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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聚散兩無情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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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包紮好。之後張華又診視了一番,說阿珩服用了性味燥烈的藥物,出現輕微中毒跡象,要趕緊吃解毒藥物,否則會陷入一種不能及時得到恢覆的疲勞狀態,造成精氣大量損傷。他開了藥就匆匆走了,說要去看看汪守成,他的血壓突然升高。我知道一定是被我和阿珩給氣的,我心裏像塞著一團亂麻,無力於整理,無力於思想,無力於分析,也無力於掙紮。

我在地獄裏等你(三)

春英拿著藥方去找司機了,我走出副樓,回到主樓自己的房間。雨還在下

著,淅淅瀝瀝的,偶爾還有一兩陣風,從樹叢裏穿過,發出一陣低幽的呼號。我在書桌前坐了許久,四周寂靜、冷清,世界已經把我完全遺棄了。

我取出紙和筆,給汪守成寫了一封信,簡要敘述了從我和阿珩相遇相識,到我懷孕生子、撫養小寶的艱辛歷程,以及後來的種種遭遇,直至今晚那杯紅酒引發的醜聞。一行一字,全是血和淚。

我請汪守成看在小寶是汪家骨肉的份上,好好培養他長大成人,也請求他原諒阿珩的過錯。最後感謝汪守成在危難時刻的出手相助,我願意以命償還他的恩情,希望一切悲劇,都隨著我的生命結束而終結。再不會鬧出繼母和繼子通奸的醜聞,再不會有人讓汪家的姓氏蒙羞。

我摘下價值數百萬的鉆石戒指和項鏈,放進梳妝臺的抽屜,又將阿珩送給我的那枚鉆戒裝進挎包。之後背上挎包出了房間,將那封信交給小紅,請她第二天一早轉交給汪守成,並特別叮囑,只能將信交給汪守成一人。小紅見我背著包,問我這麽晚要去哪裏,我騙她說出去買點東西。

我回到副樓,上二樓碰見春英,她告訴我,藥已經買來,叫醒阿珩給他吃了,現在正睡著。

“二少爺迷迷糊糊的還在問你去哪裏,我說你沒事,回房間休息了,老爺血壓升高,暫時管不了其他的事情,他才吃了藥繼續睡”,春英輕嘆了口氣,“我看得出來,二少爺很愛你,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嫁給老爺。”

“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夠選擇的”,我的聲音淒楚的響著,“我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

春英似懂非懂的搖了搖頭。

“春英”,我由衷地說,眼裏蓄著淚,“我第一次進汪家就認識了你,我們也算是有緣分。拜托你,幫我好好帶小寶。”

“太太,你……”春英眼裏閃著驚懼,“你要去哪裏?”

“我要離開這裏了”,淚珠在我的睫毛上凝結,“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老爺肯定不容我,但他是個善良的人,會收留小寶的。我一個人能力有限,無法撫養弟弟。”

春英同情的望著我,“我一定會的,小寶是個很好的孩子,我也很喜歡他。”

“謝謝你”,我輕聲說。

我走進小寶的房間,打開燈,看到他熟睡在小床上,我俯下身子,輕輕的吻著孩子的面頰,睫毛上的一顆淚珠滴落在那小臉上,我悄悄的拭去了那滴淚。“小寶,媽媽要走了,這次是永遠離開,你再也見不到媽媽了。小寶,媽媽對不起你,沒有能力保護你,只有把你托付給爺爺了。希望你快快樂樂的長大,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我再對小寶看了一眼,就悄悄的退出了房間。我再去看阿珩,他的房間亮著一盞壁燈,借著昏暗的光線,看到他和小寶一樣熟睡著的臉龐,我俯下身,輕輕吻了吻他的唇。“阿珩”,我很輕很柔的喚他,“你說不怕下地獄,就怕地獄裏沒有我。現在我要先走一步了,我在地獄裏等你!”

