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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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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就在這會兒,白敏中感到胃裏餓得發疼。早上明明吃了那麽多,可為何到這個點又餓了?她坐起來,張諫之索性將茶盞遞了過去。她低頭猛喝幾口,不自覺地擡頭看了一眼,竟瞥見床帳頂上盤著的一只孤鬼。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下,張諫之亦是擡頭看了一眼,取過一旁的衣服,又問她要不要洗個澡。

他已可以當這些東西根本不存在,白敏中到底還差了一些,只急急忙忙套上中衣說不用了。

“還怕麽?”張諫之幫她系腰側繩帶時波瀾不驚地問了一聲。

白敏中這時已清醒了,只搖搖頭說:“不覺得怕,只是覺著有些怪異……”

張諫之看著她的眼睛微微楞怔了一會兒,白敏中覺著奇怪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這才回過了神。

“怎麽了?”

張諫之則低頭握住了她的手,沒有立即回答,隨即又起身取過床邊架子上的外袍,展開來對她說:“若不想繼續睡了,吃些東西便去祖母那裏罷。”

白敏中起身穿衣服,她眼下迫不及待地想要進食來填補自己空虛到發疼的胃。

她正欲出門時,張諫之卻又拖住她,站在她伸手將她頭發理順了束起來,又將她整個身體轉過來,低頭仔細看了看,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吻,這才放她去吃飯。

白敏中興沖沖跑下樓,張諫之卻遲遲未下來,大約是在收拾行裝。

她等餐間隙,盧菡忽然出現在她對面的位置上。白敏中連忙擡頭看一眼樓上,盧菡低了頭道:“他在忙,暫時不會下來。我抽空與你說些事。”

“怎麽了?”白敏中揉揉肚子打起精神來問道。

盧菡看起來似乎很疲憊,她看看白敏中的臉,語聲淡淡道:“幫我解決一個人。”

白敏中聞言一驚:“誒?!”

盧菡伸手示意她淡定一些,輕抿了唇道:“幫我解決掉長平。”

“為什麽……”

“解決她對誰都好不是麽?”盧菡語聲輕輕,好似方才只是在聊尋常話題,跟殺人害人這些絲毫扯不上關系。她說著擡起自己的袖子,那白衣上的顏料猶在,絲毫不會因為歲月的關系淡下去:“我那時無甚戒心,就算有人對我下毒我也不知道,何況那毒藥是摻在我用的顏料裏,經久接觸長年累月的毒,我卻一直以為自己是身體不好。直到最後一刻倒在畫桌上,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變成那樣。”

穿成這樣,衣袖上這麽一塊顏料,原來是這個緣由。會覺得委屈罷,明白原委之後,冤死的人總會覺得不甘心。

白敏中怔怔地看著她,盧菡臉色寡淡,不慌不忙地接著說了下去:“長平精通藥理,也極擅用毒,你亦是有所體會。她手上人命很多——”盧菡看了她一眼:“就算是為人間除害,她也不該繼續活著。期許這樣的人放下屠刀,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敏中聽她說完,末了才緩緩問:“所以,你想要……怎麽解決她?”

“以牙還牙。”盧菡語氣神情均很冷靜,也看不出憤慨的意思,接著道:“若是張諫之遞過去的東西,她不會拒絕的。至於毒藥——我已經備好了,不會被察覺。”

身旁有太多深重的執念,白敏中已是聽了太多的以牙還牙。作為她來說,是體會不到這樣強烈意念的。可她到底更現實一些,在所有的覆仇之外,好生的她,總是會去考量退路。

“可是……若她被毒斃,活人是逃不了咎責的。”盧菡這個法子看著解氣,好似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仔細一想,卻並不是什麽好辦法。

白敏中嘆口氣道:“覆仇並不一定是你死我活。何況……死人對活人的覆仇,從來都是不對等的。退一步講,若她當真這樣罪無可恕,痛快地死了,難道不是便宜她嗎?”

盧菡說:“我知道,但我太累了,也許哪一天受不了就灰飛煙滅了。我是被鬼差放棄的死人,我哪裏也去不了,只能這麽飄著,我……想早些看到她的結局。若等不到,就只能自己給她一個結局。否則……我沒有辦法甘心。”

她的確看起來……疲憊極了。

白敏中想到她之前說離開東海府就會渾身疼,大概那感受當真很難熬。

由是交談太過投入,白敏中都沒有及時註意到送餐飯過來的小吏。那小吏端著漆盤見白敏中對著空氣嘆息說話,在原地楞了好半天,這才有些怕怕地走過去,將漆盤遞上。

白敏中陡然吸一口氣,擡眼瞅了瞅小吏的表情,埋頭就吃起來。

她不再說話,對面的盧菡卻依舊坐著。盧菡見她狼吞虎咽地吃著,啞聲開口問道:“你上一次進食是何時?”

