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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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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十五第一次在北疆過年。

上一次他是和初一同來的,目的很簡單,探查築北王有沒有擁兵造反的心思。

十五覺得很有趣,舉國就這麽兩個藩王,一南一北,當初是幫祖宗打天下的兩個實力最雄厚的地方勢力。

南域榮氏,北疆靳氏。

榮敏曾經跟他說過,“李氏坐穩了江山,當初替他們沖鋒陷陣的,縱然有百般好,也不可能千日紅。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現如今但凡有點動靜,你看看,璇璣營都派出來了。”

當時他還輕佻的勾了勾十五的下巴,當然,結局是被反勾了回去,就那麽黏黏糊糊的親到一起……咳,扯遠了。

十五有時也很滿足。作為璇璣營的刺客,他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而他可能是所有刺客和探子中的異數。對官場鬥的秘聞沒興趣,倒是最愛那些高官貴胄們的私人八卦。

比如,某個侍郎和某個尚書之間不得不說的相愛相殺?

比如,某幾位同科進士的多角暧昧?

但當他看到某兩位當朝大員在古稀之年還羞羞澀澀的老手摸老手時,十五不淡定了……

他問過榮敏,為什麽這些人喜歡對方又不說出來,或者明明喜歡男人還會與女人婚配?

榮敏說:“那是心思還不到,或者心思太雜。他們第一想要的,是功名利祿。打著好兄弟的旗號膩膩歪歪不清不楚的,一來可以鞏固自己的勢力,二來不被人指摘還能滿足一份私欲。”

當時十五很好奇:“那你怎麽不用這般伎倆滿足自己的私欲?我雖然不甚明白,但也知道你把對我的心思這麽明晃晃的搬上臺面,於你也不利。”

榮敏可驕傲了,挺胸擡頭伸出腳點了點地面:“這兒,是我的地盤。我想怎樣就怎樣,再說,有人還巴不得我們榮氏絕後呢,哈哈哈~”

十五甩了甩頭,繼續奮力揉搓著大廚交給他的面團兒,他們被叫來幫著準備北方過年自陰歷二十三就得吃一頓的必需品——餃子。

上次他和初一來的時候對築北王府已經摸了個通透。這裏和榮敏那邊沒法比,雖不至於缺東少西,但伺候的人手,吃穿用度絕對差了好幾級。

北疆天氣寒冷,按大廚的意思,餃子一次要多包些,轉著圈擺在草簾子上貯藏在倉房特定的大缸裏,上頭蓋一塊布簾子。

“這樣到三十兒晚上直接端出來煮了吃,初一初五也不用忙活了。”

大師傅一張胖臉原本還笑瞇瞇的,忽然看見十五手裏的面團子就變了顏色,“哎呀,小兄弟,不是這樣揉的,又不是做拉面,哪裏需要摻進去這麽多幹面啊!”

轉頭又看到吩咐去剁菜的初一扔下刀悠哉的靠在一邊烤火,“咦?你怎麽不繼續剁餡兒啊!”

初一擡起眉毛,“不是您說的初一不用忙活了麽?”

大師傅:“……”

初八默默的走過去掄起兩把菜刀,當當當!

“小兄弟,輕一些輕一些!”

最後還是初一合理分配了差事:擅長巧勁兒的十五去剁餃子餡兒,一身蠻力的初八去揉面,他本人負責烤前兩日獵得的榛雞當加餐……

為此大師傅痛哭流涕:“榛雞不是這樣吃的,做湯才是正路,烤來吃浪費了呀!”

榛雞,又稱飛龍。北疆著名的特產,年年都是當做供奉進貢給皇帝的。這玩意兒有個諢名叫“林中鴛鴦”,特別忠實於伴侶,從來都是一對一對的出沒……

十五拎起來一對兒觀察片刻道:“這兩只都是公的。”

這次不比上一次他與初一來時的艱苦。

被編入築北王親兵營,又有充足的時間接觸同僚,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後,璇璣營的三位已然滿嘴北疆口音,初一和十五更是能說得一口流利的北疆方言。

有時候十五把南域,北疆,雲城的口音摻雜在一起說,又古怪又有趣,也算是在這片凍土之上的娛樂了。

他很喜歡雪兔皮子,那種白白的軟軟的觸覺真是讓人愛不釋手。曾想著給榮敏做一副手套,但南域那個天氣……最冷的時候帶上只怕也會捂出痱子。

雖然是帶著差事來北疆,但十五頭一次覺得在冰天雪地裏練武也是很開心的事。

以前他辦差時,腦袋裏都是空空的,或者說,是麻木的。到一個地方,偵察好地形,準備家夥,淬毒,調整飲食,調息理氣。

現在他還是如此,該做的都做足,一樣不落,而且更因為此次目標是要在陣中刺殺太子,需要格外小心謹慎。還有他們的對手,他的師傅夏迷,也許秋素也會跟來?

可是他的心底總是有股暖洋洋的熱流,有榮敏在他身上畫的圓圈,而且似乎他畫過的地方就可以刀槍不入?

