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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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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敏中輕拍了拍他,蔡瓊這才從倒立著的姿勢轉回來,裝模作樣地順了順心口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白敏中望著那只散魄與蔡瓊道:“你也覺得他像掌櫃是麽……”

蔡瓊猛點頭,迅速往後退了退,貼著白敏中耳朵小聲道:“它叫什麽呀……白姑娘你怎麽會遇上這種東西,好瘆人!”

白敏中又看看它,偏過頭與蔡瓊道:“它說……自己叫青竹。”

“青、青竹?”蔡瓊陡然抓頭發幹嚎:“怎麽可能?!”

白敏中看著青竹,也未理睬蔡瓊的這般反應,小聲道:“難道青竹是掌櫃的本名麽?”

既然諫之是他後來改的名,那麽先前自然是有本名的。張諫之魂魄不全,那這散魄難道是他落在枉死城的那一魄?可這也太離奇了,一介散魄怎會有自己意志呢,且還越來越清晰了!

蔡瓊好似想明白了什麽,小心翼翼地與青竹道:“張先生……您還記得我麽?”

青竹搖了搖頭。

蔡瓊頓時如釋重負,啊還好,果然不記得,看來也就是長成這樣嚇唬人嘛,沒什麽可怕的。

可轉瞬青竹卻道:“你姓蔡麽?”

蔡瓊嚇得倏地躲到白敏中身後,抓住了她背在身後的書箱,聲音微微抖著:“白、白姑娘啊……這太可怕了啊。散魄怎能有自己的想法呢?實在是有違天道的事情啊……將來會不會、遭報應……”

白敏中沈默了會兒,卻道:“若要講有違天道,掌櫃死而覆生便已是違逆天道而行了。如今他的散魄也逃出來,罪行加了一樁,最後的果其實並無多大差別。怕的只是……”她看起來憂心忡忡的:“逃出來成為獨立的部分,在這陽間,就回不到主體身上去了,還不如……被封在枉死城。”

被封在那裏,總有一日還可以取出來回歸原主,可當下這樣,倒當真不知怎麽是好了。

她楞楞站在原地,望著面前比她高上一個頭的青竹,腦子裏閃過的念頭一茬又一茬。

此時正是上午街上最忙的時候,旁人看來,白敏中像個傻子一般背著書箱站在路邊,偶爾對著空氣說話,實在是覺著奇怪得緊。

而青竹卻因為終於尋到了這熟悉的氣味而覺得安心,那是他離開魂魄主體時嗅到的氣味。

那是白子彥的氣味,他雖不知誰是白子彥,又不知到底為何熟悉這氣味,可當下他終是找到了。白敏中的氣味與那實在太相似,簡直是一樣的。

“你姓白?”青竹這樣開了口。

白敏中陡然回過神:“是,我叫白敏中。”

蔡瓊嚇得一直在抖,躲在白敏中身後顫著聲音抱怨:“白姑娘啊,你怎麽能告訴他你叫什麽,難道不應該快點避開嗎?我覺著實在太……”他一張臉已苦皺成一團,好似實在怕看到張諫之的這散魄。

與蔡瓊相比,白敏中卻要冷靜得多。因為氣味的關系被魂魄纏上,其實是逃不掉的,除非她死掉後徹底改了氣味。

青竹忽對她綻了一笑:“恩,白敏中。”

白敏中雖冷靜,可看到這樣的回應卻覺得……怪怪的。

掌櫃素來不茍言笑,常以冷臉待人,何況也從未這樣對她說過話。當下看著青竹這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恍惚間還是會覺著有些……不習慣。

白敏中忽然轉過頭去,問身後蔡瓊道:“你見到掌櫃了麽?”

蔡瓊忙道:“見到了,可被那和尚帶走了,身子看起來還很虛呢。對了——”他想起那張字條來:“掌櫃還留了字條給白姑娘,上頭只寫了‘一切安好,來年見’,看來張先生是打算跟那和尚走了,不讓白姑娘去找他呢。”

不讓找?

白敏中蹙了蹙眉。

她著實沒料到這一樁,定定神道:“知道了,那字條在哪裏?”

“留在雙峰山腳下那間寺廟外了,得抓緊時間趕路了,近來天氣不好,趁白日裏不下雨,趕緊得撿回來。”

白敏中點了點頭。

她才走了幾步,青竹便跟了上來。白敏中也未回頭,調了下書箱的背帶,埋著腦袋便快步往雙峰山趕去。

約莫行了一個時辰,白敏中已是累得夠嗆。好不容易抵達雙峰山腳下,白敏中在一堆亂草中翻找到了那張字條。是張諫之的筆跡,寫得言簡意賅,卻令人揣不透其意圖。來年見?來年在哪裏見?實在是什麽都沒有說清楚呢。

她再一想,原本出發時張諫之便未說要與她一道走,只是因她丟了錢袋子遂陰差陽錯走了同一條道罷了。

所以說,分開才是必然麽?

