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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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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瓊約莫這麽一算,餘下的時間實在緊迫,連句廢話也未講,拍了拍額,便趕緊往鎮東趕去了。雖當下顯的是人形,但他的行速到底要比活人快得多,很快便沒了蹤跡。

這時節暑氣早就盡了,晚上尤甚。涼涼的月光鋪了一地,白敏中竟覺著有些冷,大約是……餓得冷。

她不由打個寒顫,卻聽張諫之道:“回去罷。”

她忙跟上去,默默走了好半天,等出了花街,這才問道:“掌櫃幫這個忙不怕有麻煩麽……”

沒料張諫之卻答得頗沒有人情味兒:“有利可圖為何不幫?”

誒?難道是為了蔡瓊說的那點辛苦費?

她似是自言自語道:“人有了許多錢財後會過得好很多麽?”

“不見得。”張諫之這回卻給了否定的答案,“三餐飽足,無甚是非,樂得自在,錢不多也能過得很好。反之家財萬貫,煩擾不斷,縱使每日山珍海味,恐也不得舒心。只是——能做成的事,也許會多一些,但也並非絕對。”

白敏中想了想:“達則兼濟天下?”

天下?人世間的事如何幫襯得過來,又如何照應得過來。

張諫之卻回以一副認真的模樣:“若富到那程度,最後散盡家財應當也不錯。”

白敏中有些困惑,就像她某日坐在客棧走廊裏思考人為什麽活著一樣而困惑。她為什麽怕死呢?她為什麽想長命百歲?這些問題她統統沒有答案。

張諫之看她這苦惱樣子,忽問道:“你難道在琢磨人為何活著?”

白敏中老實地點了點頭。

人為何活著呢?“死一下便知道了。”張諫之說得輕描淡寫。

十殿閻羅你當那是當擺設給看著玩的嗎?

人死後便一切煩惱皆無?又有誰知道?死亡那頭又是另一個困境也說不定。

死並不是出路,因此也不必煩惱為何活著。

白敏中聽他這樣講,不由小聲嘀咕:“掌櫃說得好像死過一般……”

張諫之聞言卻破天荒地淡淡笑了。此時恰好路過一間舊書社,這個點竟還亮燈開著門,店家當真是好精神。

張諫之進了那書社,白敏中則低頭跟進去。

他回過頭,淡淡道:“找找看罷,有合心意的送一本給你。”

在這舊書味混雜著一些灰塵黴味的鋪子裏,白敏中揉了揉已經空了的胃腹,想著沒東西吃換本書瞧瞧也好棒!她道了聲謝,便很開心地尋書去了。尋了半天,看上的書均是好幾冊連在一塊兒,看著都價錢不菲——換成吃的可以吃半個月了罷。

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想了想,看到最上頭架子擺了一本薄詩冊,便決定拿那本。可她個子實在太小,踮腳伸手卻也夠不到。

一只手越過她頭頂,將那本書取了下來。張諫之手裏捏著那本薄冊,似是很受用她這客氣,口中問的卻是:“只要這本?”

白敏中點點頭,便見張諫之已拿著那書轉過了身,又從旁邊架子上取下約莫一套七八冊的價錢不菲的書,頭也不回地往結賬的櫃臺去了。

他結賬時,那店主見他挑書眼光不錯還與他聊了幾句,旁邊白敏中很識相地忙抱過櫃臺上已經結完帳的書,站到門口去等張諫之了。

張諫之瞧她抱著那摞書的吃力模樣,卻也沒說什麽。直到回了客棧,白敏中將書擱在櫃臺上,拿走上面那本薄詩冊,道了個謝正打算回後院放書,張諫之卻看一眼桌上那一套書道:“你先拿去看罷。”

白敏中這才註意到那套書是她許久之前便想讀的,好巧!雖不是她的書,但有得讀也好棒,遂開開心心抱著書回了後院。

她剛將書放好,蔡瓊便竄了出來。此時藥效已過,蔡瓊也恢覆了原本的模樣,他戳戳白敏中:“白姑娘,你們回來得也太慢了……我都等了許久了,宋秀才親筆寫的文章冊子,我拿來放在櫃臺底下的藤條箱裏了,你快去告訴掌櫃。”

白敏中趕緊出門往前堂去,卻見張諫之站在櫃臺後,已是對著宋秀才那文章冊子寫了起來。桌上鋪了幾張信箋,張諫之握筆不急不慢地書寫。燈有些昏,白敏中便翻了剪子去剪燭花,伏在對面瞧張諫之面不改色地偽造家書。

蔡瓊則飄在一旁,因知道張諫之聽不見,這才放心地幽幽嘆道:“張掌櫃偽造字跡的本事當真好厲害……我以前只是耳聞過,沒想到死了之後還有幸得見一回!”