我離開這棟生活了將近兩年的洋房,招手攔下一輛的士,在家附近的石拱橋前下了車。

我再一次踏上了那座石拱橋。雨掃著我,風吹著我,我的長發在風雨中飄飛。我像一個幽靈,穿過了雨霧,向前緩緩移動。心中朦朦朧朧的想著,曾在這座橋上經歷的往事。依稀仿佛,我看到了在橋頭依依惜別的少男少女,男孩將一條項鏈戴在了女孩的脖頸上。兩人四目相接,默默無言。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幾百年?幾千年?阿珩,我們永遠並立在橋上,被隔在橋的兩端,被橋所溝通的,是幻夢,被橋所隔斷的,是真實。不管時光如何流轉,不管過去了多少年,依然改變不了這樣殘酷的現實。我累了、倦了,太多的陰謀紛爭,機關算盡,我已無力承受。短短25年的人生,我飽嘗人情冷暖,看盡世態炎涼。唯願我的靈魂遠離塵世紛擾,覓得一處靜謐的安息之所。

我笑了起來,雨和淚在臉上交織。雨濕透了我的頭發,也濕透了我的衣服,我走著,一步一步的走過了石橋,走向另一個世界。

回到自己的家,我步入香火廳,將爸媽的遺像抱到臥室的床頭。之後我進浴室洗了個熱水澡,用吹風筒吹幹一頭長發。我從衣櫃裏翻找出一條壓箱底的連衣裙,那是我第一次在中學圖書館與阿珩相遇時穿的,純白色繡花的裙子,我一直珍藏著,因為年代久遠已經有些發黃了。

我換上那件連衣裙,這些年我的身材一直沒有多大的變化,裙子比從前緊了一些,但依舊合身。我走到鏡子前,那個白裙飄飄、長發如瀑的女子,猶可見少女時代的風采,只是眉梢眼底掩藏不住歲月磨礪過的滄桑。

我重新戴上阿珩送我的那條粉水晶勿忘我墜子的項鏈,又打開挎包,將阿珩給我的那枚鉆戒套上右手的無名指。就讓我帶著永恒的愛、永不變的心和永遠的回憶,前往另一個世界吧。還有那兩塊分別刻有我們名字的竹簡,我也一並帶走,阿珩,今生無緣,讓我們相約來世!

我緊閉所有的門窗,扯掉浴室熱水器上的煤氣管,打開煤氣。然後走進臥室,在床上躺下,我拉過棉被蓋上,將爸媽的遺像和兩塊竹簡一同抱在懷中,安安靜靜的闔上了眼睛。

細雨敲打著玻璃窗,似在為我奏一曲挽歌。我想起了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快樂童年,那時的我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擁有銀鈴般的笑聲和天真爛漫的笑臉。爸爸風雨無阻的騎著自行車,帶我到老師家上鋼琴課。媽媽就在家做好香噴噴的可口飯菜,等著我們歸來。有爸爸媽媽的地方就是溫暖的家,現在,我終於要和他們團聚,漂泊的小船駛進避風的港灣,我要回家了;

我想起了和阿珩十年來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纏綿,我為他耗盡了感情,流幹了眼淚,卻依然執迷不悔;

我想起了小寶,那個被我稀裏糊塗帶到這世上的小天使,或許他是個錯誤的結晶,可是,他曾在那淒苦、冷寂、漫長而難捱的歲月裏,溫暖了我,感動了我,激勵了我。如果沒有他,我的生命將少了很多絢麗的色彩,而變得形如枯井,暗淡無光。只是,我將帶著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離開人世,我還沒有親耳聽到小寶喊我一聲“媽媽”,也許他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那個他從會說話起就喊“姐姐”的人,才是十月懷胎生下他的媽媽。

罷了,愛也好,恨也罷,就讓一切隨風飄散。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朦朧混亂的想著,終於失去了知覺。生與死,僅在一線之間,可是,有的人無辜命喪黃泉,而一心求死的人,卻未必死得成。在迷迷糊糊中,我好似被千萬人拉扯分割著,我拼命掙紮、搏鬥,與這股強大的撕裂我的力量作鬥爭。終於,我張開了眼睛,強烈的光線使我頭痛欲裂。我繼續掙紮,努力想弄清楚是怎麽回事。我又閉上了眼睛,仿佛有人在腦子裏敲鑼打鼓,耳邊充滿了亂糟糟的聲音。我是在地獄裏,那聲音是地獄裏的鬼哭狼嚎嗎?我試著把頭側到一邊,於是聽到一連串的呼喚聲:“妤葶!妤葶!妤葶!”