她握著字條回頭看,蔡瓊已然不見了蹤跡,視線所及之處,只能看到孤零零的青竹。她忽將字條遞過去:“你……熟悉這字跡嗎?”

青竹看看那字條,又望向白敏中:“似乎,是我寫的。”

白敏中抿了抿唇,這下可好了,散魄的自我意識愈發強烈,將來還不知要怎麽辦。難道再將它趕回枉死城嗎?可好似沒什麽用了。

她將字條收進書箱,沿著雙峰山往東邊走,青竹便跟了她一路。散魄用不著吃飯睡覺,所需要的不過是一份熟悉的溫暖,而白敏中,則恰好是這溫暖所在。

入夜之際,因行至荒郊,故而就算想住店亦尋不到。白敏中走得乏了,停住步子,放下書箱,彎下腰敲了敲酸痛的腿,找了些枯草鋪在地上徑直坐了下來。

她有些口渴,翻書箱卻只見水袋已是空的,遂嘆了口氣。青竹亦在她身旁坐了下來,見她這樣,閉眼聽了一聽,與白敏中道:“東南方向有水聲,不會很遠。”

白敏中也聽了一聽,可她卻什麽都聽不到。魂魄有時候某些知覺比活人要敏銳得多,白敏中決定相信他,遂起了身,拿過空水袋,只身一人往東南方向走。

不過走了百步,她便瞧見小河谷裏的粼粼月光,再走一段便可見溪流。她低頭掬水洗了臉,冷水讓她驟然間清醒了不少,她往上走了一段,用水袋接了些溪水,回過頭去,見一個人也沒有,遂在這亂石嶙峋的河谷裏閉眼站了一會兒。

閉上眼世界會安靜得多。

她忽聽到悉悉索索聲,循著那聲音望去,只見一些兩只小妖靈在矮樹叢中廝打,不遠處還有其他的鬼怪妖靈聚成一堆不知在做什麽。

白敏中迅速轉了身,拎著水袋按原路匆匆跑了回去,瞧見青竹還好好地坐在那兒,這才舒了一口氣,灌了一大口水坐下來休息。

她從書箱裏翻出幹糧來,遞了一塊給青竹,說:“你吃嗎?”

青竹搖了搖頭。

白敏中收回手,只好自己低頭吃起來。可偏偏有些東西不讓她好好吃,這荒郊野外的,浮游靈多得是,飄來飄去打架搶物什麽的,實在是很討厭。

她覺著身後有東西,回頭一看,餵,這個家夥過來翻她的書箱做什麽?!它又拿不走的!

對面的青竹倏地起了身,過去將那渾身黏糊糊的小妖靈給趕走了。

白敏中擡頭看他一眼,又低頭繼續吃。

青竹重新坐到原來的位置,靜靜看著她吃。

白敏中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因是覺得冷,便又去撿了些枯枝燒火,末了將手縮進厚棉衣的袖子裏,在火堆旁躺下睡了。可哪裏那麽容易睡著?周圍到處都是不幹凈的東西跑來跑去。夜晚是活人世界最安靜的時間,可卻是另一個世界最熱鬧的時候。

有時,真羨慕旁人看不到這些。

青竹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察覺到她還未睡著,忽然輕聲開口道:“因為看得到這些所以覺得孤苦嗎?”

白敏中沒有否認,她睜開眼看著青竹。火光下他的面目更是柔和,五官神情都帶了暖意,讓人覺得身處幻覺之中。青竹將手伸過去,可立時又縮了回來,只唇角浮了一絲淡笑:“睡罷,若有什麽東西來,我會趕走它們的。”

“恩。”白敏中翻了個身,背對著他,閉眼接著睡。

他是掌櫃的一部分魂魄,即便有獨立意志,也一定不會是憑空產生,或許張先生一直深埋壓制或者缺少的部分,便是這散魄罷。

她想著想著便睡著了,可似乎沒過多久,便又下起雨來。青竹喊醒她,帶著她往一個方向跑。白敏中背著書箱在夜雨裏跑得飛快,可即便如此身上依舊全濕,棉衣浸了水又沈又冷,書箱也重得不得了,她跑得都快虛脫了。青竹看她這樣,卻也幫不上任何忙,他甚至沒法幫她提起那書箱以減輕她的負擔。

好不容易找到一處舊屋,似是供路過的獵戶們用的,雖然舊得不行,可到底能遮風避雨。

白敏中擱下書箱氣喘籲籲地翻找幹的手巾,青竹卻已是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溫著聲音道:“西南角的架子上有幹手巾,壇子裏有米,缸裏的水還剩一半,應是前天裝進去的。”他又道:“有幹稻草可以燒。”他陡然間回過頭,望著渾身濕淋淋的白敏中道:“你……要換衣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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