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不認識國王的衛隊長官德·加伊封丹先生，但是他知道安娜一定認識。而他最近剛好養成了一個好習慣。感應到自己留在安娜身上的精神標記之後，艾斯隱去身形，瞬移到了她的身邊。

此時舞會已經結束，而安娜因為和丈夫產生了一些意見上的分歧，拒絕和他一起回去，就留在了宮廷裏。她剛吩咐了侍女把讓娜送回去，轉頭便看見了從走廊拐角裏出現的艾斯，頓時嚇了一跳，又不禁好奇地問道：“您怎麽會在這裏，公爵？我們都以為你……”

她臉上帶著抹暧昧的微笑，神色與路易十一如出一轍。艾斯唇角微微一抽，微笑道：“我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安娜舉起扇子，抵住嘴唇：“聖人也會有需要幫忙的時候？”

艾斯瞥了她的扇子一眼：“因為聖人需要。”

安娜笑了起來，扇子支住了右邊的臉頰。艾斯明白這是她答應了，便直言不諱地道：“我需要去見德·加伊封丹先生。”

安娜反問：“現在？”

“現在。”

安娜立刻叫來了一名侍女，吩咐她去備車，而後便帶著艾斯向外走去。她雖然身材嬌小，步履卻邁得飛快。一邊向外走，還一邊有意無意地道：“看起來您像是遇到了一位美人？這件襯衫的款式似乎與您之前穿著的不同。”

艾斯微笑著將披在肩上的外套扯緊：“……您的觀察力細致入微。”

“告訴我，是怎樣的美人才會扯壞了您的上衣，卻讓您的褲子毫發無傷？”安娜頓住腳步，轉過身來，半是揶揄半是試探地道，“我們做了一個無聊的游戲，想找出到底是哪位淑女搶走了您的註意力，卻驚訝地發現在場的淑女一位不少……不過，在舞會結束之前，德·功德月桂小姐就帶著她的母親匆匆離去了，甚至沒有等待她那位失蹤的未婚夫。”

艾斯瞇起眼睛，輕聲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安娜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種寒意，聰明地收起了試探，一路將他送到了宮門前。

宮殿前面正停著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上面飾有花樣繁覆的紋章。等在馬車前的侍女小｜臉紅撲撲的，低聲而快速地解釋道：“我想起這裏還有一輛之前的奧爾良公爵留下的馬車，也許您用得上……”

當然用得上！紋章是貴族的標志，有了這輛馬車，出入貴族家庭會方便很多，至少不會遇到門房無禮的盤問。艾斯露出了愉快的微笑，碰了碰侍女的肩膀：“上帝保佑你。”

零級法術“光之祝福”瞬間沒入少女｜體內，車門隨即關上，馬車揚長而去。侍女怔怔地望著馬車遠去，忽然間捂住肩膀，臉色緋紅，對著安娜結結巴巴地道：“殿，殿下！我好像感受到了主的光輝！上帝啊……那是一位肉｜身的天使嗎？”

安娜：“……你還是早點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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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是一種非常玄妙的、不可捉摸的東西，通常我們喜歡把被命運眷顧的幸運兒稱作“主角”，因為假如能夠將他們的故事記錄下來，就一定可以成為一本小說。

查理·波旁紅衣主教顯然認為自己就是那名主角。他出身高貴，年少時便投身神學，身兼裏昂大主教暨伯爵、高盧首席主教等位置，在巴黎市民中間有著非凡的民望，身邊總有幾個身份高貴的隨從，和他一起白日裏布道唱詩、晚上縱情歡宴。他擅長游走在幾方實力之間，忠於權勢，更因為結識了幾位教廷的大人物而穩步高升。因為與勃艮第公爵的關系，他曾屢次站在路易十一的對面；而因為他弟弟娶了路易十一的長女，又和路易十一保持著一種微妙的交好關系。在勃艮第公爵落敗以後，他見機行｜事，接受了表兄的大部分勢力，更在教廷那些大人物的幫助下，一躍成了路易十一最討厭的人。