我再度睜眼,幾千幾萬張臉在眼前晃動,我努力集中目力,定定的望著這幾千幾萬的臉,終於,這些臉合為一體,是高鵠的臉,我聽到他嚴厲的質問:“為什麽要尋死?為什麽?”

我清醒過來了,原來我沒有死,那個隨風飄散的我又回來了。入眼一片雪白,我正躺在醫院的病房裏,白熾燈的強烈光線刺花了我的眼。閉上眼睛,眼淚沿著我的眼角滾了下來,我把頭轉向床裏,淚水很快的濡濕了枕頭。

“終於醒了,你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高鵠握住了我的手痛喊,“為什麽要輕易放棄生命?告訴我為什麽。”

我的頭在枕上痛苦的轉側,千言萬語無從說起。

一個陌生的女聲插進來,“病人剛醒,需要休息,不要打擾她。”那是護士的聲音。

四周安靜下來了,我聽到遠去的腳步聲,還有沈重的嘆息聲。我想要再度沈睡過去,但外頭傳來了兩個女人的說話聲,音量很小,卻清晰的飄入了我的耳中:

“那煤氣中毒的病人醒了嗎?”

“是的。”

“她那個打傷人的家屬處理了嗎?”

“早就被警察帶走了。”

……

聲音越來越低,我聽不清了。然後,我再度昏睡過去。

我在地獄裏等你(四)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高鵠仍然守在我的床邊。我朦朧的想起了那兩個女人的對話。“打——人?”我費力的吐出兩個字,聲音的衰弱使我自己吃了一驚。

“她們說的是汪謹珩”,高鵠說,“他把120急救車的司機打傷了。”

“為什麽?”我的頭在劇烈的痛著,渾身都浴在冷汗裏。

高鵠沈重的嘆了口氣,“120急救車先把你送到家附近的一家醫院,但是醫院設備不足建議轉院,轉院時,120要求簽署一張轉院保證書,汪先生覺得120人員故意拖延時間,打跑了司機,自己開著救護車來到濱城第一醫院。”

我從高鵠口中了解到那晚的事發經過:那晚高鵠和極樂鳥樂隊的其他成員結束酒吧的演出後一起回到排練場所,走過小巷時聞到一股不尋常的煤氣味,像是從我家的窗戶飄出,又看到我家的門縫裏透射出光亮。我的臥室和浴室的窗戶都對著小巷,老房子的窗戶不是很嚴密,煤氣味散發出去,而那晚我回家後,恰好又忘了關走廊的燈。

高鵠知道我已經很長時間不住在家裏了,覺得奇怪,便撥打了我的手機。結果隱約聽到手機鈴聲在屋裏響著,卻無人應答。他預感不妙,便與陳恭他們破門而入,開門之後,滿屋的煤氣味令人窒息,他們沖進臥室,發現我躺在床上,意識已相當模糊,立刻撥打了120。

幾乎是同一時間,阿珩也急匆匆地闖了進來。高鵠說,阿珩跟瘋了似的,抱起我就往外沖,剛過石橋,正好120急救車到了,高鵠和陳恭還有另外一名樂手也跟著上了救護車。救護車就近送到附近的一家醫院,我被送進搶救室,但是醫生診斷後告知,後續治療需要用高壓氧艙設備,但那家醫院沒有,建議轉院。

阿珩立即又撥打了120急救中心電話,一部救護車趕到醫院。救護車駕駛員及兩名隨車醫護人員走向搶救室,隨車醫護人員與當班醫生進行手續交接,駕駛員則負責把“院前急救協議書”拿給病人家屬簽字。

阿珩拒絕簽字,他當場就發火了,說簽什麽協議,趕緊先把病人轉走。?但是駕駛員堅持讓家屬簽協議,然後阿珩爆發了,出拳打在駕駛員左臉上,搶救室內頓時亂成一團。一旁的保安隊長趕緊上前將阿珩拉開,駕駛員見阿珩情緒失控,便躲到了隔壁房間。

