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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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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賢王的營地裏戰爭的氣氛越來越濃, 而獨孤默的心也越來越沈,到這時候他總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世子,不然以世子爺的身手, 一個人早都跑的沒影兒了。

二月底的某天早晨, 珠兒的侍女來請金不語:“我家小姐說姜公子射箭學來學去都沒什麽進步, 想今日帶公子去打獵,說不定能獵到兩只兔子呢。”

那侍女親眼目睹了這位大淵來的姜公子學箭的過程, 時常在心裏感嘆:比起智勇雙全的三王子,這位姜公子除了模樣長的好,嘴上抹了蜜會討女人喜歡,也沒別的長項了。

可她家主子就跟著了迷似的非要天天跟這位姜公子膩在一塊兒, 也不知道是真心動了, 還是為了故意氣三王子。

金不語謝過了那侍女, 待她離開之後輕聲對獨孤默說:“時機到了,咱們今天就離開, 衣物之類無用的東西全都別帶, 只帶些幹糧水囊就好。”

獨孤默大吃一驚:“今天離開?”

耳邊是左賢王營地裏震耳欲聾的戰鼓聲, 一聲聲敲在心間,吵的人心浮氣躁, 而北狄青壯狼血沸騰,嗷嗷叫著要前往大淵去搶金銀搶女人。

金不語還當他害怕,摸摸他的腦袋:“你只管機靈點跟著我便好。”

珠兒已經在營外等著他們, 見到姜不語只背著弓箭前來,馬上也不見衣服包裹, 暗想:阿古拉胡說八道, 還說什麽姜公子最近必然要想方設法回大淵去, 讓她多加小心, 不可輕易離開營地。

她與阿古拉習慣了做對,他不讓她做什麽,珠兒偏要反其道而行,以證明自己沒錯。

珠兒的隨從侍女足有十幾人,而金不語除了帶著獨孤默,便只有一位隨從,祝儼鋒最近大概也感受到了營地裏的戰意,生怕金不語帶著獨孤默趁半夜偷跑了,故而每日早晚都隨侍在側,完全不給金不語甩開他的機會。

一行人打馬往營外跑,珠兒還特意給金不語多配了幾個箭囊,還是因為她每日射箭準頭太差,珠兒這位做師父的總覺得她練得太少,讓她沒事兒便拉幾箭,不可因胳膊疼而懈怠。

金不語倒是向她抱怨:“學的這般辛苦,等我將來回到大淵也用不上啊。”

珠兒打定了主意不放她離開,只每日騎馬游玩,將北狄好吃好喝好玩的全都找來跟金不語玩樂,想著他們兄弟倆時日久了歸意漸淡,到時候正好跟親爹談談退婚之事,或者還可以考慮一番生米煮成熟飯之類的,甚至還想弄點王庭的秘藥回來。

為著退親之事,她已經想盡了辦法。

左賢王的營地在高處,等到他們跑的連營地的影子都瞧不見之後,珠兒正指著遠處奔跑的一只灰兔招呼金不語:“姜公子快射!”

說時遲那時快,金不語三支羽箭疾射而去,跑在他們前面的三名北狄護衛當即從馬上滾了下來,變故來的太快,珠兒連她身邊的侍女都還沒明白怎麽回事,金不語的箭已經連珠般發了出去,又有三人滾落下馬。

珠兒懵了:“姜……姜公子……”

祝儼鋒目瞪口呆——誰說世子不通武事的?三箭連發又是怎麽回事?

金不語厲喝道:“祝儼鋒,還不趕緊把這幫人收拾了?”

祝儼鋒如夢初醒,打馬去砍珠兒的侍女。

金不語與珠兒本來並轡而行,一個手刀便將已經傻了的珠兒給擄了過來,從懷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麻繩三下五除二給捆了起來,放在自己馬前,連她的馬韁都抓在手裏,催促還在戀戰的祝儼鋒:“還不趕緊走?”

那幾名侍女與祝儼鋒近來廝混熟了,好肉好食的招待著,沒想到大淵人翻臉無情,追在身後死命要砍她,當即嚇的邊哭邊打馬跑,連聲音都直了:“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祝儼鋒回頭瞟一眼已經與獨孤默躍出一箭之地的金不語,壓低了聲音道:“好教你們左賢王知道,擄走你家小姐的是我們幽州定北侯府的世子爺!”

