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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蜜汁豬肉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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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狀一事讓閑了沒半月的京兆府又重新回歸忙碌,周沈幾乎每日都要和溫若雲一同跑一趟吏部,來回確認各方信息。

衙役們更是連暖熱板凳面兒的機會都沒有,他們要跟著解狀提供的身份信息,面見考生,並且一一核對清楚。

最麻煩的是畫像,為了防止考生作弊聘人替考,所以記錄畫像是核對解狀最重要的一步。

可畫一幅畫像,少說也得半個時辰。若是碰上考生紮堆的時候,總能將京兆府圍得水洩不通。

最慘的還要數去找勳貴家裏的紈絝錄畫像的。這些公子郎君通常是不願屈尊降貴,自己前往京兆府的。這時就需派出衙役上門核對,其中的麻煩不勝枚舉。

比起冬節護駕時單純的體力活,勞心費神多了。

由曹功參軍溫若雲帶頭,大半個京兆府都染上了一臉愁容。

吟風也沒能例外。

衙役們一旦操勞起來,總有耽誤飯點的。

許多人只得拜托吟風多做些胡餅一類的幹糧,好方便他們帶著隨時拿出來充饑。

靠著吃胡餅充饑的衙役一旦多起來,公廚小院就會變得冷冷清清。就連經驗豐富的李策也會拿捏不住食量,總是一天多了、一天少了。

一連做了幾天胡餅,吟風揉面揉到胳膊抽筋,滿臉愁色的她決定做點新鮮的東西。

既方便攜帶,又方便食用。能夠滿足這兩個條件的美味並不多,但蜜汁豬肉脯絕對是這個苛刻前提下最好吃的東西。

說幹就幹,吟風拋下胡餅,去西市挑了兩塊上等前胛肉,還多付了五文錢,讓肉攤老板幫忙剁成了肉泥。

她往肉泥裏依次放入去腥的黃酒和增香的豉汁,再碼入鹽和糖飴作為底味。

調好味道的肉泥還需壓成薄片,再放入烤爐中,烤制時要隨火候翻動。等到豬肉變色後,再刷上蜂蜜水和白芝麻。

等到豬肉表面被琥珀似的蜜汁均勻包裹,便是成功出爐的信號。

既然已經支起了烤爐,吟風又不厭其煩地嘗試做起了餅幹。

大梁雍州幾乎沒有牧民,牛乳尚且是個稀罕東西。黃油、奶酪一類的牛奶附屬品自然也做不出來。

吟風制作這些小餅幹所用的油都是她自己煉的豬油膏,風味不輸黃油分毫。

除了她前些日子做過的桃酥小餅幹,這次她又新做出了香蔥和果脯口味的。

甜鹹齊備,任君采頡。

她忙碌許久,生生將公廚小院變作了零食鋪子。

再給衙役們分發胡餅時,她便會用油紙包著豬肉脯和小餅幹一起遞過去。

豬肉脯做好,沒出半日,便火爆起來。

帶著它出門的衙役們也就只是一時好奇新奇的吃食,才嘗了一角便已停不住口。

豬肉脯的滋味甜中帶鹹,兩相中和,將豐盈油潤的肉香長久留在了舌尖。

太香了!

還沒到錄畫像的考生家中,這豬肉脯便已吃光,還欲再吃,就只得寄希望於第二日了。

周沈和溫若雲去吏部商討公事時,吟風也給他們各裝了一份豬肉脯。

他們二人近來與吏部走得很近,偶爾幾頓飯也能順勢在吏部公廚解決,倒也不似手底下奔波的衙役們,需要依靠吃幹糧才能充饑。

但……豬肉脯這樣的零食,應該沒有人能拒絕吧?

周沈手裏拿著的蜜汁豬肉脯正在因為手心的溫度漸漸融化,黏膩的蜂蜜即將透過油紙,周沈皺起眉頭,順手遞給了溫若雲。

這一幕,恰好被還沒走遠的吟風看見。

如果生氣可以具象化,吟風此刻的頭發一定是在熊熊燃燒之中。

而那溫若雲,來自儒學世家,平日裏本就最喜歡搞繁文縟節的那一套。他接過周沈順手遞來的豬肉脯時,明明已經聞到了油紙裏斷續的香味,但還是極為克制地挺直身板。

到最後,也不過是便宜了駕馬的車夫,輕輕松松擁有了三份豬肉脯。

吟風咬著嘴唇,默默記仇。

臘月十五,旬假。

自打從現世來到大梁雍州,吟風就沒怎麽放松過,每日不是守著竈臺,就是守著烤爐。

適逢假日,她特意空出時間,舒舒服服地洗了熱水澡,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又在被窩裏抻了十來個懶腰,把渾身緊繃的肌肉都消解開,才遲遲起床。