駕駛員受傷,隨車醫護人員立即聯系總部,請求再調一輛救護車到場,但是阿珩不同意,讓高鵠和陳恭幫忙一同將我放上擔架,擡上救護車,之後他竟然自己把救護車開出了醫院,直奔濱城第一醫院。周湘在濱城第一醫院工作,阿珩十萬火急的聯系了周湘,當他開著救護車沖進醫院的時候,醫護人員已經等在門口,緊急將我送入搶救。

“那個司機不講道理,救人當然應該放在第一位,簽什麽協議。汪先生為了救你心急如焚,才會情緒失控”,高鵠憤憤不平,“但是那些人報了警,說他搶走救護車。當然,他確實沖動了一些,導致那個司機左耳膜開放性損傷。後來警察到醫院調查,強行把他帶走了。”

我的淚水不可遏止的滾了下來。阿珩不是在昏睡中嗎,為什麽會那麽及時地趕來,這是心有靈犀嗎?他猜到我會回家,會想要自盡?

“我知道煤氣中毒不是意外,雖然我不知道你自殺的原因,但我猜想應該和那位汪先生有關”,高鵠傷感的說,“當年得知宋倩的死訊後,我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悲觀厭世。但我最後還是活了過來,只有好好活著,才是對死者最好的告慰。”

“我和你不一樣”,我心灰意冷的說,“不是我不想好好活著,而是我被這個世界遺棄了,已經沒有活路可走。”

我斷斷續續的將昨晚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高鵠。高鵠完全是個局外人,我對他沒什麽好隱瞞的,也無所謂臉面了,我和阿珩那樣**裸的被人捉奸在床,早已顏面掃地,再也難以擡起頭來做人了。

高鵠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有多愛他,我是說那位小汪先生?”

“愛到願意為他下地獄”,我的眼裏凝著淚,嘴邊卻漾起一抹笑,“我打算先走一步,在地獄裏等他。”

“既然下地獄都不怕,為什麽不私奔呢?”高鵠嚴肅地望著我,“離開濱城,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你們的地方去,開始新的生活。”

我頹然嘆息,“如果要私奔,三年前我就跟著他走了。他的責任很大,整個集團的興亡都維系在他的身上,如果他一走了之,集團將面臨破產。還有他的父親,已經到了垂暮之年,又身患重病。不仁不孝的枷鎖太過沈重,會把他壓垮的。”

“所以你寧可犧牲自己,來成全他?”高鵠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我。

“不是為了成全他,而是我自己太累了,不想再面對這個醜惡的世界”,我輕闔眼簾,“我的家庭很單純,爸爸媽媽帶給我的都是很美好的東西。但是自從踏足了阿珩的世界,我的人生就完全變了樣,處處遭人算計,看到太多醜惡的臉孔。我走在一條布滿荊棘的道路上,已經被刺得遍體鱗傷。我沒有勇氣繼續走下去了。”

“跟我去北京吧”,高鵠的眼眶濕了,“與其放棄自己的生命,不如拋開一切,和過去做一個了斷,重新開始。”

“去北京?”我茫然的望著他。

他點了點頭,“我們極樂鳥樂隊和北京一家經紀公司簽了約,要去那裏發展了。你學的是高級護理專業,有一技之長,找到工作養活自己完全不成問題。就看你是否放得下了。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你已經死過一回了,就當是再世為人吧。你放心,我對你沒有任何企圖,只是純粹的想要幫助你,我會永遠把你當作小妹妹一樣關心愛護,成為值得你信賴的大哥,在遙遠的他鄉可以依靠的親人。”

我忽然間熱淚盈眶,值得信賴的大哥,可以依靠的親人,我相信高鵠可以做到,我也完全信賴他,連同他那幫仗義的兄弟。在某個瞬間,我甚至已經動了隨他去北京的念頭,可是,一想到阿珩,我的心就絞扭的痛楚起來,還有小寶,只要我活著,就不可能不牽掛他,不可能丟下他不管。

“我需要考慮一下”,我滿懷感激地說,“謝謝你,你總是在我危難的時候,無私的對我伸出援助之手,在我的內心,早就把你當作親人一樣看待了。”

高鵠的臉上浮起一層欣慰的笑,“那從今天開始,你就喊我一聲‘大哥’吧。”

我撐起身子,高鵠將我扶了起來,我難以自抑的仆在他的肩上,哭得渾身劇烈抽搐。“大哥——”我失聲喊著,淚水浸濕了他肩上的衣服。

他輕撫著我的頭,真正像個大哥哥一般,讓我依靠著他,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我幾乎覺得,我要淚盡而逝了。

病房的門什麽時候被推開的,我們都不知道。直到沈緩的腳步聲響起,我才仰起淚痕狼藉的臉來,模糊的淚光中,我看到一張臉,像水中的倒影,辨認不清。

“請問你是……”高鵠站起身來詢問。

“我叫汪守成”,熟悉的聲音讓我一陣心悸,他來做什麽,和我算帳嗎?