白敏中猛地一扭頭,蔡瓊這家夥果然知道掌櫃以前是什麽身份,還曾經耳聞過,這也太……

她可是連掌櫃以前做什麽的都不知道!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張諫之擱了筆,將信箋鋪開,等它幹透。又拿起宋秀才那本文章冊子,伸手遞給了白敏中:“既然他已在那邊了,便將這冊子燒給他罷,畢竟也是心血之一。”

蔡瓊在一旁忙插話道:“白姑娘白姑娘!燒的時候順帶燒點元寶給我!”

白敏中不出聲,拿著冊子便往外頭走。

蔡瓊見她不答應,隨即跟著飄出去:“白姑娘白姑娘,求你了,我爹好像根本忘了這茬,他就給我燒過一回,還被野亡人給搶了,我現在又好餓了啊。”

白敏中拿著那冊子,頭也不回,說道:“你告訴我掌櫃以前是做什麽的,我就給你燒元寶。”

蔡瓊陡然間黑了黑臉,過了會兒:“白姑娘,你不能這樣,太不仁義了。”

白敏中癟了癟嘴,默默嘀咕:“哪裏不仁義了……我就只是想知道掌櫃先前是做什麽的,我又不會害他的……”

她去取了火折子,說話間已是到了後門口。

蔡瓊正色道:“這個不能說。張先生的身份差點害死了他,若他先前只是尋常身份,恐怕當下也不必改個名字尋個小地方度日。”

白敏中已是推開了後門,她蹲下來想了想,點火燒那冊子。等那冊子被燒得差不多,她才問了一句:“那你認識葉欽差麽,就是傍晚在前堂喝酒那位,你當時飄過去的。”

蔡瓊恨不得撞墻,白姑娘啊你不如問問你自己還有多少陽壽……何必專挑這種問題問。

白敏中低著頭,忽聽到腳步聲。

“你在與誰說話?”

她嚇得陡然間擡了頭,地上那一團火悄然滅了,月光涼涼,只見葉代均跟鬼一樣悄無聲息站在她面前。

她慌忙站起來:“沒、沒有與誰說話。”

怎麽可能?葉代均分明聽到這小夥計說了“葉欽差”三個字。他傍晚在前堂喝完酒便一直未走,也不想回驛館,便在客棧後門這條路上走來走去,希望想通一些事。看到有火光,便朝這邊走過來,卻見小夥計一個人嘀嘀咕咕。

蔡瓊仍飄著,他方才一心恨不得撞墻,竟連身後的葉代均走近了也未發覺。

他忙對白敏中道:“白姑娘你快進屋,我來拖住他,你千萬讓掌櫃將信收起來啊!”

白敏中見狀,扭頭就要往門裏去,身後卻伸來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了她上臂。白敏中陡然間心一緊,那手卻忽然松了,隨即傳來“啊——”的一聲慘叫。

唔,蔡瓊戳人這招果然使不厭啊……

白敏中迅速關上後門,沖到前堂,見張諫之照例在核查一日賬簿,又瞧見旁邊擺著一沓書信,忙道:“掌櫃掌櫃,快收起來!葉欽差在後門口呢,還沒走……”

張諫之將那信遞給她:“用信封裝起來揣衣服裏睡一晚罷。”

“誒?”哦對,平整得連壓痕都沒有的信,拿給人家看人家也會起疑的。

白敏中迅速折好放進信封裏,往懷裏一塞,又很不放心地囑咐道:“掌櫃要當心啊,葉欽差可能馬上就從前門進來了,我方才在後門口與蔡瓊說話被他聽見了,感覺會出事。”

她揉揉自己右眼皮,神叨叨地說:“好像開始跳了。”

“行了。”張諫之合上賬簿,“你回屋歇著罷,葉欽差那裏我會看著辦。”

白敏中用力點點頭,拔腿就跑了。

她回屋待了許久,好似沒聽見前面有什麽了不得的動靜,這才將那封信取出來,對著燭火一字一句瞧了下來,讀完後竟不知說什麽好了,掌櫃編得一手好瞎話,且說話語氣也與宋秀才那家夥好像。

她連忙又收好,匆匆洗漱完,便鉆進被子裏睡覺了。

她剛躺下,本來安靜無比的屋外,忽響起了開門聲。

接著便是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從前堂到後院,愈發近。白敏中聽著頓時沒了睡意,陡然間卷著被子坐了起來,不好,感覺有不詳的東西靠近!

更近了!她緊張地咽了咽沫。

“我瞧張先生這裏有不幹凈的東西,住在這樣的地方,恐怕不好。”是葉代均的聲音!

他緊接著又道:“這是刺桂葉,據說會刺痛鬼的眼睛,你有位小夥計,我認為她可能並不是人。”

白敏中聞言眼睛都瞪圓了。

蔡瓊突然冒了出來,在一旁幽幽道:“放心……這個葉欽差以前是個軍師,很能唬人,其實他壓根瞧不見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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