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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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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諸葛康提著個包袱孤零零地站在碼頭上,然臉上的神情卻看不出有多失落,反倒是有抵鄉的喜悅之情。她興沖沖離開了碼頭,趁著天色好趕緊去了一趟霍府。

霍京恰好要出門,被她撞了個滿懷。

小丫頭摟著包袱笑嘻嘻地站著,兩顆小虎牙露出來:“霍姐姐我餓了。”

霍京拿她沒辦法,又只好將出門計劃推後,轉回去囑咐管事準備些吃的。霍京帶她回書房,不經意問道:“那位理少爺沒有與你一道回來麽?”

諸葛康吊兒郎當地回道:“沒有,他還有些事情要做完,且我估摸著他不會再回東海了。”

“所以你就先回來了?”

諸葛康捧起茶杯就喝,也不管茶冷茶熱,應付地回道:“恩,我看不慣就回來了。”

霍京擰眉:“看不慣?”

那邊侍女已送了熱好的飯菜來,諸葛康笑著接過來還與侍女道了聲謝,握起筷子就埋頭吃起來,狼吞虎咽了好幾口,這才擡頭對霍京道:“他家很覆雜,而且對自己生母覆仇什麽的,諸事都很亂的樣子。”

霍京忽想起理身上的毒來。生母不想看到他活在這世上,以這樣的方式消耗他的生命,換作誰都難接受罷。

她給諸葛康倒了些茶水:“你起初要去的時候,都沒有問過他這些麽?”

諸葛康埋頭吃著,眼都未擡,夾過一塊排骨塞進嘴裏,含含糊糊回道:“他不愛說多餘的話,我也很識趣地沒有細問,是去了才知道的。”

霍京擱下茶盞:“那邊進行得如何了?”

“挖出來許多亂七八糟的事,富貴家族裏總有那麽些不幹不凈的人與事,其實也算不得稀奇。起初我覺著很能理解他,後來漸漸不知道他到底要什麽了。”諸葛康說著說著有些氣餒地擱下筷子,望著餐盤上的一碗湯嘆了口氣:“人都會這樣嗎?心中想好一條路,滿心壯志地踏上去,開始的時候因為完成了某些部分感到喜悅興奮,之後就漸漸地……不知道這條路的最終走向了。”

“會的罷。”霍京聽她這難得的感慨,也能猜到她這短短時日內遭遇過多少事情,又問道:“他就任由你隨船隊回來了?”

“這個……我只是提了一下想回來的意思,他就安排了。”諸葛康說完這句有些沈默,還記得那日她與理提起這事的情形。

當時理坐在她對面不急不忙地切一條烤熟的魚,聽她這麽隨口一提,竟放下了手裏的刀子,從軟墊上起身,直接轉過了身出門去書房,留了個背影給她,說的是:“你回去也好。”

那幾日他自己也糟透了,照亮前路的燈似乎已經熄滅,一些委屈舊事雖被慢慢揭開,一些對象雖得到了報應,可他卻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感。灰暗的狀態之下,理也並不想讓諸葛康留在這渾水之中。

故而答應得非常輕巧,也沒有任何挽留她的意思。

就連諸葛康離開那日,他也沒有出門送她,只是將自己關在親王府別院裏,不見任何來客。人需要獨處的時間,將被欲望和迷霧蒙蔽的雙眼擦拭幹凈,將過去的事情拆開吞嚼消化,然後才能重新上路。

諸葛康雖然沒有說這些,可她懂這個道理。

理已經被初期覆仇的興奮感沖昏了頭腦,緊隨而至的並不是內心的徹底解放,而是——更深的地獄。

而以他的性格來說,並不適合被安慰,獨自一人想明白是最好的。

諸葛康想著想著,面前的飯菜都涼了。霍京看她走神的樣子,屈指輕叩叩桌面,諸葛康連忙“哦”了一聲,埋頭將已經涼的飯菜迅速解決完,隨後擡手抹抹嘴起了身:“霍姐姐你若要出去的話還是盡早出去罷,我無所謂的,我……我回去打掃鋪子了。”說完居然還破天荒地鞠個躬:“謝謝款待。”

她有些著急忙慌地走了,霍京一人卻還坐在原地。這丫頭也委實變了許多,努力裝作原來沒心沒肺的樣子,可心裏也裝著事。

不知道理的身體狀況眼下怎樣了,他的毒還沒有完全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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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敏中與張諫之在豐澤住了幾日,程葦杭送他們離開時,白敏中很是達觀地說過陣子就會再回來看她,程葦杭也只是淺笑笑,沒有說話。

有生之年還有這樣一場相逢,已算得上是老天厚待,她程葦杭並不期望太多。她有她的生活,白敏中亦有她自己的人生要走。末了,白敏中在屋外站了會兒,待她將要關門時,忽然笑著喊道:“我會定期給祖母寫信,會好好練字讓您看到我的進步的。”