掌握了足夠的實力，他就敢威脅國王；不用有足夠的把握，他也敢把路易十一騙下陷阱。路易十一常年住在昂布瑞茲堡，這就給了紅衣主教逐步向王宮滲透的機會；再加上安娜公主如今是他的弟媳，悄無聲息地在對方手下安插自己的人手也非難事。於是在路易十一前往關押阿郎吉爾主教的地牢時，紅衣主教的人就跟了上去。在路易十一被人騙走之後，他們就立刻打暈了看守的人、奪走了他身上的鑰匙。等到路易十一發覺不對折返回來的時候，這群能工巧匠已經把籠門打開、把生銹的鐵鏈鋸斷，帶著裏面的那位老人逃之夭夭了。

這時候就算大發雷霆也無濟於事了，而路易十一關押阿郎吉爾的事情是秘密進行的，雖然已經有不少人都聽說過消息，卻不是什麽可以宣揚出去的事情，就算派人出去尋找也是師出無名。更何況從他身上本來就得不到什麽東西，關押也只是個威懾紅衣主教的態度而已，所以憤怒地在地牢之中轉了一會、又罵了幾句，吩咐把王後的侍女關押起來以後，路易十一還是去見了王後。

而正因為預料到了他的態度，紅衣主教做得才那樣肆無忌憚。這之中也多虧了克洛德的出謀劃策，才讓事情一直有驚無險地進行著。紅衣主教相當地享受這種使用陽謀的感覺，令路易十一吃了悶虧還說不出來，心裏不由得感覺十分暢快。

留在王宮裏的人順利地將阿郎吉爾敲昏帶了出來，紅衣主教的馬車早已停在了一個秘密地點，幾人合力將阿郎吉爾塞進了車廂裏，便堂而皇之地駕著馬車不緊不慢地向城外駛去，甚至路上還回了一次紅衣主教的府邸，從裏面取出了一些珍貴的材料。沒有誰敢攔住紅衣主教的車駕，更何況這輛馬車裏還坐著兩位紅衣主教。而等到出城以後，他們就會前往一個十分秘密的地點，從阿郎吉爾口中套出“摩西之杖”的真正所在，然後殺人滅口、毀屍滅跡。

紅衣主教春風得意，把自己當成了史詩中的人物。但是他不知道每個主角在成功之前都要經歷那麽一些波折，度過了就能登頂，度不過的話也只能算個命運車輪下的炮灰罷了。

……而現在，那個波折就化作了忽然緊閉的城門，橫亙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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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今天晚上有誰受的教訓最慘痛，那絕對不能說是不久之後的波旁紅衣主教，而要先數浮比斯·德·夏多佩先生。他在驚嚇和折磨中度過了一場本該愉快的舞會，唯一一次獵｜艷行動以丟臉的昏迷告終，最羞恥的是他居然是在自己的臥室裏被未婚妻的一桶冷水潑醒的，好不容易把她勸走，卻又接到了緊急通知，所有禦前弓箭手都要前去某處會和。

他磨磨蹭蹭地換好了衣服，不情不願地出了門。騎著馬兒慢吞吞地到達集合地點的時候，同事和屬下們早已跑光了，只有頂頭上司德·加伊封丹先生還騎在一匹馬上面色不善地看著他，旁邊停著一輛雕飾奢華的馬車。

浮比斯沒有仔細看那上面的紋章，訕笑著過去和上司打了招呼：“晚上好，閣下……我剛剛回家不久，您卻派人把我從溫暖的被窩裏叫了出來，難道城裏發生什麽大事了嗎？”

加伊封丹冷冷地道：“托您的福，事情馬上就要結束了。”

