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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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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古怪起來。艾斯是抱著求知和困惑問出了自己的問題,克洛德卻覺得這個問題壓根就沒辦法回答——戀屍癖!?那是什麽鬼東西!

他沈默地盯著艾斯,冷靜銳利的藍眼睛裏出現了翻滾的情緒。艾斯卻打定主意要將“對養子利用到底的渣爸”扮演到底,誓不讓克洛德保持沈默,追問道:“你真的有這種可愛的怪癖?”

克洛德:“……”可愛!?

“你知道,作為一名醫生,雖然是被上帝所眷顧的醫生,”艾斯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讚嘆語氣道,“我對死亡是相當有研究,而且是一直保持著興趣的。我的養子有多麽出色,沒有人比我更加清楚。既然這樣,活著的時候我可以毫不介意,死後我又有什麽理由將他拱手相讓呢?”

“……”克洛德沈默了數息,才緩緩地道,“您這是褻瀆上帝的行為,喬治醫生。”

艾斯發出了一聲古怪的低笑:“上帝將我從火海中救出,賜予我這樣神奇的能力時,便已賜我無罪。無論是解剖,還是愛|撫……”他聲音拖長,有意制造出旖旎的腔調,滿意地從克洛德眼中看到了按捺的火焰,“……上帝都已然默許。既然神明未能制裁,地上的人又怎麽能譴責我呢?”

“您這是在強詞奪理,”克洛德冷冷地道,“神明的存在,誰能夠證明呢?”

“您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教士?”

克洛德驚覺了自己的失言。然而幾天以來,他一直心神不寧,像這樣的失態也只能說是必然而已。他後退了一步,仿佛要從艾斯營造的氛圍中離開,神色重新恢覆了之前的鎮定自若。

“的確,您可以述說您自己的看法。但我今天來到這裏的目的只有一個。”

“那麽現在看來,我們是談不攏了。”艾斯故作遺憾地道。

克洛德緊盯著他:“可是除此之外……您就沒有別的需求了嗎?”

艾斯挑了挑眉:“別的……需求?”

“您是醫生,有足夠的機會去接觸各種各樣的屍體;但是對我而言,機會就只有這樣一個。”克洛德語調輕緩,“我已經向您展現了自己的誠意……我需要愛絲美拉達。而為了得到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艾斯拖長語調:“哦?”

克洛德似乎對這個名字有著特殊的執著……真是令人費解。假如他真的恨自己那樣深,名字就只不過是個代號而已,無論艾斯是叫“艾斯梅拉鐸”還是“愛絲美拉達”都沒什麽區別,因為在克洛德眼中,這只會是個稱呼死人的、用完就扔的名字而已。然而從拋棄綠寶石起直到現在,明知道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性,克洛德的稱呼卻從來沒有變過。愛絲美拉達……綠寶石……這個名字對他而言,究竟還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任何代價。”克洛德重覆著,輕聲道,“但是假如即便這樣,您也沒有絲毫的動心,那麽我也只好放棄和您的合作了。畢竟,能夠得到一具屍體的方式有許多,而您只不過是其中最方便的一種罷了。”

“不過,您畢竟也是最方便的一種。”他再次重覆了一句:“任何代價——您真的毫不動心嗎?”

艾斯註視著他,忽然笑了起來:“……您好像有些說服我了,教士。遇到這樣的條件,我又怎麽可能會不動心呢?既然是任何代價……”他的聲音模糊起來,暧昧不清,“想必,您將自己也已經計算在內了?”

克洛德微微皺眉:“醫生?”

“我需要看到誠意,”艾斯冷冷地道,手指曲起,敲了敲桌子,“而我一向認為,口頭的保證是不會有用的。為了證明您的誠意,難道您不應該做點什麽嗎,教士?還是說,你只是在將我當作那些無知的市民糊弄?”

“我以為我已經表現得相當明顯了。”克洛德危險地道,深邃的眼眸裏出現了厲色,“您還需要我怎樣去展現呢?”