這一次的差事,十五有種莫名的自信,抑或是從來未曾有過的希望在支撐他,告訴他,一定會拿下太子,一定會平安的去找榮敏。

“這一趟是咱們的收官之作!”十五摸索到一套手法,以右手拇指和食指扣成半圓,在左臂上一撥就能射出三支袖箭,反過來一撥,另三支出鞘。

初一瞇起眼看了看遠處的草靶,“好準頭!”歪頭又看看傻笑著去拔鋼釘的兄弟……

他早就發現十五與從前的不同。很快樂,很興奮,很……迫不及待。初一垂下眼拉住興致勃勃還想再練幾次的人,“你這個狀態不行。”

初八是第一次見到初一發火兒,也是第一次見到初一和十五動手。

攔住兩個要跑進院子找十五玩耍的小世子,初八蹲下去按著兩個小男孩兒的肩膀:“他們有事,等一等才能進去。”

世子甲瞇眼:“來人,把擋路的拿下!”

世子乙哼了一聲:“無妨,有膽子攔咱們,不如就叫他來陪著玩玩。”

初八:“能陪世子玩耍,屬下榮幸之至。”

兄弟倆一對眼神,“跟我們來!”

十五低頭看了看胸前被劃破的棉襖:“你還真下手啊,若是衣裳單薄些,我恐怕就要掛彩了。”

初一反手握著匕首,冷笑:“夏迷是咱們的師傅,你覺得我和他比如何?就憑你現在這般浮躁,遇上了就是個送死的!”

“咱們又不會與夏迷硬拼……”一枚鐵橄欖擦著他的臉頰飛過,十五只覺得面上微微一涼,怒道:“幹什麽!這是開了刃的!”

初一看著他臉側慢慢滲出血絲的傷痕:“你躲得過他的暗器麽?”

這兄弟今日是怎的了?十五一股火兒沖上腦門,收起匕首,雙臂垂在身側指尖微動:“我不明白你發什麽脾氣,但既然動真格的咱們就好好來一次!”

築北王府的某個小院內頓時飛起往來的暗器,黑黝黝的鐵橄欖卟卟的打進雪堆,篤篤的嵌入廊柱門框乃至窗棱。

十五越打越心驚,初一這是拼了全力的!探手至裝暗器的小皮囊中抓出三枚扣在左手指縫間,由掩體後躍起擲出……

他猜對了初一的藏身地,卻沒想到初一會雙手齊發。

被擊中滾倒在雪地上,十五仰面朝天,“我輸了。”

初一默默的蹲下,“我沒用開刃的。”

“我也沒用。但是,你得告訴我,你要幹嘛?”

初一伸手攥了一團雪,似乎要用這溫度讓自己冷靜,“我在提醒你,不要忘乎所以。我知道你很開心,這次的活兒完了你就可以去找慶南王,可以脫離璇璣營,可以太太平平的過下半輩子。但!你要先有命回去。”

冰冷的雪麻木了他的掌心,初一幹脆和十五並排躺下:“咱們這次的對手是夏迷,是……師傅。我和初八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麽念想,你能死麽?”

十五想都沒想:“不能。”

初一嘆了口氣:“是啊,不能。所以,你怕死。一旦心中有所畏懼,你的兵刃,你的暗器,還能像從前那般犀利麽?”

“……不能。”

“你現在只是半個刺客了,因為你害怕。越是縮手縮腳,不敢置之死地而後生,活下來的希望就越小。”

十五突然察覺初一話裏的不對勁兒,撐起上半身盯住他:“活下來的希望?咱們不是以完成差事為目的的麽?”

初一無奈的笑了,輕輕掃了掃十五頭發上沾的雪:“你還記得咱們刺客的宗旨?我以為你只是想活著……回去。”

十五覺得腦袋好似被什麽重物狠狠敲打了一般,那股一直環繞著他的快樂,更準確的應該說是浮躁,終於褪去。

“記得!”難堪的別開臉:“之前,我確實忘了……”

初一攬住他的脖子向下帶,把他的頭壓在自己胸口,“剛才打得疼麽?咱們這是幾比幾了?你還記得麽?”

十五一笑:“你一百四十五勝,我一百三十九勝,十二次平局。”這是他自入營起與初一過招積累了好多年的勝敗。

初一彈了他一個腦崩兒:“記得真清楚!”

兄弟,你放心,我會讓你活著回去的。

兄弟倆和好如初,十五終於靜下心來摒除雜念。

面對面盤腿坐在熱乎乎的小火炕上,閉目調息。心底又恢覆從前的寧靜和麻木,沒有榮敏的影子。腦中一次次閃過初一適才所用的身法,那雙手擲出個六枚鐵橄欖……

睜眼,“你左手第一顆略偏。”

初一也睜開眼,笑:“是啊,被你發現了。”

“夏迷必然還是用飛刀,如若我用袖箭你用飛爪……”

“那咱們應該……”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暗器之間不像別的兵刃,沒有什麽互克一說,同樣一把飛刀,就看是誰來用。但,夕醉樓那些古怪的暗器,又當另一說。

他們的優勢之一就是這些稀奇的玩意兒,之二麽……人多!

