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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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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姜不語站在定北侯府大門前, 仰頭看那高大的門楣,身後金不言一路哭著回來總算收住了淚,可還跟膏藥似的黏著她, 緊跟在她身後啞著嗓子問:“不語在看什麽?”

“沒什麽。”她心道:當年親娘將她當作男兒養, 期望她光耀門楣, 可惜註定要讓她老人家失望了,不但沒有振興姜氏, 反而連祖宅都被朝廷收繳了。

金守忠下獄之後,侯府原來的仆人除了世子院裏的,其餘或死或傷,盡數被鎖拿, 大管家金餘作為金守忠的心腹, 更是武安侯重點關照對象, 與楊力關在一處,經過好幾輪的審訊, 這兩人被打的血肉模糊, 倒是吐出來不少東西。

金餘暫且不說, 楊力被刑訊的厲害了,竟向武安侯招供出金守忠在寶靈寺虐殺妾室蘇溱溱及其幼女金不棄, 拋屍崖下,偽造車禍之事,簡直駭人聽聞。

武安侯原本是奔著金守忠豢養私兵一事去的, 沒想到意外招出這樁秘聞,再聯系府裏那位瘋了的少年, 天□□衫襤褸滿院子奔跑, 下雪之時也渾然不覺寒冷, 聽說那少年被關起來之前並未瘋, 只是關的久了便瘋了,只覺金守忠心狠手辣喪心病狂。

姜不語出獄的當日,武安侯便命人將瘋少年投入牢房,恰在金守忠隔壁——他是金守忠的妾生子,亦在株連之列。

金守忠剛剛失去了一個出色的兒子,又收獲一個瘋兒子,且這個瘋兒子不斷敲擊著牢房的墻壁,發出令人煩躁的響聲,他隔著柵欄吼一嗓子:“別敲了!”瘋兒子回他一句:“你才是野種!”

金守忠額頭青筋直跳,雙目噴火面容猙獰似要吃人,重重一掌拍在柵欄之上,力氣之大嚇了瘋兒子一跳,他嚇的抱著頭大喊:“野種野種!你才是野種!”

他隔壁住著竇卓,聽到動靜竟然落井下石:“侯爺可得待金不離好些,他瘋是瘋,好歹可是你僅剩的一根獨苗。”此時還以“侯爺”相稱,可不就是在惡心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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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祠堂大開,高媽媽老胳膊老腿親自打掃,挨個將姜氏每個牌位都仔細拭擦,當擦到姜氏之時,忍不住念叨:“您活著與姓金的賊子相看兩相厭,煎熬多年,若不是為著世子的前程,早與他和離了。現在好了,世子要開祠堂將他逐出去,倆孩子全都還宗姓姜,您高興了吧?”

祠堂裏很安靜,這幾個月她憂心煎熬,原本兩鬢星星,待得重新回到幽州已是雪滿白頭,更覺身體每況愈下,擦兩下便累了,歇一歇再擦:“咱們大公子也沒個血脈後嗣,您生了倆,陛下已經準了不語出繼,您也不會眼看著兄長連個逢年過節祭掃的人都沒有吧?往後啊,她就是大公子的孩兒了。大公子生前護著您,您在下面可別跟大公子吵嘴啊。”

姜嫻從小被父兄姐姐捧在手心,成婚之前未曾嘗過一點委屈,有時候跟姜鴻博嚷嚷起來,姜世子也只是無奈笑著全依了她,反而是嫁去蘇州的姜嵐未成婚之前還會教導幼妹幾句,也被她撒嬌蒙混過去了。

那時候,侯府父慈子孝,一片和樂。

高媽媽在侯府裏侍候了一輩子,經歷了侯府幾十年人事浮沈,如今要搬離侯府,難受的在心裏將皇帝老爺罵了好幾遍,又驚覺不大恭敬,連忙止住了念頭,繼續擦拭供桌。

橙絲跟橙苗端著供口香燭踮起腳尖往裏張望,卻不敢隨意走進來,只能悄聲議論。

橙絲壓低了聲音說:“高媽媽別是病了吧?我瞅她老人家頭發白的厲害,嗓門都低了下來,對世子都溫柔的不得了。”

姜不語雖然封號被褫奪,但她身邊侍候的人習慣了,一時半會倒難改口。

高媽媽在明軒堂裏便是大家長一般的存在,連小主子也是想罵就罵,掄起雞毛撣子也敢打,一眾下人們對她老人家佩服的五體投地,做老仆到她這種境界,與主子何異?

不過她老人家思想頑固,教訓姜不語固然暢意,可侍候起來卻謹守分寸,衣食住行皆是老仆的成例不說,若是有人對小主子不恭,就等著被發賣吧。

姜不語是個隨意的性子,時常沒大沒小跟身邊侍候的人開玩笑,但高媽媽卻從不允許下似隨意對小主子,可以說她在明軒堂的權威一多半都是高媽媽替她樹立起來的。

橙苗卻有不同的見解:“別是世子娶了少夫人,當著少夫人不好意思兇世子吧?總要給世子幾分面子。”

提起少夫人,兩丫頭不禁相視一樂,只覺得自家主子健忘的厲害,在牢裏住了幾個月,竟忘了自己已經娶了媳婦兒,進門之後準備沐浴更衣,剛剛扯開了腰帶,少夫人推門進去,直嚇的主子尖叫一聲,竟還問:“你你……你怎麽在這裏?”