“表現嘛,教士。”艾斯勾起微笑,漫不經心地道,“畢竟是您有求於我——您能夠為這個請求做到什麽程度,就將什麽程度展現給我看吧。比如說——您願不願意,為了我那可憐的死去的養子的冰冷屍體,給我一個纏|綿的熱吻呢?”

剎那間,克洛德的瞳孔緊縮起來。氛圍重新變得沈默,艾斯卻一點也不著急,曲著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他真的很好奇,克洛德會為了自己的“屍體”,付出多大的代價啊。

克洛德的雙眸已不覆澄澈,仿佛被激怒了的毒蛇一般,擇人而噬。他的呼吸一向規律而清淺,現在更是變得幾近於無。聲音也從冰冷清冽,變成了輕柔而甜蜜的低語。

“您應該清楚自己在說什麽……我是個教士。”

“一個覬覦著屍體的教士。”艾斯冷笑。

“讓我吃驚。”克洛德輕聲喃喃著,“這真是不可思議……但你居然敢提出這樣的要求?”

艾斯有恃無恐地靠在椅背上:“我為什麽不敢提出這樣的要求?”

克洛德唇邊噙著冷笑,腳步緩緩向前:“你就一點也不擔心,接吻的時候我會認出你的身份?真是讓人吃驚啊……我的,愛絲美拉達。”

艾斯:“……”

創|世神的大|腿!他是怎麽發現的!!

一旦篤定了自己的猜測,克洛德就絲毫也不會再懷疑自己的正確性。艾斯的沈默與驚訝,無意更證實了這種正確。他緩步走到了艾斯身前,蒼白纖長的手指按在了桌面上,微微俯身。如同陽光般燦爛的金發從肩頭流洩而下,美得晃人眼睛。

“真是令人意外……在我們所有人都在關註你的屍體時,你卻好端端地坐在我的眼前。”他聲音低得仿若耳語,擡手掀掉了艾斯的兜帽。

未被繃帶遮掩的上半張臉與濃密的黑發暴露出來。艾斯擡起眼睛,發覺克洛德的手正在解開繃帶上的活結,一圈一圈地將它纏繞下來。

氣氛再次陷入了沈默之中。

既然身份暴露,再演下去也沒有什麽意思了。況且艾斯已經將克洛德當做了自己的囊中物,無論是喬治醫生的身份、還是自己迥異於這個世界上人的特殊能力,被克洛德知道都是早晚的事,他也並不擔心克洛德會給自己的計劃造成什麽變故。

然而他等了半天,克洛德卻只是從下頷解到了領口、從手指解到了小臂,一圈圈繃帶繞在他的手中,很快成了一卷。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問出那個問題,就好像他對艾斯是怎麽覆活的一點也不關心一樣。

艾斯:“……”

難道他居然一點也不好奇!?

克洛德似乎是真的一點也不好奇。他把取下的繃帶放在桌子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神色平常得仿佛兩人之間是普通的朋友一樣:“你有什麽計劃?”

真是難以捉摸……艾斯心裏又燃燒起了一朵小小的火焰。他的聲音恢覆了正常,懶洋洋地道:“暫時你不必知道。不過你呢?你又有什麽計劃?”

克洛德冷冷地道:“托你的福,我更改了自己的計劃。”

“如果你的意願與我相悖,那只能證明你是錯誤的。”艾斯似笑非笑地道,“要試試嗎?”

克洛德與他對視,藍眸中的冰冷漸漸消褪,取而代之的是覆雜而熾烈的情感。

“如果是這樣,我會證明我才是正確的。”他聲音放輕,“但是,至少現在,我們的意願是相同的……”

艾斯忽然攬住了他的脖頸,手掌扣住他的頭顱,強勢而粗暴地吻了上去。克洛德的手掌隨即落在了他的頸側,冰冷的溫度緊貼跳動的脈搏。念頭與念頭碰撞卷席,交纏勾生出星點的火焰。隨即這火焰潛入血管,燃燒血脈,寒風吹至,卻更助長了它的囂張氣焰……水如油、血如巖漿,燃起了同樣的烈度。桌椅碰撞、瓶罐破碎、布料撕裂……一把匕首悄無聲息地抵上了後背。