白敏中趁那小吏離開後,掃了一圈周圍,見沒人,這才回說:“差不多快兩個時辰之前……”

盧菡輕抿了唇,看她的目光似乎有些擔憂。

她欲言又止了一下,末了又道:“你祖父那般厲害,又怎會袖手旁觀呢……”這聲音隱隱帶著嘆息意味,但她大約察覺到張諫之快下樓了,遂立時沒了蹤影。

對面的盧菡剛走,樓上便傳來腳步聲。張諫之拎著行李下了樓,尋到白敏中坐著位置,隨手取了一兩塊點心吃了,看她吃完,問她是否飽了,這才自袖袋中取出一只瓷瓶給她。

白敏中將瓶子取過來,倒出來竟發現是藥丸。她看看張諫之:“這是什麽藥?”

張諫之握過桌上茶盞,淡淡回:“你近來看著精神不好,這是補氣的藥,記得每日早晚服用。”

白敏中哦了一聲,隨即將小瓶子揣進了袖袋中。

用完飯隨即啟程去祖母那兒,白敏中窩在馬車裏靠著張諫之補眠,張諫之則不知倦地翻看賬本。她睡得很香,途中偶爾動一動,就又靠得張諫之更近。張諫之低頭看看她,唇角抿起笑來。

抵達已是下午,依舊是好天氣。白敏中高高興興地敲了門,侍女領他們進去,便見程葦杭正在走廊裏給一幅畫落款。

用色細致繁覆,白敏中對這樣的畫法感到熟悉。

唔,張諫之也是這麽畫的。

她湊在一旁看程葦杭做最後的收尾工作,張諫之則只是與程葦杭打了招呼,便拎著行李跟著侍女往臥房去。

程葦杭擱下筆,從桌上擺著的一只錦盒中取了一枚印章出來。她端詳那枚印章許久,忽然偏頭看了一眼白敏中,最終取過印泥盒,蘸取印泥後在剛完成落款的畫作上印上了這枚章。

這是一枚肖形印,雖無文字,但寥寥圖案,卻足夠傳神會意。白敏中在一旁看著,猜測這枚印章應當意義深重,剛要開口問時,程葦杭卻已是將印章遞給了她:“這枚肖形印是你祖父的,當時他沒有帶走它。”

白敏中仔細端詳那枚印章,又看看落在畫紙上的那枚印的形狀,那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讓她不由蹙了蹙眉。

程葦杭將印章拿回來,見她走神,又好奇地問道:“你的字寫得如何?”

白敏中連忙收回神,支支吾吾說:“還好……還好。”

程葦杭隨即便鋪了一張新紙,很是自然道:“寫給我看看。”

白敏中硬著頭皮取筆蘸墨,想了一段詩詞,慢慢寫著。然她才寫了三兩句,旁邊的程葦杭已是蹙了眉:“居然寫得這樣醜。”

白敏中被她這麽一打擊,底下的字寫得更糟糕。一來因為記賬的關系,她更習慣寫蠅頭小楷;二來程葦杭的這支筆實在有些難掌控,她覺得很緊張。

難怪祖父要叮囑她好好練字,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了不成?可她還是不爭氣地被祖母嫌棄字醜了……

這時張諫之恰好走過來,程葦杭偏過頭去看了一眼,小聲嘀咕道:“教成這個樣子,是有多不負責任。”

白敏中忙小聲辯解道:“是我資質差、我資質差……”

程葦杭擡手就拍了一下她腦袋:“我程葦杭的孫女可能資質差麽?”

白敏中摸摸頭。

張諫之卻站在一旁淡笑,從容回道:“徒弟知道了,以後會好好教導的。”

白敏中苦著一張臉連忙擱下筆,投奔張諫之這個救星去了。

張諫之笑著握過她的手,與程葦杭道:“祖母要喝茶麽?帶了一些海國的茶葉過來。”

程葦杭擡頭看看天色,這會兒風漸漸大了起來,也不宜在外頭待太久,遂吩咐侍女將桌子收了,自己徑自往茶室走。

張諫之攜白敏中一道過去,待走到茶室門口,張諫之才忽然停下步子,俯身微笑著對白敏中道:“茶葉放在包袱裏了,你去臥房拿過來罷,我與祖母說一些事情。”

白敏中忙點點頭,轉過身就往臥房去了。

侍女給他們安排的臥房在東南方向,白敏中推門進去,還沒看到包袱,便先瞧見了鋪在床上的那身衣裳。

那身緋衣,她曾經在東海府的張宅試穿過,記得當日連一雙配得起這身衣服的鞋子也沒有。

她目光往下,看到床下放著一雙鞋子,搭這身衣裳真是絕配。

張諫之竟然連這些都帶到豐澤來了嗎?這身衣服當時分明是被她收進櫃子裏了呢……

她猶豫了一下,決定換上這身衣服。

但她在換□上這外袍時,忽然意識到袖袋中還裝著中午張諫之給她的小瓷瓶。她立時將那只瓷瓶取出來,轉了個方向,盯著瓷瓶底的一枚肖形印驀地楞了一下。

……怎麽會呢?

只屬於祖父的這枚肖形印,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這瓶藥,難道是祖父留下的麽?可為何要留這樣的一瓶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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