幽州軍跟北狄是多年死敵,血仇累累,那侍女嚇的嗚咽一聲便要逃命,祝儼鋒假模假勢做個要追擊的動作,實則放了那侍女逃跑。

臨出發的前夜,竇大將軍緊急召見了他,給他許諾了一大筆安家的銀子,唯一的要求便是讓他向北狄人洩露金不語的身份,借刀殺人。

祝儼鋒一路上都在找時機,可惜讓金不語葬身敵營的機會不好找,而此刻離開了左賢王的營地,三王子又一向對未婚妻盯的緊,定然遠遠綴著,想來那侍女不必回營地便能搬來救兵,到時候便是金不語的死期。

三人帶著昏迷的珠兒打馬逃命,足足奔出去幾十裏地,途經一處小鎮才停下來歇息。

進鎮子之前,金不語脫了身上大氅將珠兒裹嚴實了,兜帽拉下來連她的臉一並遮住,找了一處簡陋的食店下馬,吩咐店家整治飯菜。

那食店不過是在鎮外搭了一處草棚子,旁邊便有草料食水,有路過的商人歇腳,便將馬兒都拴在旁邊食槽吃料飲水,一眼看去都能瞧得清楚,倒不必擔心在馬兒食料之中動手腳。

這食店生意不錯,好幾張桌子都坐滿了,也不知道是哪裏的商人跟夥計們,瞧著倒是熱熱鬧鬧的。

金不語撿了個角落的座兒摟了珠兒坐下,小姑娘軟軟倒在她懷裏,被裹的嚴嚴實實,她吩咐店家送了羊肉餅子上來,另有一大甕的羊肉湯。

北狄的羊肉鮮而不膻,一口滾燙的羊肉湯下肚,腸胃都暖和熨貼起來,連匆忙逃命的寒冷都被驅散了。

三人正吃的歡,忽聽得外面馬蹄聲聲,緊跟著便聽到烏恩其的呼喝聲:“圍起來,別放走了定北侯世子!”

停下來打尖的好幾桌商人都東張西望,似乎想知道哪一桌坐著定北侯世子,另外一個角落裏埋頭坐著苦吃的三名小商販聽到此話,頓時被驚住了。

“世子來了?”

“厲哥不是讓世子在原地待命嗎?”

三人一面壓低了聲音說話,一面與其餘商販一般擡頭四下打量,很快便發現了坐在角落裏的金不語與祝儼鋒,旁邊還坐著一位少年郎。最要命的是,世子此刻面沈似水,眸中全是殺意,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什麽。

厲安懂得一點唇語,他說:“真沒想到啊,原來我身邊還藏著內賊。”

他旁邊的兩名夥伴嚇的幾乎要跳起來,連忙分辯:“老大,我們不是!我們沒有!”

厲安說:“祝儼鋒,你奉了誰的命令要置我於死地?”

他身邊兩人互相交換個驚疑不定的眼色:“祝……祝儼鋒不是跟著世子嗎?”

兩人順著厲安的視線看過去,頓時呆住了,小聲道:“祝儼鋒透露的消息?他想置世子於死地?”其中一人腦子轉的快,當時便道:“壞了!世子是跟著厲哥出來的,若是世子死了,到最後要追究責任,厲哥肯定逃不了幹系,咱們怎麽辦?”

厲安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繼續專註去看金不語與祝儼鋒之間的較量,哪知道祝儼鋒忽然發難,一刀刺向世子旁邊的少年,嘴裏卻喊著:“世子快逃!屬下為您斷後!”

他哪裏是要為世子斷後?而是要把北狄人都引過來,讓世子死無葬身之地吧?

也虧得金不語反應迅速,手裏端著的羊肉湯碗直直砸了出去,手下去勢不減一把拉開了身邊的少年郎,探出去的半邊身子卻空門大開,祝儼鋒手腕被羊肉湯碗砸中,匕首卻去勢未停,狠狠紮進了金不語左肩,身子被世子一腳踹飛,匕首卻留在了世子肩頭。

厲安:“……”

厲安的兩名手下:“……”

“老祝是瘋了吧?”

“他跟世子有仇啊?”

獨孤默懊惱至極,“世子——”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大累贅,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角落裏這麽大動靜,再加上祝儼鋒那一嗓子,不但食店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就連外面追蹤而來的阿古拉都聞聲而來。

“快撤!”

金不語抱著珠兒沖出棚外,與獨孤默雙雙上馬,面對圍上來的北狄人,她拉開裹著珠兒的大氅,沖最前面的阿古拉一笑:“三王子,好快的腳程啊!”