上司是不能輕易得罪的，浮比斯對此體會深刻。他正準備說些什麽來挽救一下加伊封丹伯爵對自己的印象，卻忽然間聽到了一個令他如墜冰窟的聲音：“算了，德·加伊封丹先生，讓他跟著我們一起去吧。”

馬車的門隨即打開，艾斯那張俊美的面容在黯淡的燈火中現了出來。他看著浮比斯，唇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您在這裏靜候佳音吧……我剛好認識夏多佩隊長，知道他十分勇敢，劍術高超——有他跟在我的身邊，一定能夠化險為夷。”

加伊封丹猶疑地看了浮比斯一眼，浮比斯耳中卻只有艾斯那惡魔般的聲音：“是不是，浮比斯？”

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等到加伊封丹策馬離開之後，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答應了什麽！

汗水從額頭滑落，方才被潑過冷水的身體被風一吹，更是凍得瑟瑟發抖。他哆嗦著向後望了一眼，考慮了一下如果現在跑回家會不會面臨降職的處分，就聽到艾斯問道：“你好像認識我？”

浮比斯：“……”啥？他是不是幻聽了？

“明明是個男人，卻露出一副害怕得像是要暈倒的樣子，”艾斯交疊長｜腿靠在馬車的椅背上，下頷微擡，目光輕忽，唇角揚起的弧度仿佛真是十足好奇，俊美得仿佛天使一樣，“剛才好像在舞會上見過這張臉……你註視我很久了吧，德·夏多佩先生？”

浮比斯：“……”忽然覺得世界都玄幻了，這是演的哪一出！？

“不過，就算你對我一見鐘情，我也是不可能對你有所回應的。”艾斯微微俯身，眸光璀璨，笑容中仿佛帶著隱隱的惡意，“然而……如果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我也不會介意你繼續暗戀我的。”

車門啪地在浮比斯呆滯的目光中關上，就連門內的聲音也變得模糊起來：“出發吧，夏多佩先生。”

浮比斯：“……”

呵呵呵呵這一定是在做夢吧夢吧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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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城門不是總開著的。每到入夜城門關閉的時候，再想出城就不是那麽容易了。但是查理·波旁閣下作為一名位高權重的紅衣主教，當然有他出城的辦法。他事先讓人賄賂了守門的士兵，讓他們今天晚上假裝酒醉離崗，將城門一直敞開著，所以才對行動的成功非常有信心。然而讓他沒能想到的是，就在馬車即將接近城門的時候，城門附近卻不知從哪裏冒出了一隊騎兵，將城門緩緩封住！

紅衣主教幾乎立即意識到了不妙，而拉巴呂由於有過一次被捕的經驗，立即命令車夫調轉回去。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沒等馬車成功調頭，一隊騎兵就包圍了他們。當先的人還很不客氣地用刺劍的柄部敲著車窗，命令裏面的人下來。

紅衣主教十分惱怒，不願意把自己置於這種尷尬的境地，然而不妙的是，阿郎吉爾主教現在有醒來的跡象，而他和拉巴呂既不知道該如何打暈他，手裏也沒有合適的藥物。所以權衡半晌，在騎士越來越不耐煩的催促下，紅衣主教只好打開了車門，盡力露出一副威嚴的樣子：“什麽事？”

騎士打量著他，目光中掠過驚奇：“波旁紅衣主教？”

紅衣主教板著臉點了點頭。騎士神情客氣了許多，繼續問道：“能否詢問一下您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

紅衣主教嚴厲地道：“很顯然，我是要出城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為此特地請求城門今晚不要關閉。但是剛剛走到這裏，路就被你們堵住了，請問諸位是什麽意思？”

騎士恭恭敬敬地道：“我們在搜查一位可疑人物的行蹤，卻沒想到誤攔了您的車駕。只是為了防止那位先生借著您的馬車逃走，還請您暫時隨我們去德·加伊封丹先生府上坐一會兒。”

