中若是碰上就帶回來。

福濟院中俱是孤兒孤女,年紀小一些的,還可能會被富庶人家領去當養子。

像池昭這般,八歲才進福濟院,是不大可能尋到養父母的。

過了十二歲,這些孩子們就會被進入奴籍,送進宮中效力。若是男孩,自然是要經歷閹割的。

因著這一條規矩,福濟院每年都會跑丟不少男孩。查案的衙役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沒仔細追查過這些案子。

從福濟院消失後,已經三年半無人知其蹤影。也不知何時,他竟作為東家出現在神秘客棧的房契、地契上。

明面上,周沈找不出一絲他們有關聯的證據。

這個小少年與高朗究竟更是何種關系,為何要挑出他作為高朗掩蓋行動的幌子?

一夜過去,周沈仍無所獲。

清早,曦光才剛剛照亮他的屋子,趙士謙竟已經在外頭十足粗暴地敲起了門。

趙士謙若是上值,必定是踩著點到。今日來這麽早,想來是有重要的事情。

“我發現了一個大八卦!”

甫一進門,他便咋呼起來,“我昨晚特意跑去雜役住的地方打聽楊五,你猜我聽見什麽消息了?”

周沈扶額,無精打采道:“不說就滾。”

“楊五的相好原來是個寡婦!”趙士謙邊說,邊擠眉弄眼起來,“聽說,孩子都好大了。但是卻沒有婚書,也不知道為什麽,偷偷摸摸的。”

大梁律法,並不限制寡婦再婚,只需將婚書送至衙門,便算是正經夫妻。

“他跟寡婦相好,卻不願下婚書,他也太混蛋了。”

趙士謙嘀咕著,並未註意周沈神情的變化。

周沈捏著發緊的太陽穴,近來翻閱的卷宗太多,但此刻的直覺卻讓他想起了一件三年前的案子。

此案兇手是一名孀居多年的寡婦,與已故丈夫育有遺腹子一名,當時已經八歲。

案件大致是因為兩名鄰居看見寡婦與另一名男子行親密之舉,便傳出不少閑話,連遺腹子也被說成了野種。

寡婦知曉後流言後,失去理智,用石杵將兩名鄰居重擊至死。

案件清晰明了,雖說寡婦行兇是事出有因,但律法在此,並不容有例外。

京兆府將此案件審結後,照例移送去了刑部。

還沒等到最終的審判結果,這名寡婦就因心悸,死在了刑部獄中。

眼前一絲靈光閃現,周沈抓起卷宗輕而易舉就找到了記錄此案的那卷,翻開一瞧,只見卷宗記錄,該名寡婦跟隨夫姓,與神秘客棧房契、地契上的少年人同姓。

二人都姓池。

不僅遺腹子的年齡對得上,而且寡婦前腳死在刑部,後腳楊五就裝病受傷,作為雜役隱藏在京兆府這麽久。

三年前,高朗剛剛調任去刑部,京兆府由端王接管,正是人心各異的時候。

那段時間,周沈幾乎拔除了所有高朗留在這裏的眼線,卻唯獨忘了佯裝受傷的楊五。

想必寡婦池氏根本就沒有在刑部獄因心悸而死,而是早就暗度陳倉,偷換了乾坤。

高朗救下楊五的相好,既是拉攏,也是對他的鉗制。

若他遭受酷刑時膽敢吐露半個字,寡婦池氏在客棧的日子就不會好過。

當然這些還都只是推測,周沈必須拿到實證。

他將寡婦殺人案的卷宗丟給趙士謙,即刻吩咐道:“重新走訪池氏的鄰居,問清楚她的相好到底是誰。”

趙士謙懵懂著接下卷宗,“那你去哪?”

若是普通的命案,由京兆府裁決後便可直接移送刑部行刑,最後由大理寺覆審,行查漏補缺之責。

譬如此案,案犯尚未行刑,就死在了獄中。大理寺覆審時,則必須核定案犯的屍身,認定其已經死亡。

刑部官員的話,周沈是一個字也信不過了,大理寺倒是有幾名直臣值得一問。

但如果大理寺覆審此案時,並未按照規定行事,周沈方才的假設,也就與真相幾乎無異了。

此案案犯池氏,尚未行刑,也根本不曾因心悸而死。

她此刻就在東市客棧,作為鉗制楊五的棋子。

周沈匆忙披上外衣,“去大理寺。”

作者有話說:

喵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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