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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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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在這當口說白敏中會餓該吃飯了之類,聰明地中止盤問,的確算得上手段老成。程葦杭也不打算繼續問下去,只是起身看了一眼白敏中:“選擇權在你,自己把握。”

她言罷便先走了出去,似乎是去吩咐侍女準備午飯。而白敏中則立在原地,看看張諫之,又看看自己的手,一時不知該做什麽。

張諫之瞥了一眼桌上另一枚指環,伸手取過,卻沒有立時戴上,反倒是握過白敏中的手,將其手心攤開。他將指環放在她手心裏,望著她的眼道:“你先留著罷,做好決定再給我。”

他說完隨即又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往外去了。

程葦杭平日裏吃得簡素,因久病的關系吃得更是少,故而準備的餐飯也不多。白敏中望著面前精致又素淡的餐飯,擡頭看看祖母,又低頭看看自己的小碗,默默吃飯。

她盡量細嚼慢咽來增加飽足感,但程葦杭給的這點根本不夠她吃。就在她吃完一碗之後,張諫之忽然放了滿滿一碗米飯在她面前:“吃罷。”

正低頭吃飯的程葦杭此時擡眼看了看張諫之,又瞧見白敏中不好意思地將飯碗推回去:“我飽了……”

每個人一碗飯,張諫之這是將自己的米飯讓給白敏中吃?程葦杭看在眼裏,忽擱下碗筷笑了一下,問白敏中道:“你飯量很大麽?”

白敏中抿抿唇角:“還好……”

程葦杭將那碗飯放回了張諫之的面前,隨即對侍女做了個手勢,侍女便轉身走了。

沒過一會兒,侍女端來了點心盤。程葦杭以為這些就夠了,但事實上白敏中吃完卻依舊沒飽。不過她很明顯不好意思再說,遂擦擦嘴說自己已經飽了。

張諫之趁程葦杭不註意,湊過去小聲道:“過會兒出去找找有沒有什麽好吃的。”

白敏中忙點點頭。

程葦杭一擡頭,看見他們倆似乎剛剛密謀了什麽,卻也不點破,只吩咐侍女給他們準備房間,隨即又轉回頭:“在這裏住一陣子再走罷,應不會缺東西的。若有東西放在客棧或驛館,離開豐澤時去取便是了。”

白敏中自然是想住這裏的,聽祖母講完這話立時看向張諫之。張諫之卻道:“驛館中有重要東西,今日過去取,明晚再過來住罷。”

程葦杭也不勉強,留他們喝了一盞茶,便起身送他們出門。

時值下午,陽光正好。出了竹林返回到街市之中,張諫之下車帶她吃了些豐澤的小食,又帶了些點心上車。這地方畢竟荒僻,往來的人少,就連買到的點心都並不是很新鮮,但至少能飽肚子,便也足夠。

白敏中挑開馬車簾子往外看,見天氣如此好,忽想起那日在地圖上看到的海邊灘塗濕地來,立刻轉過頭對一旁看書的張諫之道:“不知今日方便去灘塗濕地看看嗎?”

張諫之挑開另一邊的馬車簾子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猶豫,但終是合上了書,說:“好。”他說完並沒有立即吩咐車夫轉頭往海邊去,而是偏過頭對白敏中道:“做好失望的準備。”

白敏中並未見過真正的灘塗濕地,所擁有的概念都來自於旁人的敘述。張諫之既然說了這話,她心中也難免有些惴惴。

所幸離得不遠,抵達時太陽還在高空掛著。但因為臨近海邊,海風很大,白敏中甫下了馬車,便覺著周身一陣冷。初春的時節,海邊的天氣冷熱變化太大,很是傷人。張諫之取了鬥篷下車,將她裹進鬥篷當中,又給蓋上帽子,輕拍了拍她腦袋。

白敏中縮著脖子往前走,腳下的地越來越軟,鞋子也臟了,她便俯身想要脫掉鞋子。張諫之也由得她,待她脫了鞋子襪袋卷起褲腳後,自己也脫掉鞋子光腳繼續前行。

雖然這地界人煙稀少,看著很是荒涼,但還是有許多鳥棲息此地。仰頭看天空,或是眺望遠方,都能看到它們的存在。與尋常海邊的細沙不同,繼續往前走,腳下的泥土越發松軟,每踩一腳便陷得更深。

走了一陣子,白敏中背後已經濕透。她索性將鬥篷解下來拎在手裏,忽然停下來,笑著轉頭對張諫之道:“我好像踩到什麽了。”

“什麽?”