高鵠的語氣立即變得不善,“妤葶剛剛脫離危險,需要休息,請你不要打擾他。”

“大哥”,我急喊,“讓我和他談談,麻煩你到外面等一下。

“可是……”高鵠很是擔憂。

“沒事的”,我相信汪守成還不至於在醫院做出什麽驚人的舉動來。

高鵠看了汪守成一眼,出去了。

汪守成挪到床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知道我來找你的目的嗎?”

我用手背抹著淚,機械化的搖搖頭,思想麻木了,感情也凍結了。

他的聲音冷得像從深谷中卷來的寒風,“做錯了事情,沒有承擔的勇氣,卻選擇一死了之,我還真是看錯你了。”

“我活著,只會讓汪家的姓氏蒙羞,讓全天下的人看笑話”,我的心智又開始散失了。

汪守成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眼裏燃燒著一簇憤怒的火焰,“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死了,也許阿珩也會失去活下去的勇氣,那樣的話,小寶就真正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汪守成這話不啻於一記驚雷,我的心靈整個被震動了,眼淚在眼眶中旋轉。

“你是個不負責任的母親,你把小寶丟給我,自己去死,可是我也沒幾年好活了,我死了之後,小寶怎麽辦?”汪守成冒火的眼睛逼近了我的臉,“既然當初把孩子生下來,就要對他負責到底,再苦再難,也要為他而活下去!”

一抹痛楚從我的胸口劃過,淚水再度湧出了我的眼眶,“你說我不配做一個母親,我以為你要把我趕走,不讓我再見到小寶了。”

絕望中的希望(一)

“我確實有過那樣的想法,因為你根本不懂得保護自己的孩子。當初小寶為什麽會受到虐待,還被下毒,就是因為馮釗查到了小寶的身世,想要除掉後患。後來我找馮釗談判,向他保證絕對不會讓小寶的身世曝光,也不會讓你和阿珩再有任何瓜葛。如果這件事情傳到馮釗的耳朵裏,你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嗎?”

汪守成瞪視著我,痛心地說,“但是我後來一想,沒有人會比母親更愛孩子。你的地位,無人可以取代。你們都已經不是十多歲的孩子了,為什麽做事還是這樣沖動魯莽,不經過腦子?明知道是人家設的圈套,還非要往裏面鉆。”

“圈套?”我瞪大了眼睛,“你相信了?相信阿珩是被下了藥?”

汪守成打鼻孔裏重重的哼了一聲,“我不是傻子。雯菲打的什麽鬼主意,我能不知道嗎,她以前哪裏那麽好心,親自送我回來,還說要看看阿珩好些了沒有。真正讓我生氣的是,你們既然知道是被下了藥,為什麽不及時補救?我以為阿珩是真的生病了,才會讓你送他回來,幫忙照顧他。他或許是被藥迷昏了,情有可原,可你是清醒的,為什麽不把他推開,趕緊讓張華過來處理?”

我已經羞愧得無地自容了。汪守成說得沒錯,我並沒有被下藥,我的意識是清醒的,阿珩也一再掙紮著想要逃避,是我自己經受不住誘惑。可是,我對阿珩本就沒有抗拒力,又是在那樣的狀況下,實在無力思想,也無力分析了。

“腦子那麽笨,難怪小小年紀就被人騙上床”,汪守成毫不留情的指責我,“不光笨,而且脆弱不堪,挨幾句罵就尋死。”

我的臉上燥熱難當,雙手無意識的扯著床單,等待他罵出更難聽的話來。

但是汪守成的語氣緩和了下來,“那晚我的話是說重了,但我完全沒有料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情,難免被氣昏了頭。我被你們氣得差點中風,頭腦也不大清楚,本想著休息一晚,大家都冷靜下來後再商量個解決辦法,誰知道,你竟然給我留了一封信,迫不及待的去尋死了。”