晚膳時分,兄弟倆開開心心的走向前院,還未到就聽見世子們哇哇的大哭聲。趕忙過去,都傻了眼。

初八鼻青臉腫的跪在雪地裏,一對兒哭得一模一樣鼻歪嘴斜的小世子一邊拳打腳踢一邊嚷嚷,“你賠你賠!死奴才!”

十五雞血上頭,縱身躍上幾步抓住兩個小男孩兒的脖領子:“我們不是奴才!”

世子甲扭頭,往他身上一撲,鼻涕眼淚全蹭上去:“我的投石車被他砸爛了!”

世子乙抱大腿:“十五,你給我的雪兔被他的雪球砸死了!”

十五:“……”

初一扶額,對於初八的蠻力,他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言錦程匆匆趕來:“二位世子,我再做個投石車給你們就是了,莫要難為侍衛。你們這般胡攪蠻纏,只怕王爺知道了要打屁股的!”

世子乙抱來雪兔:“那我的兔子怎麽辦?”

十五瞥了一眼,拎起兔子的耳朵搖了搖:“餵,再裝死就剝了皮烤來吃。”

雪兔立刻蹬了蹬腿表示它的精氣神兒。

塞給世子乙:“這只兔子擅長裝死,您可以適當威脅一下。”剛才恐怕是砸暈了……

初八不知道十五和初一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只不過,粗心如他也發現這倆人很有些地方不同往日。

比如早點的饅頭,初一往往趁人不備放出飛爪,咻的一下抓回來一個。那輕微的機括之聲還未消散,離著兩丈遠的饅頭已經到了初一手中。

得意的一口咬下,“如何?”

十五在旁邊默默的喝粥:“你那爪子上不是淬毒了麽?”

初一飛也似的跑了……

初八呆呆的看著,十五好心相告:“他回去吃解藥。嘻嘻嘻,早點用解藥來下飯,也不錯。”

再比如,出去打獵,十五棄了擅長的飛索不用改而用袖箭……

初八有點兒明白了,他們是在練絕活兒!

好,你們練我也練!

初一和十五早起伸著懶腰走出房門,迎面一只臉盆大小磨豆腐的磨盤飛來!

好在倆人身形快,看著那磨盤“轟隆”一聲將身後的房門砸了個大窟窿……

初八站在場院中撓頭:“有、有點兒重,沒找好準、準頭。”

漫天的鐵橄欖唰唰唰的飛過去,初八大喝一聲掄起雙臂格擋,他袖子裏可是有專門做給他的大銅管袖箭!哇哈哈哈~~~我擋我擋!

世子甲:“咦?初八你怎的滿頭包?”

世子乙:“被蜜蜂蟄了麽?”

世子甲哂笑:“大冬天的哪裏來的蜜蜂?走,初八,我們的投石車做好了,你來陪我們打雪仗吧!”

到了小世子們專門打雪仗的大院子,兩個掛著殷勤笑容的小廝點頭哈腰,“小主子,奴才給您們把雪球攢好了。”

初八斜目看,頓時瞪得眼如銅鈴。那雪球,一個個有小兒頭顱般大小,那投石車竟然換做鑄鐵所制!

言錦程抱拳一揖,“初八兄弟來試試,在下與工匠稍作改動,加了這根扇形滑道,還在此處加了搖桿可以調整角度……哎哎!英雄,你不要逃啊!”

十五和初一蹲在墻頭摸下巴,“我說,這玩意兒很妙啊~”

初一點頭:“用在戰場上威力無窮。”

十五:“北疆產好礦,言軍師貌似就是個巧匠,不如請他們打造一些五棱鐵橄欖。”

初一為難了:“築北王府窮的叮當響,這筆錢怕是要咱們自己出。”

“獵一些獸皮拿出去賣來得及麽?”

“來不及。而且北疆產獸皮,這就好似你在南域賣水果。你還剩多少金子?”

十五想了一下:“二十八兩。”

突然墻頭又躍上來一個人。

築北王像只大棕熊一樣蹲在旁邊,雙眼放光:“十五你真有錢……”金子金子!“二十兩黃金,五棱鐵橄欖,一萬枚!”

言錦程一溜小跑沖過來:“王爺!虧了虧了啊!”

靳子炎撓頭:“五千枚!”

初一和十五擺出同樣木然的臉:“成交。”

入夜,靳子炎抱著香香軟軟的老婆嘀咕著:“庫裏從琉國繳獲的鐵礦終於派上用場了,還是本王聰明,招了些巧匠。這筆金子算是白賺了啊,哈哈哈~”

王妃被自家熊一樣的王爺抱得死緊,無奈的輕拍那條健壯的手臂,“是啊,王爺英明。”

十五看著一下消瘦了許多的錢袋,心中默默換算,這是多少糕點蜜餞以及肉脯……

初八很理解十五哥在想什麽,安慰道:“別想了,想多了你會撓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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