白敏中將鬥篷塞給他,俯身就去掏方才被她踩出來的那個洞,弄得兩手臟兮兮的,居然摸出一只海螺殼來。那只海螺不知在什麽年月死了,只剩下這一只空殼,裏頭塞滿了淤泥。

白敏中對著陽光看了看,擦幹凈它外邊兒的泥:“挺好看的呢。”

張諫之在旁邊輕應了一聲。

他的表現似乎要比上午時要冷淡得多,白敏中低頭看看他的腳,又擡眼看著他問道:“是因為很愛幹凈,所以才不喜歡到這裏來麽……”畢竟也不是誰都接受得了滿手滿腳的泥。

“不是。”張諫之溫聲回她,又伸出幹凈的手拍了拍她的腦袋:“不要亂想。”

白敏中忽地一笑,既然說不是因為怕臟,那……

她眼疾手快地趁他不註意時,將手上的泥抹了他一臉,然後迅速地轉過身,試圖往前跑。可到底腳陷得有些深,哪裏可以跑快,一個重心不穩,便面朝地栽了下去。

她自己想要爬起來,但這灘塗雖非沼澤,若要從中爬出來卻也費點力氣。張諫之見她掙紮半天,走到她面前,將手伸給了她。

白敏中緊握住他的手,很是丟人地爬起來,自己身上臉上已是臟透了,黏糊糊的,怎麽也抹不幹凈。

張諫之自袖袋裏摸出帕子來,仔細擦她的臉,卻也沒擦得多幹凈,便握過她的手繼續前行。

海邊的夕陽似乎早一些,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繼續前行只會覺得自己陷得更深,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慘痛的回憶之上。灘塗裏可以輕易借助旁人的幫忙爬起來,但是……深陷沼澤之中的無力感,會讓人絕望的罷。

淤泥已快要沒過膝蓋,每一步都很吃力,白敏中不時去註意張諫之的神情,的確察覺出了其中異樣,便不由問道:“不喜歡這樣的地方,應該有理由罷?”

“恩。”這次張諫之並沒有否認。

紅日西墜,暮光漸濃,視線裏寥寥幾只漁船也只剩下了黑色的剪影,遠方山脈綿延,看不到盡頭。山河之壯麗,眼睛裏是裝不下的,心裏也很難感受到深切。白敏中望著這難得見的景色出神,又偏頭看了看身旁的男人:“什麽樣的理由呢?”

張諫之望著金光粼粼的海面,感受著迎面撲來的夾帶著寒意的海風,只說:“死在無力反擊的地方,會覺得委屈罷。”

“恩……”白敏中聰明地聯系了一下他之前與葉代均的有些對話,小心翼翼地回問道:“難道是指……沼澤嗎?”聽說深陷沼澤,越掙紮就死得越快呢,若無人幫扶的話,應是活不了罷。若這時候再受到攻擊,那就真是沒活路了。本來還可以奮起抗爭,但這樣死的話,的確……很委屈。

“是。”張諫之這次亦沒有否認。

白敏中鬥膽問了下去:“有人死在沼澤了?”

“是。”

“是朋友嗎?”她說著忽然改口:“或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

“是。”

問到這裏,白敏中似乎是猜出了一些端倪,又問:“是誰下的手呢?”

張諫之聲音淡淡,卻透著涼意:“曾近信任無比並為之賣命的人。”

白敏中陡然一驚,這是指……皇帝?可為何要這樣做?殺死部下怎麽都很難說通的樣子。一起打天下,最後何必要搞成這樣的結局?

是因為懷疑部下有反骨,或是這支軍隊本身就是影子一樣的存在,見不得光嗎?白敏中想起最初見到明安時,他說的寥寥幾句話中,猜測張諫之的身份時,說他的執念與沮澤有關,又說他為人所棄……

她好像有些理解了。

影子做久了,會越來越強大,若這時候被主人疑有反骨,最後被殺是鐵定的結局。白敏中已經懶得去考量一些細節,她能理解被所信任的人背棄是什麽樣的感受,且這背棄還搭上了眾多人命。

何況……殺人於沼澤,本身就是兇惡的舉動。

沼澤這樣的環境,本身就是一種鎮,連鬼差都到不了。死在這裏的人,魂魄都只能被困束在其中,無法走出這個鎮,意味著永遠不能轉世投胎,亦不能出來害人索命,再多的怨苦都只能鎖在這龐大的鎮器中。

真是用心險惡。

那麽——張諫之那些死在沼澤中的弟兄們,如今……是被帶出來了麽?

借由明安強大的術法,將那些冤魂帶進了東山那幅畫中,那幅畫又經由齊王轉交到了皇帝手中。

集聚著強大的怨氣,且吸引著周圍的怨靈,黑暗之氣越發深重——這是死者的覆仇。

白敏中忽覺著有些驚悚地看向張諫之。她沒有繼續打探細節,對於張諫之而言,開口說這些應當都是痛苦的折磨,她不想繼續戳他的痛處。

何況,若是換作是她,讓她置於這立場之中,也許……也會冒險做出這樣的事情。

張諫之回看她一眼,此時神情卻是異常的平靜。

“以牙還牙,而已。”

只是將那些——還給他。忍受過的痛苦也好,委屈也好,憤怒也好——還給他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小黃:公子公子!!!矮油身上都弄臟了要不要洗澡啊要不要啊!!窩們一起洗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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