“對不起”,我羞愧的低喃,“經過那樣的事情,我忽然感到萬念俱灰,沒有勇氣,也沒臉再活下去了。”

汪守成煩惱的嘆了口,“那晚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家醜不可外揚,雯菲也不敢隨處亂說,我很清楚她的目的是什麽,我會給她一點好處,當作封口費。”他語聲稍頓,又肅然的說,“協議不會作廢,我們還和以前一樣相處。只是你要明白,阿珩和馮詩菡的婚事勢在必行,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我已經找阿珩談過了,我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如果他不希望你再被陰謀所傷害,就必須娶馮詩菡。

你一定覺得我很自私,很殘忍。但是,我不能讓自己一手創立的品牌毀於一旦,這不光是我個人的事情,還關系到整個家族的榮譽、尊嚴和生存法則。阿珩既然是汪家的兒子,就必須擔當起這個責任,這或許對他不公平,但是這世上的事情,又有幾樁是公平的?男人的肩膀意味著男人要頂天立地,天生就要有一份生而為男人的責任,就算那份責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也得硬扛著,就算全身都被壓趴下了,也不能讓肩膀落地。我自己就是這樣做,所以,我也要求我的兒子這樣做。”

我楞楞的望著他,不能說話,也不能動。胸中翻滾著萬千情愫,千頭萬緒無從梳理。

“這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我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幸福快樂,更何況,他和你連孩子都有了。但是,我別無選擇,他的婚事,關系到整個集團的存亡。兩害相權取其輕,只能先委曲求全。待將來力挽狂瀾,擺脫了馮氏的掌控,就能夠爭取自己的幸福。但是想做到這些,首先要學會忍耐。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如果你真的愛他,就該給他希望,鼓勵他堅強的走下去。”

“你所指的希望是什麽?”我似懂非懂的問。

“告訴他,你願意等他,一直等下去”,汪守成低語,“哪怕只是善意的謊言,也能夠對他產生很大的作用。”

“我會告訴他的,但這不是善意的謊言,而是我內心真實的想法”,我的聲音低弱卻異常堅定,“不管他將來還能不能回到我身邊,我都不會嫁給別人,我給過他承諾,這輩子只屬於他一個人,永遠不會改變。”

“真的能做到嗎?”汪守成的眼裏有懷疑。

我笑了,笑得苦澀而淒涼,“如果我做不到,當初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就嫁給周煜了,他願意娶我,連同接受我的弟弟和所有的債務。”

汪守成微怔了一下,他顯然不清楚周煜對我的感情。少頃,他誠摯的說:“我那兒子是個情種,遇上你這個情癡,你們還真是天生一對。以前阿珩在濱城上學的時候,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只懂得讀書的書呆子,想不到,對付女孩子的手段,和我比起來,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然,他的專情遠勝於我,這點像她的母親……”他略作停頓,目光暗淡了幾分,“你的黃靜阿姨也是個死心眼,無論我對她有多好,她的心裏始終容不下我,而是被另一個男人填滿了。她恨那個男人,但是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這股愛恨交織的烈焰在她心頭燃燒了二十幾年,終於把她吞噬、燒毀。”

“你愛她嗎?”我想知道汪守成對黃靜阿姨是什麽樣的感情。

“當然愛過,但是,我擁有的只是她的軀殼”,汪守成的語氣裏透著深深的倦意,“長期和一個沒有心的女人在一起,也會厭煩、疲倦,到後來,只剩阿珩維系著我和她之間的感情。”

我垂下睫毛、默然無語。我為汪守成感到悲哀,他奉母命娶了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只能從外面的女人身上獲得情感的慰藉。但是,那些女人,又有幾個真心對他?

我很想再打聽那個和雪瑤長得很像的女人,想知道她和汪守成的故事,但是,我已經相當疲倦了,頭腦昏沈而又四肢乏力,迫切需要躺下來休息。

“你休息吧”,汪守成看出了我的虛弱,“安心養病,等病好了就回家。”

那“回家”二字讓我差點再度落淚,我眼眶潮濕,喃喃地問:“阿珩怎麽樣了,他會受到處罰嗎?”