臨近正午時分,她悠閑地喝完茶湯,收拾好裝扮,打算去東市見見世面。

大梁雍州的地界裏,有東貴西富的說法。

與西市的繁榮不同,東邊多是朝中貴人所居之地,人間煙火在東市裏並不吃香。

這邊多是飲金饌玉的奢靡菜式,再佐以附庸風雅的菜名。

譬如一鍋鮮燉鱖魚湯,菜譜上非寫作“春風三月初”,店小二神采奕奕,說的是他家的鱖魚湯的滋味,喝了能讓人錯覺是春風拂面的三月初。

再說一盤最普通不過的清炒時蔬,偏起名為“鹽酪不須添”。

為的是彰顯食材之新鮮,不需調味便可食其美味。

吟風倒也不覺拗口,心中了然道,確實如此。

清炒時蔬一菜說是簡單,要想做得好吃卻不那麽容易。

不加鹽酪的話,便要加熬了三四天的大骨高湯。

時蔬口感清冽單薄,骨湯濃醇渾厚。將它們放在一起,那自然如菜名所說“鹽酪不須添”。

只是東市這些酒樓不僅價高,店家們還很會看人下菜。

見著吟風穿著最普通的麻布襖裙,全身上下沒裝點任何金銀玉石,便急忙趕客,好似吟風身帶晦氣似的。

也罷。

吟風溜達了幾圈,終於在背街角落裏找到個賣雲吞的攤子。

攤主是對熱心腸的夫婦,打從遠處瞧見吟風就熱絡著招呼她過來,拴在石柱上的大黃狗也站起來晃著尾巴。

吟風著實被它驚了一跳,那夫婦連忙解釋道:“客官放心,它不咬人的。”

大黃狗兀自搖了會兒尾巴,見吟風不像是會給它賞肉骨頭的主,便無趣地躺回窩裏,瞇上了眼睛。

吟風不免腹誹,東市的大黃狗,也是看人下菜的小祖宗。

還好小攤的雲吞價與西市差不多,都是六文錢一碗,吟風放心大膽地點了一份。

這家雲吞並非是現包現煮的,像是提前包好存放起來,等有了來客才拿出來。

面皮倒是還算輕薄,只可惜裏頭的蔥花肉餡也跟著清減不少,不仔細嘗,甚至辨別不出肉味來。

裏頭的蔥花和姜粒也剁得並不充分,蔥姜顆粒的味道太多濃厚,反而有些喧賓奪主。

唯一可圈可點的就是湯上撒了蔥絲和芫荽碎,還點綴了幾滴香氣四溢的芝麻油。

算是給這碗並不出色的餛飩增色不少。

東市的物價昂貴,能以六文錢的價格吃到這些,本不該挑剔的。

更何況,還不用自己辛苦勞累地剁肉包餡,吟風也樂得吃個現成。

沒吃兩口,吟風又被那大黃狗一驚。

只見那原本側臥著的大黃狗騰地起身,尾巴緊緊夾在後腿之間,喉嚨中嗚嗚咽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順著大黃狗的視線,一匹高大威猛的駱駝慢悠悠現身。

牽著駱駝的人棕發碧眼,鼻梁高挺而眼窩深邃。身量比起一般中原男人高出許多,約摸是有一米九幾的樣子。

也不怪那大黃狗嚇得死死夾著尾巴,這駱駝和胡人的身量看著,的確壓迫感十足。

大黃狗的嗚咽聲被攤主拉著繩子打斷。

胡人眼神晦澀,藏在陰影當中,只牽著駱駝平穩路過,往後巷深處走去。

寬大衣袍帶起一陣涼颼颼的風,吟風打了寒戰,鼻尖陡然傳來濃重的血腥氣。

攤主見胡人走遠,也松開了護住大黃狗的繩索。

大黃狗濕潤的鼻尖微動,尾巴夾得更緊了。

吟風放開雲吞碗,轉頭看向胡人消失的小巷,心中狐疑。

胡人交易多在有“胡市”別稱的西市,吟風時常要去那邊購買食材,一來二去自然也見過不少胡人。

但東市向來只做當地人的買賣,連風靡大梁的胡餅這裏都難見其蹤影。

這個胡人看著也不像是生意人,不屠羊不宰豚,身上哪來這麽重的血腥味?

而且屠羊宰豚的氣味多有腥膻氣相伴,而剛剛那胡人身上的味道,卻像是……

人血!

吟風戰戰兢兢地捂住鼻尖,腦海中迅速浮現一出變態殺手犯案後潛逃的驚悚情節。

可攤主夫婦並未察覺到任何異常,稀松平常地洗過手又開始剁餡搟皮。

只有那大黃狗與她相似,端得滿身戒備。

她辨別氣味的感官,與平凡人不同,與狗鼻子倒是有些相通之處。

此時那胡人已經牽著駱駝隱沒在小巷裏,她鼻尖仍有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再看向飯桌上的餛飩,胃口也已徹底消失。

她只好本著杜絕浪費的原則,食不甘味地兩口吃完,匆匆付過錢便轉身溜之大吉。

吟風思忖著,這件事該盡快向京兆府告知才對。

可轉念又想,什麽潛藏殺手,都是她腦補出的莫須有情節。

如果將這些無根無據的東西告知京兆府,萬一讓衙役官差們白忙一場,萬一害這胡人受了冤枉猜忌,又該如何是好?

可若是當做這事從未發生……

吟風神色恍恍,邁出的步子也如急雨般落下。

埋頭從巷子走回到東市主街上,好巧不巧,吟風迎面看到了周沈的馬車。

作者有話說:

文中菜名春風三月初,出自《題竹石圖》鄭板橋,“揚州鮮筍趁鰣魚,爛煮春風三月初。”

菜名鹽酪不須添,出自《對食戲作》陸游,“采掇歸來便堪煮,半銖鹽酪不須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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