紅衣主教咆哮道：“我是一名紅衣主教！我有宗教上的重大事務要處理！”

如果是平時他這樣吼一聲，沒準這群禦前弓箭手就讓步了，然而現在是非常時期，這些人都受過艾斯的囑咐，紅衣主教的表現怎麽看怎麽像是色厲內荏。騎士不再讓步，堅持道：“我們受國王的直接指派，您必須隨我回去。”

紅衣主教不禁震驚起來——路易十一竟然真的敢將這件事明目張膽地揭露出來？他就不怕自己非法囚禁一位主教的事情傳出去嗎！？

“波旁紅衣主教，”拉巴呂忽然叫了他一聲，提醒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要知道，這件事情非常重要……”

紅衣主教當機立斷地道：“打開城門，讓我們出去！國王那裏由我擔責！”

然而他難得以勢壓人的一次卻得到了並不美好的結果。騎士搖了搖頭，揮手示意更多的同伴將馬車圍住：“抱歉，波旁閣下，您必須留在這裏。”

這些騎士在寒冬的深夜裏被人叫起來，本來並不怎麽樂衷於這項突如其來的差事，然而艾斯許諾結束後給他們每人一枚金路易，更是直接給出了對方逃走的方向和目前的位置，讓他們輕輕松松地就堵住了人。艾斯是拿著國王的命令來的，而如果不是早就盯上了紅衣主教，國王又怎能確定罪犯、掌握對方的具體｜位置呢？

路易十一是一位可怕的國王，所有人都認可於這一點。紅衣主教一定會倒黴，即使不倒黴，也暫時沒有機會來尋他們的麻煩了。這是他們的普遍認知，所以所有人都毫無異議地包圍了紅衣主教，不讓他有一絲一毫逃脫的機會。

紅衣主教面上一陣青白，剛想說些什麽，又一陣馬蹄聲就從寂靜的街道上傳來。不多時，一輛馬車便停在了旁邊，金發碧眼、一臉病容的浮比斯·德·夏多佩隊長下了馬，戰戰兢兢地打開了門。隨即，一雙長｜腿便從車內邁了出來。

比起這個世界落伍又難看的貴族服飾，艾斯更懷念自己以前的那些精靈工匠出品的魔法袍。他象征性地披著沒有什麽禦寒效果的外衣，閑庭信步般地來到紅衣主教面前，頓住腳步，笑吟吟地道：“很高興同你再次見面，波旁主教閣下。”

紅衣主教眼神陰騖：“是你！？”

艾斯愉快地點了點頭：“是我。恐怕你還沒有意識到，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吧？”

他表現越是輕松愉快，紅衣主教就越是憤怒難當。他怎麽也想不通，自己的計劃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明明已經將艾斯騙進了那間密室裏，而路易十一也成功地被調虎離山，為什麽他們還能這麽快地反應過來，堵住了自己！

“你一定是在想，為什麽明明自己的計劃已經成功了，我還沒有被多疑的國王當作你的間諜關起來，還出現在這裏堵住了你們的去路。”艾斯保持著愉快的微笑，將紅衣主教心裏的不解一點點剖露出來，“而答案其實很簡單……你想知道嗎？”

紅衣主教盯著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其實隨著艾斯的言語，他心裏已經漸漸浮現出了答案——知道這一切、掌握這一切卻又能幫著艾斯洗脫嫌疑的人，除了克洛德以外，還會有什麽人！

但是猜想歸猜想，現實是現實。紅衣主教還是很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心腹手下、詭計多端又剛剛提升了主教的克洛德，竟然會是那個在關鍵時刻背叛了他的人！假如艾斯真的說出了這個名字……

然而在他隱隱帶著企盼的目光中，艾斯卻伸出一根手指，饒有興致地在他眼前晃了晃，語調萬分可惡地道：“可是我不－想－告－訴－你－喲！”

紅衣主教：“……”

耍人有意思嗎嗎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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