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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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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天的劍很窄。

當這把劍刺穿十五的掌心時,他只是覺得很涼。

沒有去看透過手背染上了他的血的劍尖,只是一味狠狠攥緊。絕對,不能讓他再有機會!十五的左手已經拔劍。

王府配的長劍,他使不慣。

但,這種節骨眼兒上,沒人給你機會抱怨,有什麽就用什麽。保護慶南王,是李大人的吩咐。他,也答應過身後這個人。

賀雲天抽劍,兵刃陷在皮肉中澀而韌,拔出來竟這麽難?

手腕一抖,劍在血肉中翻卷。

侍衛再不能握住他的劍,血肉怎擋得住鐵器?

這個小子是個硬茬子。那張臉上沒有表露一絲痛苦,只是惡狠狠的看著他,莽撞的一劍劈來,要取他的肩。

三流的劍法,一流的膽識,可惜了。這個人,不是他的對手。

側身躲閃,劍從下撩起磕上這侍衛劈來的劍,兵器摩擦的刺耳聲中,對方的劍被挑偏。

中線已失,胸前,右肩兩處空門暴露在賀雲天面前。

刀劍相向,電光火石間。劍術到了他這般程度,已是人隨劍走,不知為何,他的劍選擇了這名侍衛的肩膀。

這是要放他一馬,沖他這膽量和忠心。

但是,賀雲天,失算了。

萬萬想不到侍衛生生以肩膀扛住那一劍,不躲不閃,要以命博來最後一擊。

好機會!

十五咬牙挺著皮肉被割開的疼痛。

這,也許是他唯一擊退對方的契機。震足而上,用全體的力量推著手臂導入手腕,人與劍一起沖向賀雲天。

唯一遺憾,賀雲天動作太快,或者是他自己慢了?這一劍只捅穿敵人的腰側。

右手不是很疼,有點麻,右臂也麻了。有毒?

十五棄劍,向後一躍,撞在了榮敏身上。

頭也不回:“走!”

左手連續甩出兩柄飛刀,“蒲紹!撤回來。”

他擋不了一會了,他沒有個時間。

十五的動作略帶滯澀,晃眼的烈日下,只看到賀雲天按住腰側,狹長的眼睛裏有驚訝有狠毒。

等不得!

十五單手扯開腰帶掄起向前一震,六把飛刀齊齊射出,形如半月。

誤傷就誤傷吧!

賀雲天也急眼了。提起長劍撥開迎面而來的兩把飛刀,翻手握住劍柄,細長的劍如箭矢般擲出,快的無法躲避。

中了一劍和中兩三劍沒什麽區別!

十五提起一口氣。他可以躍開,或者最後一擊。

【那你就好好的護著我吧,掉一根頭發都不行!】飛刀用盡,兵器脫手。璇璣營的人還有最後一發暗器,曾經,很多人,把它留給自己。

十五勉力揮起右臂搪開飛來長劍,左手拔出頭頂的銀簪。

這一擲用盡他最後的氣力,用盡他畢生所學。

璇璣營的每一支簪子都代表著一個人。

他看到他的銀簪直直的釘進賀雲天的胸口。終於,得手了……

十五再無可繼之力頹然倒下。

他不覺得疼,那劍上的毒藥麻痹了身體。

他只覺得想睡,覺得臉頰貼住的地面很熱,覺得陽光很刺眼。

“十五!”

誰在叫他?

不要叫我,讓我,休息吧。

南域終於下雨了,在十五受傷昏迷三天後。

夕醉樓的毒藥最可恨!

榮敏每天都要來看看他的侍衛。掌心,右臂,肩膀上的傷口泛著烏黑,血勉強止住,但又不能完全讓它止住。

要讓有毒的壞血流出來,可是夕醉樓的毒藥滲入了十五的皮肉。於是日日都要放掉壞血,日日都要用小刀刮掉一層染毒的肉!

每天榮敏都執拗的站在一旁監視大夫。每刮掉一層,即使是薄薄得一層,他的心都跟著一揪。唯一慶幸,十五昏迷的很深,這一日一日的痛他不知道。

他怎會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人若是如此豈不是和死了沒什麽兩樣?

榮敏坐在床沿默默低著頭。

躺在床上的十五很安靜,閉著眼睛,每一次呼吸都那麽輕,需要仔細觀察才能看到略微的起伏。他答應過要保護他,於是他就把自己當肉盾麽?

這傻瓜!

“讓他,醒過來!”

“回王爺,如果病人醒來,每日割肉之時必然掙紮,只會讓傷勢更加嚴重。現下昏睡是屬下用藥所致,為的就是減輕病人痛楚,請王爺不必擔憂。”

榮敏微微點頭,又問:“這毒還解不了麽?”

