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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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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這話音剛落,船忽地晃了晃。

張諫之見勢不妙,拉過白敏中轉身便跑。白敏中還未回過神來是怎麽一回事,只覺眼前一黑,陡然間便栽了個跟頭。

額頭和膝蓋都好疼,背上被書箱壓著,也好疼。張諫之迅速扶她起來,背起她便往前跑,然到底來不及了,一團黑色的東西壓在他們頭頂,他們跑多快,那東西便跑多快,絲毫沒有甩掉它的可能。路快到絕境時,他們被逼進了一座破廟,那團黑東西變得越發大起來,幾乎擋住了屋外月光。

張諫之背著白敏中已進了那間破廟,眼見著那團黑東西逼近,心道先前竟未察覺出那船夫的異常,實在是失策。天黑之後,活人的世界與另一個世界的界限開始模糊,那船家壓根不是人。

那團黑東西漸漸淡了,末了變回了一個稚童的模樣,正是張諫之先前在船艙裏瞧見的那個已經死了的孩子。這孩子眼神空洞非常,每日在這永江上來來回回,怕已是成了這船家的傀儡。

有那樣的傳說,突然被害死的人會在亡地附近徘徊,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只能在這個怪圈裏轉來轉去,不會被帶走亦不會有覺悟要離開。若這樣抱有執念的游浮靈被其他有靈力的家夥利用,便能為虎作倀。

這個孩子,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麽?

張諫之將白敏中放下來,朝那孩子默默伸過手去,手心裏放了一塊糖。那孩子湊過來,眼神空茫地嗅了嗅。張諫之便靜悄悄地將糖放在了地上,拉著白敏中便往外走。然他們剛走到那門口,卻發覺路被堵住了。

這是座設了結界的破廟,能進不能出,且施法者靈力非常強大。

張諫之亦是頭回遇見這樣的事,白敏中此時更是糊裏糊塗。張諫之背著她一路跑來,她腦子早暈了,何況她當下病重,壓根瞧不見這些臟東西,便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見張諫之伸手給糖,便也猜到一二,可她不知那家夥在哪裏。

她呼吸很是沈重,方才摔跟頭摔得她渾身都疼。張諫之此時卻也不慌,扶她坐下來,將她圍在腦袋上的大布巾解下來,借著微弱的月光,這才看到她額上一塊小磕傷,皮破了,血便細細麻麻地滲出來一些。

白敏中乖乖忍著,張諫之這才問道:“膝蓋疼嗎?”

白敏中鼻音很重地低低回他:“還好……”

張諫之低頭找藥,白敏中卻小心翼翼扯了扯他衣角,聲音壓得非常低:“可是有什麽臟東西在?它們方才追我們了嗎……”

張諫之慶幸她當下病了看不見,瞥了一眼那趴在地上吃糖的孩子,便隨口回道:“沒什麽,我大驚小怪了,只是尋常的游浮靈。”

他說話間已是取出了膏藥,指尖輕蘸,讓白敏中閉上眼,將藥膏抹在了她前額的傷口上。

一陣涼涼觸感讓白敏中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張諫之卻已是不慌不忙地將她褲腳卷上來,只見左腿膝蓋上擦破了一大塊,正要給她上藥時,外面月光再次被擋住,這座破廟重歸黢黑模樣。

張諫之手一頓,黑暗中卻忽有什麽動了。他素來警覺,聞得背後的聲音卻動也未動,緊接著,從容非常地替白敏中上好藥,將她褲管緩緩放下來。

白敏中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張諫之眼疾手快地取過她書箱最上面的裝酒皮袋,轉身便潑了過去。他眸中閃過一絲孤狠的意味,冷冷盯著黑暗中那怪物,似是隨時可以拼一戰。

那怪物被酒燙得往後連退了幾步,倏地又變回了先前船夫的模樣,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笑著,伸手出來看看,好似有被灼傷的痕跡,便不由嘀咕道:“竟有這麽狠的酒?”

他似是嗅到了什麽,上身突然前傾,唔,是富有靈力的新鮮血液味道,好想嘗一嘗。

妖怪船夫現了人形,白敏中此時看清楚了他模樣,陡然間上身坐得挺直,眼都不敢眨一下。對方出入變化能到這樣的程度,看來修為也並不淺,被她遇上活該算她倒黴。

張諫之背對她站著,擋住了她的視線,頭也不回,卻忽將手伸至後方:“給我紙筆。”

白敏中立時扭頭翻書箱,竟將祖父給她那本空簿子給翻出來了,迅速撕下一頁連同炭筆一起遞了過去。

張諫之低頭迅速在那空紙上畫著符一樣的東西,最後咬破手指滴了血上去,將那紙頁揉成一團,用力朝對方扔了過去。

許是新鮮血液的味道太過誘人,且這血液透著強大的靈力,妖怪船夫立時朝那紙團撲了上去。張諫之見狀,迅速拖起白敏中,拎起那書箱便往門口跑,然這當口,那稚童卻追了上來。張諫之一回頭,猛地將白敏中推出了結界,自己卻被那稚童給死死拖住了。

妖怪船夫發覺他們要跑,立時丟下了紙團,朝張諫之撲了過來。

而此時,那結界卻再也出不去了。

白敏中孤零零站在外頭,只能看到一座破破爛爛的廢廟,裏頭一片漆黑,什麽也瞧不見,可張諫之還在裏頭!