阿古拉對大淵人向來警惕性高,況且金不語一臉風流相,瞧著就不像好人,生怕珠兒被拐跑。打聽到珠兒帶著姜公子出營打獵,便遠遠綴著,這才在第一時間見到了逃命的侍女。

那侍女見到三王子如見救星,拖著哭腔將事情講了,又指明大淵人逃命的方向,阿古拉便帶著烏恩其及一班侍衛沖了出去。

他緊趕慢趕,總算追了上來。

烏恩其已經將飛出去的祝儼鋒擒獲,挾持著他到了阿古拉面前:“王子,這人就是姜公子的侍從,也是他說姜公子是定北侯府的世子,不知真假。”

厲安等人覺得祝儼鋒不知道吃了哪裏的迷藥,居然要在北狄人堆裏暴露身份,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三王子陰鷙的目光在祝儼鋒面上掃了一眼,問道:“你說姜公子是定北侯府的世子,是真是假?”

祝儼鋒摔出去之後撞上了外面一塊石頭,眼前一股熱流,雙眼便被熱血糊住了,他也不管問話的是誰,正好一股腦兒都倒了出來:“自然是真的,世子文韜武略都是拔尖,定北侯府一直不肯讓他出現在人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打的你們北狄屁滾尿流!”

他這話除了證明金不語身份那句是真的,其餘全是謊言,就為了激怒北狄人當場將金不語格殺以除後患,可惜姜氏給北狄人留下的陰影太深,不止阿古拉信了,就連他身邊的烏恩其及一幹親衛全都信了。

厲安:瘋了!瘋了!踏馬老祝瘋了!

他一心求死不要緊,幹嘛非要拉著世子一起死?

多大仇?!

三王子眸中殺意滿滿,匕首抵在祝儼鋒脖子上,還有商有量:“世子,不如咱們一命換一命,用你屬下來換珠兒?”

金不語挑眉,左肩鉆心疼,額頭全是冷汗,語氣卻仍舊是玩笑般輕松:“三王子,這筆買賣可不劃算啊。珠兒乃是左賢王的掌珠,未來的三王子妃,我的屬下賤命一條,你們北狄難道還有一個奴隸換一名貴族的買賣?”

阿古拉恨不得生啖其肉,牙縫裏擠出一句:“那世子覺得怎樣才劃算?”

金不語匕首移至珠兒耳朵邊上,作勢要切:“我們大淵屠戶家賣肉,每每零切碎割總比整只賣要賺錢,三王子要不要考慮一下?”

阿古拉:“……零切碎割?”

金不語好心解釋:“比如耳朵換耳朵,手換手,腳換腳,眼珠子可以跟鼻子搭著賣,等交換完了你就帶著這堆零碎交還給左賢王,反正他那麽疼愛珠兒,珠兒切碎了也還是他的愛女嘛。”

這是什麽人話?!

阿古拉的三觀都被世子給切碎了,千仇萬恨成了一句話:“世子,你這是在找死!”

珠兒在金不語懷裏幽幽醒轉,聽到這段話當即嚇到尖叫:“不要——”她頭一次覺得未婚夫被毀容的臉是那麽的親切:“阿古拉救我!阿古拉救我!”掙紮著想要從馬上往下跳。

金不語的匕首貼著她臉上的肌膚,溫柔威脅:“珠兒小姐,您再動一動,我可不敢保證您的臉蛋不被劃傷啊。”

珠兒極度愛美,容不得自己的臉蛋有任何瑕疵,嚇的一動不敢動,眼淚簌簌往下流,只喃喃道:“阿古拉救我!阿古拉救我!”

阿古拉:大淵人太無恥!

他如果不能將珠兒完完整整帶回去,哪裏還能指望左賢王的支持?

“聞聽姜氏愛兵如子,世子難道就不管你屬下的性命了嗎?”

阿古拉一刀砍向祝儼鋒的小臂,他慘叫一聲,小臂頓時血流如註,疼的辨不清眼前路,卻仍舊倔強的想要刺激到阿古拉:“北狄蠻子!你休想用我來要挾世子,總有一天世子會帶兵踏破你們北狄王庭,讓你們的可汗像狗一樣跪在世子面前搖尾乞憐!”

祝儼鋒這話聽起來大無畏,對定北侯世子信心十足,可實質上卻是在煽風點火置世子於死地,只要三王子想到他描述的這番場景,回想姜家人的悍勇,恐怕都不會讓世子活著離開北狄的土地!

厲安眉頭幾乎擰在了一處,暗思出發之前祝儼鋒可有異常之處,並詢問手下:“出發前一夜,老祝是不是說拉肚子,出去了很久?”