艾斯停止了動作。

“為了萬無一失,你該不會以為我只有一個人來到了這裏吧,醫生?”克洛德聲音沙啞,唇色鮮紅,還帶著未褪的溫潤水光,吐露的話語卻極其冰冷,“我想你應該會很樂意認識他,認識一下與你命運互換了的那個人……來吧,卡西莫多,看看這個人,他就是讓你母親心甘情願和我做了魔鬼|交易的那個人,正是你另一種意義上的真正兄弟。”

匕首尖端從背後挪到了頸邊,相貌醜陋的敲鐘人站在了艾斯面前,清澈懵懂的眸子裏盛滿喜愛。

艾斯:“……”

這又是什麽情況!!!?



天色剛剛放亮,太陽的光輝還沒能溫暖天空,帶著寒氣的微風在巷弄中穿行著,結著白霜的玻璃上正在緩緩浮現露水。

塞納河邊已經漸漸熱鬧起來,勤勞的市民們已經走出了家門,開始了他們或悠閑或忙碌的一天。一行打扮古怪的人從一條荒僻的小路中走了出來,徑直走向了一條系在岸邊的小船。

他們的打扮很古怪,人人都都披著鬥篷、風帽遮眼;他們的行為也很古怪,在前領路的人身形崎嶇,並排走著的兩個人一人手裏握著根繩子,繩子則牢牢地綁縛在另一人的手腕上。他們一路沈默著上了小船,領路人揮起船槳,很快將小船劃向了遠方。

洗衣的婦人心裏暗自嘀咕,收回了目光,重新專註在了木盆上。

小船經過了聖米歇爾橋頭,高高的絞刑架上掛著的屍體依稀可辨。克洛德收緊了手中的繩子,唇邊泛起了冷笑:“看到自己屍體掛在絞刑架上的感覺如何?”

“非常美妙。”艾斯一語雙關地道,“多虧了它,我才能知道自己險些錯過了多麽美好的東西呢。”

他絲毫也不在意自己如今的處境,臉上甚至還帶著好心情的微笑。相比之下,克洛德的臉色就顯的有些差了。他顯然是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說過的那些話,如同大理石一般冷硬的臉上出現了情緒的裂痕。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沒有詢問艾斯是怎麽逃脫法|場、又是怎麽找到那樣一具完全以假亂真的屍體的。之後直到小船停在河灘廣場邊、一行人走進了聖母院的大門,克洛德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卡西莫多倒是一路都在悄悄打量著艾斯。他雖然有一只眼睛看不見,聽力似乎也很成問題,可是對克洛德的態度把握得非常準確,心裏明白克洛德不希望他和艾斯有太多接觸,可是又忍不住地想關註艾斯。

他這一路的頻頻回頭自以為做得非常隱蔽,其實全都落在了克洛德眼底。克洛德神色僵硬,艾斯則是心底暗笑。卡西莫多可是克洛德自己雙手奉上門的,目的是什麽,艾斯也大概猜得出來……可是他大概沒能想到,自己和卡西莫多之間非但沒有彼此仇視,對方反而還好像十分喜歡自己吧?

不過這一點,是艾斯自己也沒能想到的。算上絞刑架上的那次對視,再算上絞刑臺上的搶屍體戲碼,滿打滿算,他和卡西莫多也不過見了三次罷了,這種好感真是來得毫無緣由……

他的視線與敲鐘人的右眼相對,友好地彎了彎眼睛。敲鐘人臉上頓時煥發了光彩,咧開了嘴巴。如果不是礙於克洛德在旁,恐怕還要比劃幾個手勢出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克洛德臉上滿是寒霜,剛一走進聖母院的大門,便對卡西莫多打起了手勢。卡西莫多立刻以手勢回覆,同時口中發出了艱澀的音節。克洛德一邊搖頭,一邊神色嚴厲地命令了他什麽,不一會兒,卡西莫多便沮喪地低下了頭,迅速從他們面前消失不見了。

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倒是有趣……完全不像是養父子,反倒像是主人與一只聽話的狗。艾斯微微垂眸,若有所思。克洛德是個煉金術師,而且具有能夠治愈傷勢的力量……可是作為他的養子,卡西莫多非但沒有改變先天的外貌體型,反倒後天地成了個聾子……把“弟弟”養成這樣,還能夠找到解釋,把“養子”養成了這樣……克洛德又懷抱著怎樣的心態呢?