大夫跪倒,“屬下無能。病人所中之毒乃若幹種毒藥混合制成,如是單一一種,可解。這混起來的,只有制毒之人知道配比分量。如若不知比例貿然嘗試,只怕……”

“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日十五以銀簪命中賀雲天,混戰頓時終結。

榮敏很後悔。

賀雲天要解藥,給他就是了。原想扣著沈聿楓是賣他一個人情,誰知他們江湖中人竟是心思怪異,非但不領情反而來報覆。是他算計錯了還是有他不知道的隱情?夕醉樓,賀雲天,我榮敏記住你了!可惡!

蒲紹偷眼看,只見他家王爺神色陰郁,低著頭,手上有一搭無一搭的捏著十五的手腕。這……再捏下去捏到傷口如何是好?

想出聲提醒,可慶南王緊緊咬著的腮幫子告訴他,此人心情極差,人畜回避。

但蒲紹這直心眼子,終究忍不住:“王爺!你要捏到十五的傷口了!”

榮敏猛的收回手,表情訕訕的。

忽然揚著聲音問:“李讚回信了麽?派人過來了沒有?”

“王爺,從南域到京城快馬往返也要大半個月。信才送出去三天……”

“哼!璇璣營號稱如何神秘如何無敵,我看也就那麽回事。這些刺客和探子怎的也怕毒?難道不是百毒不侵的麽?”

蒲紹為難了,支支吾吾,“這……百毒不侵,恐怕只是坊間傳說,不可信吧?”

榮敏重重一拍床板,“李讚不是無所不能麽?他最得意的刺客都昏迷三天了,不就是種個毒麽?三天還不醒!”

“疼……”十五忽然輕輕叫了一聲,然後在榮敏和蒲紹四只眼睛驚訝的註視下,聲音逐漸大起來:“疼、疼,疼!疼死老子了!哎喲~~~”

榮敏頓時手忙腳亂,“叫大夫來,快點快點!”

蒲紹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不片刻,大夫來了,還有另兩個不速之客。

“王爺,”蒲紹抱拳道:“這兩位是夕醉樓中之人。”

“拖下去亂刀砍死!”

“王爺!使不得!我們是來送解藥的。”來人其中之一不是別人,正是穆子規。

榮敏陰著臉坐在旁邊:“哦?你們這些人會這麽好心?傷了我的侍衛又來送解藥?”輕蔑一笑,“我且問你,如何證明解藥真假?”

穆子規呼出一口氣,微笑道:“給大牛兄弟服下立見分曉。”

榮敏一甩袖子,“笑話!萬一是假藥呢?不如你先捅自己一刀,跟我侍衛中一樣的毒,你再吃了解藥給我瞧瞧。”拿我的人試藥?休想!

穆子規哭笑不得,“王爺,我們是以藥換藥。”

哦?對了,他怎麽忘記了還有個沈聿楓呢?真是關心則亂。榮敏壓住火氣,鎮靜片刻,“來人,取解藥給十五服下。”

“十五?”穆子規楞了楞,略一思索,笑道:“原來安大牛是假名。小兄弟叫十五麽?”

蒲紹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少廢話,解藥拿來!”

十五在床上咬牙勉強忍著。這滋味!又疼又癢又麻,好像千百把小刀在他身上戳來戳去還有人同時在搔他腳底板,啊啊啊!讓他死了吧!

直楞楞的瞪著頭頂的帳子,大脖筋都繃起來了。誰來給他一刀痛快的?

沒等來刀子,等來一顆藥丸,苦的讓人想撞墻,這是十斤黃連熬的麽?!是誰跟他有仇,落井下石?三十兒還是十九,也就這兩個臭小子幹得出。

……奇怪,似乎,身上舒坦些了。耳邊的嗡鳴也減輕,慢慢聽得見四周聲響……咦?帳子是紅色的麽?怎的剛才看還是藍的。動動手指,他還活著。

“十五?十五?”

又是誰在叫他!老子清靜一會兒容易麽?

“幹嘛!”

“要喝水麽?”

“要!”有人把他扶起來,十五搖晃著找不到平衡。眼前有幾個人影,歪歪扭扭的也看不真切。背後靠著一個人,熱乎乎的。嘴唇碰到了瓷器,然後是甘甜清涼的水被灌進嘴裏,好喝!

“我還要,水。”

又喝下一杯,舒坦了。

“十五兄弟,你覺得怎樣?”

閉了閉眼,這個人他看清楚了,穆子規!夕醉樓?十五擡起左手一甩,一巴掌抽在傾身向前觀望的穆子規臉上,咦……飛刀呢?