“我已經讓人去把他保釋出來了”,汪守成低嘆了口氣,“等他來看你的時候,你們好好談談,今後該怎麽樣,你們自己看著辦吧。但是千萬記住,不能讓他知道小寶的身世,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向他保證,他才放心地走了。

我睡一陣醒一陣,在半睡半醒之間,聽到一聲呼喚仿如從另一個遙遠的世界飄來,“葶葶——”

我的意識在一剎那恢覆了過來,我睜開眼睛來,立即接觸到阿珩深深的凝視。他形容枯槁,眼神憔悴,滿臉的疲倦和蕭索。但當我的目光和他的接觸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睛亮了亮,一種企盼的、熱烈的光采又回進了那對落寞的眼睛裏。

我的嘴唇顫抖著,想開口卻失去了言語的能力。我掙紮著想起身,他在床沿坐下,俯身將我抱了起來。

我看到他額上貼著的紗布,那是為我而受的傷。我的心裏一陣抽搐,想伸手撫摸,卻無力擡手。只能軟弱的靠在他的懷裏,幾次想說話,幾次都發不出聲音。

他也沈默著,只是緊緊抱住我。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什麽話都不說。然後,他稍稍松開我,讓我面對他。我在他長久而專註的註視下心慌意亂了,睫毛閃了

閃,頭就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

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不容許我逃避。“如果你還想死,我陪你,我們一起下地獄!”他憂郁的眼神,固執而懇切的神態使我不安、震撼。

我費力的和眼淚掙紮,眼前全蒙上了霧氣。“不,我不想死了,我們都要好好活著”,我吶吶的、口齒不清的說,“阿珩,我……我想通了……只要活著,就有希望……我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把我拉進了懷裏,用胳膊溫柔的,卻堅定的擁住了我。他的聲音低低的、啞啞的,卻具有一股龐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在我耳邊清清楚楚的說:“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我們都要堅持下去,在絕望中尋找希望!”

我使勁的點點頭,“我會的,我本來想先到地獄裏等你,現在,我想通了,我要留在人間等你。”

他戰栗了一下,“等多久?”

我擡起眼睛,堅定、勇敢而充滿希望的望著他說:“一輩子。”

他震動的抱緊了我,語氣急促而顫抖,“等我把身為汪家人的責任履行完畢,就回到你身邊來。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你要對我有信心。”

絕望中的希望(二)

我用手緊緊摟住阿珩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肩膀,“我對你有信心,我相信你能夠做到。”

我們相擁許久,才依依不舍的分開來。他握住我的手,觸及無名指上的那枚鉆戒,將我的手執起,低頭註視著那枚戒指,和周圍已經結痂的傷口。像觸電似的,他震動了一下,隨即拂開我披散在胸前的長發,看清了我脖子上戴著的那條項鏈。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阿珩低嘆地說,“葶葶,我欠你的實在太多了,該拿什麽來償還?”

我揚起睫毛,凝視著他那深情款款的眼睛,“用你自己來償還。”

他的手臂繞了過來,溫存的圍住了我的肩,“一定會的。我先把欠馮家的債還完了,再來還欠你的情。”

我把頭倚在他的肩上,“那天晚上你怎麽會趕來的?我去看你的時候,你吃了藥正在昏睡。”

“我睡得很不安穩,腦子裏昏昏沈沈的,心裏卻總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低語,“不知道躺了多久,我終於清醒過來,下床出了房間。我遇見春英,她說你剛才來過,還說你拜托她照顧好小寶。我當時就急得快瘋了,這分明是臨終囑托的口氣。除了回家,我想不出你還能去哪裏,就匆忙趕過去了。”

淚水慢慢湧進我的眼睛,盛滿在眼眶裏,“你把救護車司機打傷了,還搶了人家的救護車。”

“我確實是太沖動了,但我不後悔”,他的手指纏繞著我的秀發,“因為事發緊急,我唯一的念頭就是抓緊時間,送你轉院,我也是迫於無奈。”

我深抽了一口氣,淚水沿著眼角滾落。這就是愛,會讓人喪失理智,變得瘋狂。

高鵠再次來看我的時候,我靠坐在病床上,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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