他的一名下屬與祝儼鋒剛好同鋪,對此還有印象:“是啊,當時還問過他要不要換個人,他說不必。第二天起來活蹦亂跳沒什麽大礙了。”

幾人久做斥候,探聽各種情報,於細微處極為留心,將祝儼鋒前後的態度稍加對照便有了結論,厲安當機立斷:“見機行事,務必保證世子的安全!”

他現在不敢確定被他留守後方的世子到底是自己跑來北狄的還是被祝儼鋒教唆至此,但世子一沒上過戰場二沒當過斥候,連祝儼鋒說的文韜武略拔尖都全是屁話,深入敵區後方擺明了就是在找死!

況且現下兩方對峙,三王子帶的人也不多,十幾名親衛而已,並非左賢王的大部隊,也不是沒有生機。

厲安做好了隨時援手的準備,與兩名手下緩緩往過挪,目光與高坐在馬上的世子相接,卻見她輕微的搖搖頭,暗示他們不必暴露,隨後朗聲笑道:“三王子若是想要一個零碎的未婚妻,大可以試試!如果想讓你的未婚妻手腳完好,耳朵眼睛也暫時寄存在腦袋上,我勸你還是讓你手下的人讓開!否則,我可不敢保證手會不會抖!”

她說完了旁若無人的雙腿一夾馬腹,在珠兒的尖叫聲中往包圍圈外沖,手上匕首抵在珠兒脖子上,大有你們若攔我便讓珠兒姑娘血濺當場的架勢。

金不語去勢無減,珠兒眼淚不住往下流,一時尖聲叫罵金不語,一時又央求阿古拉,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可是無論她有多可憐,兩名對峙的男人都不曾因為她的眼淚而軟化了態度,當真狠心!

金不語執意要闖出去,阿古拉還在猶豫,要不要放她離開,視線觸及她肩頭插著的匕首,見血洇了出來染紅了半邊肩膀,便改了主意:“放他們走!”

定北侯府世子再厲害,帶著個人質珠兒,還有一位不會功夫的少年,只要她不斷趕路失血過多支撐不住,還不是他網兜裏的魚?

烏恩其不解:“王子!”

阿古拉心情已好了許多:“放他們走!”

金不語驅馬走出包圍圈,仍舊十分囂張的樣子:“三王子,你真的要放我們走?”

“滾!”阿古拉心道:他是聽到姜家人便昏了頭失去了判斷力。

金不語挾持著珠兒還要激怒阿古拉:“既然如此我先請了珠兒姑娘去幽州作客,三王子異日有暇光臨寒舍,在下必盛情款待!”

——說的這是什麽話?

——難道不是詛咒他異日也會被她俘獲?!

阿古拉戾氣陡生,既不能拿住金不語,當即想也不想便一刀捅進祝儼鋒心口,拿世子的下屬出氣。刀紮進去之後他就後悔了,不應該拿這人出氣,帶回去拷打一番說不定還能問出幽州軍情!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阿古拉從小勇猛過人,在王庭哪怕不是最受汗王寵愛的兒子,卻也是汗王最勇猛過人的兒子,可與熊虎單打獨鬥,是王庭公認的勇士,沒想到卻中了金不語話裏的圈套。

大淵皆是無恥之徒!

阿古拉怒火洶洶,眼睜睜看著狗世子驅馬離開,大約走出六七十米,卻見她揚鞭在同行少年的馬臀上狠抽一記,那馬兒吃痛不住撒開四蹄便飛馳而去,她卻壞笑著挽弓,在他還未反應過之時,箭如流星迎面而來。

阿古拉側頭去避,一支箭緊貼著他的耳朵擦了過去,他正慶幸自己眼睛保住了,身下坐騎卻悲鳴一聲轟然倒地,差點連他的腿都壓在馬腹之下。

他著急慌忙跳下來察看,差點氣出一口老血。

感情狗世子先前不善射箭全都是哄騙珠兒?!

只見他的馬脖子上插著兩支箭,有一只深深插進了喉嚨裏,哪有命留?!

烏恩其急呼:“保護王子!”

縱然如此,三王子身邊親衛的馬兒接二連三跪倒在地,遠處傳來那人囂張至極的笑聲:“三王子既然不想去幽州做客,那就不必客氣,還請止步!”

語聲未歇,她已經在百米開外,很快便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厲安喃喃自語:“姜氏的連珠箭法……”

作者有話說:

十二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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