“白姑娘白姑娘!”熟悉的喊叫聲陡然將她從驚慌失措中拖了回來。然她病到這程度,環顧四周,都瞧不見蔡瓊身影。

“白姑娘!”

依照聲音的方向她大致猜度著蔡瓊的位置,瞎子摸路般:“張先生還在裏面。”

“我知道!”蔡瓊似是也很著急的樣子,“可我沒法救他,那家夥實在很厲害,我都不敢招惹。”

白敏中全然不知裏面是何狀況,已是焦急非常,她扭過頭問蔡瓊:“你可知那怪物是什麽來歷?”

“是江鯉啊!”蔡瓊語氣也十分焦急的樣子,“應該是成精的江鯉魂魄附身在那船夫身上了,那船夫早就死了!”

“那江鯉肉身還在嗎?”

“我……我哪裏知道……”

“去問土地公啊!”

“噢噢,你等我一下。”蔡瓊轉瞬便消失了,白敏中焦急萬分地在破廟外走來走去。本來昏沈沈的腦袋被屋外這冷風吹得也清醒了,頭疼得非常厲害。

偏偏撞上她靈力盡失的時候,處理這樣的事極其不方便,若是祖父這時候在該多好。

蔡瓊回來得很快,戳戳白敏中道:“土地公只說這船夫是不小心被江鯉害死的,肉身這東西就不大清楚了。你來的時候看到那只船了罷?土地公說那船上有個網,你去將那個網拿來丟進去給張先生。”他瞅瞅那結界:“這結界可以丟東西進去的啊。”

白敏中拔腿便跑,蔡瓊一路追著。所幸她記性還不錯,那樣昏昏沈沈逃跑的時候竟還記了路。她急匆匆趕到渡口,跑進船艙裏找了半天卻一無所獲。蔡瓊在外頭喊道:“白姑娘白姑娘,你快看那船頭掛著的燈!”

白敏中急忙跑出船艙,見那昏黃的油燈柄上的確掛著一只已經有些殘破的網。她踮腳跳了好幾下,差點沒掉進水裏,好不容易將那網取下來,頭也不回地便往破廟趕。

那結界依舊在,白敏中卻擔心丟進去被那江鯉妖怪搶了先,對蔡瓊道:“你能將它帶進去麽?”

“白姑娘你開什麽玩笑,我怎麽拿進去啊,我又沒有肉身!”

“那你盯住!”白敏中頭也不回地就揣著那網進了結界。

餵餵餵!什麽叫盯住!盯住有什麽用啊!蔡瓊眼見著她消失,卻只敢在外頭徘徊,十分著急。

白敏中再次進去時,張諫之竟已將那船夫撂倒在地,他不知給那妖怪灌了什麽東西,那妖怪竟一時變不了形,被他反扣了手暫時壓制住。

這家夥力氣大得要命,張諫之已是咬牙撐著。白敏中將網拋了過去,啞著嗓子喊道:“它是江鯉精!”

張諫之陡然反應過來,那網碰到妖怪身體竟一下子變大了,將它整個罩了進去。張諫之迅速打了個結,只見那妖怪掙紮了幾下,不時便變回一條江鯉,周身金燦燦的,全然不似尋常的魚。

那魚在網裏直撲騰,張諫之正舒一口氣時,白敏中陡然瞥見他身後那個孩子趴在地上正盯著張諫之。

“掌櫃小心!”

然張諫之卻還未來得及反應,那孩子便已經朝他的小腿一口咬了下去。

張諫之疼得咬牙,伸手將那孩子拎起來便甩至一旁。

此時結界已消,白敏中麻利地拎過一旁書箱,對張諫之道:“掌櫃快走!”

張諫之卻忍著痛,蹙眉走過去,將角落裏那團紙撿起來收進袖袋裏,拎起那條金燦燦的江鯉,寡著臉道:“得處理掉才行。”

白敏中聞言指指角落裏那不知自己已經死了的孩童:“那……它呢?”

張諫之擡頭已看見了蔡瓊,也不管他能否聽到,只說:“你若會結界的話,暫將這裏封起來,低級的也可以。”

蔡瓊目瞪口呆,回過神匆匆忙忙布了結界,追上張諫之,喊道:“張先生,這江鯉交給土地公就好啦!”

白敏中依言轉述。

張諫之一偏頭,卻見旁邊當真站著個矮矮的小土地公。那小土地公跑過來,對著那江鯉左看看右瞅瞅,放了一個符貼上去,作法弄了一團火,那江鯉竟燒了起來,網居然一點事兒也沒有。

張諫之一陣咳嗽,竟忽地嘔出一口血來。

小土地公瞅見他袖子裏掉下來的一團紙,又瞅見那蒼白秀氣手指上的血,膽兒都顫了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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