想去摸袖子,看見右手包得像只粽子。

他餓了。

米粥,裏頭有粉絲,微鹹,滑溜溜的很好吃。

十五呼嚕呼嚕的喝了半碗,就聽穆子規在旁邊笑著說:“能吃能喝,這就沒事了。”

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本王怎知道是一時沒事了還是從此就好了?沈聿楓的解藥三天後給你們,滾吧!”

穆子規驚呼:“等不得!”

“怎麽等不得?沈聿楓在王府裏不是一直活得好好的麽?出去就等不得了?那幹脆送回來等著!”

穆子規賠笑:“不是小楓,是樓主等不得了。”說著一轉頭沖十五恭敬一揖:“還請小兄弟行個方便!”

榮敏楞了一下,隨即想到其中奧妙,低頭沖靠在他肩上的十五笑道:“你那簪子上有毒?果然是璇璣營的風格,好!很好!”

十五自補充了吃喝,早就恢覆了五感。不用說離他最近的慶南王,站在屋裏像個樁子的蒲紹,端來米粥的翠翠和另兩名侍女,坐在椅子上撚胡子的蔡廷,甚至門口探頭探腦的侍衛甲乙丙丁全看了個清楚。

眼看著穆子規一臉急切,刺客甲,靜靜的微笑了,“你們給賀雲天解毒了吧?失敗了吧?他現在是不是瘋瘋傻傻的?”

穆子規面露為難:“是,十五兄弟英明。”

“嘿嘿嘿嘿……”十五抖了抖肩膀:“簪子上的毒不解就是死,用旁的藥解了人就癡呆的像個傻瓜。”又欣賞了一會兒穆子規慘白的臉色,這才說:“我手裏沒有解藥。”

穆子規和另一名夕醉樓高手只覺五雷轟頂,“沒、沒有?”

“解藥,在你們手裏,我,沒有。”十五扒拉了一下掉在耳邊的亂發,一摸之下才發現他是散著頭發的,亂糟糟的像個獅子。

“這……怎可能?”

十五覺得有些氣力不足,身上軟軟的,怕是躺的時日多了骨頭酸的吧?也沒心情再逗弄別人,直接說了:“那根簪子,你們沒扔了吧?”

“啊?!”

“把簪子粗的那邊的銀子剝開,裏頭是空心的,有一顆小藥丸,那個,就是解藥。”

穆子規和同來者對視一眼,沖十五行了個禮:“如此,謝過十五兄弟,我們這就趕回去尋那簪子。”

那兩人又沖慶南王一揖就急火火的走了。

十五桀桀怪笑:“王爺,你看我們璇璣營是不是很仗義啊?毒藥解藥一起給……”說完眼睛一閉,軟綿綿的滑向一旁。

榮敏趕緊伸手抱住,大喝:“攔住那兩個夕醉樓的!解藥有假?”

大夫一個箭步躥上來,探了探十五的鼻息,“王爺息怒,病人才剛轉醒又說了許多話,情緒稍嫌激動。現在只是疲累,睡著了。”

“嗯。”榮敏把十五放倒在床上,又吩咐人好生照看著,這才走了。

十五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頭一次這麽踏實的睡,他都不願意醒過來了。

但是,睡覺和昏迷是兩回事。

肚中空空,也不知道誰還在屋裏擺了飯菜,再加上他鼻子靈,米粥的清香實在是勾人。

不情願的醒來,耳邊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天陰成灰色,空氣清涼濕潤……其實,這正是個睡覺的好天氣啊!

“醒了醒了醒了!”一個小丫頭一路尖叫著跑了出去。

十五自己爬起來,走到桌子旁邊,唔,有粥有菜。

“醒了麽?醒了麽?”蒲紹大呼小叫的跑進來,結果看到一個炸著一頭亂發的人坐在桌邊狼吞虎咽。

放柔聲音:“十五,你還好麽?”

“很好。”

輕手輕腳的走近,“還想吃點兒什麽?我叫廚房給你做好麽?”

這人可是生病了?怎的對他如此小心翼翼?十五抽動了一下鼻子,“我想吃……魚翅,燕窩,海參,蝦仁,有麽?”

“你喝的就是魚翅粥。想怎麽吃燕窩?蹄筋燉海參好不好?蝦仁清炒?”

十五呆住:“我……說笑的。”頭一次被人這麽隆重的招待,刺客甲很不適應。

蒲紹溫和的笑著說:“無妨,王爺吩咐,只要是你想吃的,天上飛的海裏游的,盡管說來。”

十五本想說“油炸鳳凰,爆炒龍鞭”後來一想,這似乎有點不敬,也就算了。

“我想吃肉。”

他說的是真話,他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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