約翰似乎說過,他的副主教哥哥為他找了一個“替身”……這應該就是克洛德對外所用的解釋了。但是憑著克洛德對約翰的惡意,艾斯是絕不會相信這種說辭的;但是假如不是替身,克洛德又為什麽會對卡西莫多如此冷漠呢?難道說……卡西莫多實際上,是綠寶石的替身?

艾斯不禁看了克洛德一眼,心情覆雜。如果克洛德把卡西莫多當成了自己的替身,這一切倒是可以得到解釋了……可是究竟是多麽大的怨恨,才會讓他在折磨了替身十幾年後,對原主依然不減恨意?

克洛德察覺了他的視線,兩道形狀完美的眉毛微微皺起:“你在看什麽?”

“美麗的風景。”艾斯一邊思索,一邊還不忘口花,“真是值得被人欣賞的……唔!”

他吃痛地擰起雙眉,而克洛德正慢條斯理地收回自己的拳頭:“我不會介意讓你成為聖母院雕塑中最美麗的風景之一,愛絲美拉達。”

“就算你用陰性的名字稱呼我,我也不會成為女人的。”艾斯挺直腰桿,魔力在遭到痛擊的地方流轉,“不過我很好奇,你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這裏來……”

克洛德卻像是想到了什麽,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因為我不信任您的同伴,埃及人。假的屍體即使可以一時蒙混過關,又能夠真正騙過別人多久?您不可能一直隱藏在黑暗中,不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如果宗教法庭從那些埃及人、乞丐或者別的什麽渠道裏知道了您還活著的消息,無論是紅衣主教還是法國國王,都會對此大發雷霆的。”

艾斯聳了聳肩:“那又如何?”

“他們會試圖把您抓回去,再次處以死刑。”克洛德冷冷地道,“而您,現在應該很清楚,我是不希望您死去的……”

艾斯唇邊勾起了微笑,深深地凝視著他:“即使是死亡,我又怎麽可能會離開你呢?”

“……”克洛德沈默了一瞬,繼續道,“……所以,為了您的生命安全,我要求您暫時呆在聖母院內。”

“這有什麽典故?”

“聖殿避難。”克洛德淡淡地道,冰藍色的雙眸終於和艾斯對視了一瞬,“只要您踏進這樣的避難所,就沒有人能闖進來對您處以什麽刑罰……而我以聖母院住持的名義,向您敞開這樣的避難之所。”

……這居然是要保護自己的意思麽?

艾斯的神情不禁古怪起來。他可不相信克洛德居然能有這樣的好心……如果是要保護自己,他又何必要綁住自己的雙手把自己帶過來?這之中一定有什麽蹊蹺……

他試圖著從兩人之前的對峙中尋找出什麽端倪,腳步向後退去:“假如我不需要您的保護呢?”

克洛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腳上:“只要您的腳步踏出聖母院的大門,我就會讓您需要這種庇護的。”

艾斯:“……”未來伴侶那麽兇殘真是好有挑戰性!

他不得不把腳步收了回來,舉了舉自己被綁住的雙手:“好吧,我同意留在這裏,可是您得先為我解開繩子。”

克洛德卻忽然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不急。”

方才消失的卡西莫多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又鉆了出來,手裏捧著一套潔白的衣裙。

“在解開繩子之前,我希望您先換上這個。”克洛德抖開那身顯然是為艾斯量身定做的裙子,冰冷薄削的唇角微微勾起,“這是聖殿避難的規矩……您覺得如何?”

“……”規矩你|大|爺!!

艾斯瞪著那身裁剪漂亮的女人衣服,平生頭一次有了使用荷魯斯之眼退回到之前一小時的沖動——早知道會這樣,他是絕對不會出於一時的好奇就任憑克洛德鉗制住自己跟著他來到聖母院的!!

……現在踏出聖母院大門還來得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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