明軒堂的人都知道世子沐浴不喜人打攪,但那是仆從,少夫人可是她新婚的妻子,自然不在此例,因而便將人放了進去,沒想到差點鬧出亂子。

外面院裏侍候的人算是開了眼界,澄心澄意偷笑——感情主子連自家媳婦兒也認不得了?被趙芳菲的貼身丫環瞪了一眼,才收斂不少。

趙芳菲面紅過耳,低低道:“我來侍候夫君沐浴。”

姜不語撫額——她在牢裏時間太久,真將自己拜堂成親之事忘的一幹二凈,進來便直奔浴房,想好生洗涮幹凈,還要去祠堂祭拜,哪知差點生出亂子。

“你先出去吧,我沐浴不喜人侍候。”

趙芳菲紅著臉退了出來。

她成婚當日,侯府大亂,明軒堂眾仆將院門頂起來,總算躲過一劫,但次日傳來姜不語自投牢獄之事,趙遠平那時還不知此事已經牽扯到了趙府,反正還沒洞房,反賊兒媳也要被株連,便力勸趙芳菲跟他回京。

趙芳菲來時對婚姻生活充滿了憧憬,在府裏堂姐妹面前掙足了面子,不惜與趙芳瑜吵起來,如果剛剛拜堂成親就灰溜溜的回去,除了要成為家族的笑話,她心裏也著實放不下姜不語,於是便留了下來,催促趙遠平回京。

趙遠平在幽州耽擱了幾日,帶著家下仆從一路慢慢悠悠回京,還在為妹妹的未來發愁,剛踏進京城,正趕上趙府被抄,倒是在牢房裏與父母親族湊了個整整齊齊。

趙明悟醉心於藝術,從來不曾關註朝中風向,被親父連累入獄,見到兒子也氣定神閑,好似兒子出門野游回來,也不過問了一句:“你妹子呢?”

趙遠平還不知道京中巨變,懵懵懂懂道:“她成親之後留在幽州不肯回來。”

趙明悟嘆道:“逃得一個是一個,世子許能護她周全。”便不再說話,轉頭去研究牢房墻壁的雨水汙漬,總覺得像自己收藏的一幅畫。

趙遠平心道:世子自己都還在牢裏,如何護妹妹周全?

他心中再惆悵萬分,也不能飛去幽州,萬幸男女犯人不同監,不然被三太太逮著刨根問底,他恐怕吃不消要將幽州發生的事情全倒出來。

*****

後來姜不語還未出獄,趙氏一黨入獄的消息傳到幽州,趙芳菲更是進退維谷,婆家與娘家都出了事,她也無處可去,只能死守著明軒堂安靜的過日子,並勒令陪嫁的丫環婆子不許生事,省得驚擾了侯府住著的兩尊大佛——武安侯與六皇子。

她只盼這兩位忘了明軒堂還住著趙閣老的孫女,恨不得將自己縮成老鼠找個地洞鉆進去,盼星星盼月亮丈夫總算出獄了,雖然被褫奪封號,可在造反一案中能逃得性命,已經算是萬幸,她喜的眼淚都要下來了,總算終身有靠。

姜不語沐浴更衣,與長姐姜不言一同前往祠堂祭拜祖宗,趙芳菲的奶娘催促她:“少夫人嫁過來還未祭拜祖先,咱們也趕緊過去吧?”

姜氏祖譜便供在祠堂裏,兩姐妹在祖宗牌位前上香叩頭,姜不語打開祖譜,劃去金守忠的名字,將自己的名字添在姜鴻博之下,再次跪倒在姜鴻博靈前,自此之後她便改口稱姜鴻博為父親。

姜不語跪著正欲再次叩頭,趙芳菲氣喘籲籲趕了來,在所有人詫異的眼神之下徑自踏進祠堂,緊跟著跪在她身邊的蒲團之上,大聲祝念:“兒媳趙氏拜見列祖列宗,拜見父親大人!”

她的奶娘欣慰的看著這一幕,提了許久的一顆心總算落回了肚裏,拜過天地入了洞房還拜了祖宗神位,就算還未曾合房,這樁婚事可算作定了,謝天謝地她家姑娘總算有了存身之處!

高媽媽朝後退了兩步,靠墻扶了一把才站穩:“……”姜氏祖宗保佑,千萬別把小丫頭的話當真!

行……吧!

姜不語無奈在心中祝禱:“……父親大人,這個兒媳不算數,您就當……多收了一個義女吧,反正這小丫頭也無處可去。”

兩人齊齊向姜鴻博叩頭,遠遠看去倒真是一對璧人,

姜不言:“……”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更寫完就更上來,不再做時間預告,每次都不準我也特別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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