程葦杭微笑著關上了門。

白敏中知道她聽到了,這才心滿意足地上了馬車,踏上歸程。

張諫之還是老樣子,繼續翻看他的書,又或者閉眼假寐,白敏中盤腿坐在墊子上,有些不安分地去騷擾他。張諫之閉眼睡著,察覺到有手掌在眼前晃來晃去,也不戳穿她。

白敏中便索性欺近了,在他臉頰邊迅速落下一吻,又心滿意足地滾回自己的角落,捧起書來心不在焉地看著。

恰這時,盧菡趁張諫之假寐,在車廂裏一閃而過,似乎只是與白敏中打個照面,示意她自己還在附近。

白敏中想起她說的打算解決掉長平郡主之類的話,本來的愉悅的心中也騰起一些惴惴之意。她心中正冒起一些隱憂情緒時,張諫之卻忽然倒了過來,靠在她身上,繼續假寐。白敏中低頭看看他,稍稍動了動肩膀,坐正了讓他靠著。

歸程雖沒有太多言語上的交流,卻溫馨有趣,抵達東海張宅時,白敏中甚至還有些舍不得路上的時光。黃昏左近,管事急急忙忙迎出來,跟他一塊兒出來的,竟然還有許久未見的諸葛康。

白敏中看到她一陣驚喜,忙走過去:“你何時回來的?”

諸葛康雙手交握放在身後,有些愧赧道:“我前幾日回來的,今日過來看看,聽管事說你們春休去豐澤了……本來打算走的,沒料這麽巧就碰上了。只是——”她看了一眼白敏中,又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怎麽了?”

白敏中這話才剛問出口,站在一旁的張諫之卻已經岔開了她們的話題:“回屋吃晚飯罷,不早了。”

白敏中這才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望著諸葛康笑道:“你也餓了罷?”

諸葛康點點頭,可看白敏中的眼神卻有一些異樣。她瞥了一眼張諫之,心道張先生定然也是知道的,不然不會在方才她要說的時候打岔。是不想讓白姑娘知道麽?

可是……

諸葛康覺著良心上有些過不去。

她悶頭跟著他們吃了晚飯,尚且還不知道他們已經算是成了親的關系,吃完了飯遂問白敏中:“白姑娘我今日還能跟你睡一晚麽?我鋪子裏鬧老鼠……”

白敏中原本打算今日搬去張諫之臥房的,可聽她這麽一說,又見她這般可憐巴巴的模樣,卻也笑著說:“好的。”

哪料她話音剛落,對面張諫之已經插話道:“因為諸葛姑娘不在齊地的緣故,故而辦婚事時也沒能請諸葛姑娘喝喜酒,改日會補的。”

“啊?”諸葛康一陣驚訝,望向白敏中道:“你已經成婚了啊?”

她頓時很高興的樣子,想了想道:“那白姑娘與張先生一起睡,我可以睡白姑娘先前那間屋子嗎?”

張諫之取過一旁的帕子拭了拭嘴:“可以。”

諸葛康一臉興奮地望著白敏中,白敏中起身道:“我先回房收拾一下,你要不要跟來?”諸葛康自然點點頭,跟她去了臥房。

白敏中換了身衣服,拎過包袱,將藥瓶取出來,服了一粒又將藥瓶放回原處。一旁的諸葛康瞅瞅她:“白姑娘你病了麽?”

白敏中沒回她,只是將地上一些未來得及整理的書都收拾了,轉過身卻看到諸葛康目光盯著她不放。

“怎麽啦?”白敏中笑著將那摞書放到桌上。

諸葛康搖搖頭:“沒什麽,只是覺著你不大一樣了。”

她比之前看起來更耀眼了。

可這對於活人而言卻並非什麽好事情。

越是耀眼,就離那個世界越近,也意味著——她離這個人世,越來越遠了。

以諸葛康的道行,還看不出其中緣由。但若白敏中祖上一直都能夠通陰陽,且以此為生,倒並不稀奇,因為諸葛康自己也是一樣的。

不過父親在自己很小的時候便說過她也許會稍微長命一些,因為她所謂通靈並不算是真的通靈。

但她其餘的家人,倒真的沒有長命的。

離黑暗的世界愈發近,在這個世界的消耗也會變得更大,白敏中如今的食量應該比以前更可怕了。

她在心裏暗暗想著,原本喜悅的情緒都被這黑暗的猜想覆蓋了。至此,白姑娘知道這些麽?張先生若不讓講的話,她應當還不知道罷?

一個即將離人世越來越遠的人,被瞞在鼓裏當真好麽?

還有她方才吃的藥……諸葛康眼裏不自覺地流露了一些掙紮的兩難意味,落在白敏中心裏卻一片明了。

不論是張諫之、盧菡,還是諸葛康,他們都是看得出來的,只有她看不到自己。

她淺笑著耐心整理那些書,忽地擡眸看了一眼諸葛康:“你有什麽忠告要說的就說罷,我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我想挽回這個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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