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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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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南王名喚榮敏,少鳶是他的字。

這是大牛在入住王府一個半月以後終於弄清楚的頭等大事。

偌大一個府邸,數不清的仆從侍衛客卿,還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公子”們,怎麽稱呼慶南王的都有。榮兄,王爺,少鳶……似乎還有一個號?

大牛甩甩頭,記不得,這尊貴人就是麻煩,一個稱呼而已,也有這麽多的花樣。

南域的秋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

冬季多雨,春夏炎熱,秋天五谷豐登溫暖濕潤,正是勞累了一年的農人難得的休閑時光。

心滿意足的蹲在他那片小小的“封地”上,專心致志的摘除雜草。小紅蘿蔔的秧子已經拱出土壤,脆嫩嫩的葉片在陽光下看著別提多喜慶了。

突然頭頂罩來一片陰涼,還有一個斜斜的人影,筆直筆直的立在他身後。

大牛擡頭一看,卻是蒲紹舉著片碩大的海芋葉子替他遮陽。

“紹大哥!”驚悚的跳起來劈手奪下海芋葉,賊頭賊腦的左看右看,“你竟然敢摘這個?伍伯要是看到了小心他提著花鋤來刨你!”

蒲紹摘的葉子極大,大牛前後左右比劃一圈也不知道該藏在哪裏好,急出一頭汗,“你看你看,這可怎麽辦?”

侍衛頭子繃著臉:“怕甚?不就摘他一片葉子麽?”

大牛捶他一拳,“這些花草就是伍伯的兒女,你把他‘孫子’摘來給我遮陽,他許是不會難為你,到時候總少不了敲打我。”

沮喪的蹲回地頭,嘟囔:“自遇見你就沒好事。賊人一撥又一撥,打得你半死,差點兒我也給你陪葬!可見是個掃把星托送的。”

蒲紹眉毛高挑,長腿一擡跨坐在大牛背上,雙手摸到他肋下搔癢,“敢說我掃把星?!”

傍晚時分,美人在側,一壺美酒,擊劍酣歌。

天邊一輪紅日,沈聿楓瀟灑從容的一震長劍收入劍鞘。

慶南王仰頭大笑,“舞得好!”林夢卿,許西堂兩位俊俏公子也跟著拍手助興,但眉眼間相互一掃,心下都是了然。

怕是慶南王府不多日又要多一名“公子”。也罷,王爺向來喜歡與漂亮青年來往,可也僅僅只是來往。次次把人撩撥起來他就撒手而去,也不知圖得什麽?

林夢卿姿態優雅的執壺為眾人添酒。

他自覺與其他那些公子不同。他是真真切切實心實意追隨慶南王,早在剛被邀請入王府之時,在那叢蘭花旁含笑而立的王爺就捕獲了他的心。

可惜,王爺……永遠只是跟他逗逗笑,頂天了親個嘴兒。唉~剝了皮的葡萄晶瑩剔透,五指尖尖撮著遞到王爺嘴邊,“少鳶嘗嘗,這是築北王送來的,說是甜蜜清香。”

榮敏稍稍歪頭就著他的手吃了,看見夢卿指尖上一滴葡萄汁,舌尖一卷,連手指一起含,“唔,美人奉上果然不凡。”

沈聿楓放下佩劍坐在一旁,拈起一顆葡萄端詳,“築北王?北疆天寒地凍的竟然也產葡萄麽?”

慶南王笑著張嘴:“來,少俠也餵本王一顆。”

沈聿楓捏著葡萄以指力一彈,葡萄斜飛直取王爺眉心,這便是暗器了……

“蒲紹!今日我一定要將你扔到池塘裏餵魚!”

真是當不當正不正,慶南王被吼叫聲吸引,傾身去看,葡萄險險的擦著臉頰飛過……

只見一條修長人影掠過他們所在的涼亭,又立刻折了回來,恭恭敬敬抱拳行禮:“王爺。”

下一刻追逐而來的大牛也撲了過來,一躥,猴兒在蒲紹身上,“可捉住你了!”傻傻的自己笑了一會兒才發現亭子裏有人,而且是慶南王本尊。

“王、王爺。”

榮敏每次看到大牛都心情不錯,雖然這人長的不夠漂亮,但也不難看,更有股憨憨的勁頭兒招人喜歡。

招招手,叫過來。

拍拍身邊的坐席,“來,嘗嘗北邊送上來的果子。”

大牛局促的拿眼睛看蒲紹。他本人是絕不願意和王爺湊在一處的,可又怕拒絕會惹這位尊貴人不高興。慶南王發起脾氣來,據說還是很恐怖的。

無奈,在王爺面前的侍衛頭子已然一個木樁……

“過來坐就是了,無妨。陪我聊聊天,說說鄉下的趣聞。”

也不知道大牛是真傻還是假傻!

叫他說些鄉下事逗趣,結果拉拉雜雜說的盡是田頭地腦那點農活兒。

兩位公子面上保持儀態,心裏早就聽煩了。林夢卿不著痕跡的偷著打量了幾眼沈聿楓,少俠亦是滿眼不屑,但王爺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一起呵呵笑,於是眾人只能陪著聽,萬萬不敢打斷。

終於磨叨完了家裏的大公雞如何懂事,除了能打鳴還會護院時,王爺擡手指了指桌面,“喝口茶潤潤,大公雞可是那只花花兒?給我燉成雞湯的?”

小茶農頭一次在王爺面前說的如此盡興,也確實口幹,大喇喇的端起桌上一只茶碗大口牛飲。等一杯茶灌下肚,才發現兩位公子齊齊瞪大眼睛驚悚的瞧著他。

撓頭,看看茶碗。

桌上四碗茶,就他拿的這一只是月白瓷碗,其它三只都是花花綠綠。他是瞧著就這一只樸素才敢拿來喝,殊不知……

就算他再傻也想到了,能在這個席面上與眾不同的玩意兒,十之七八是王爺的用具。

“我、我……這……”手忙腳亂的要拿袖口去擦,可剛才侍弄田地沾了不少泥土臟兮兮,在身上亂摸,他又沒有隨身揣手巾的習慣。

一頭汗,端著茶碗的手都抖了。

慶南王一笑,揮了揮手:“無妨,這碗賞你了,以後你就拿這個喝。”隨即往後仰靠在榻上,“你瞧瞧,這碗漂亮不?”

“挺好,跟我家的碗很像,就是小,兩口見底不解勁。”

王爺哈哈大笑,拿扇子敲打他的頭,“哪有你這般喝茶的?那我再問你,這茶如何?”

“挺好。”

“這是你們茶鄉出產最好的茶,只配‘挺好’兩個字?難不成你們把尖兒都留著自己吃?供奉上來的到一般了?”

蒲紹心頭一凜,飛快的給那頭傻牛打眼色。

結果必然無功而返,傻牛永遠看不到別人的眼色,再使過去幾次這家夥怕是要問:“紹大哥又犯眼疾啦?”

大牛全不知王爺的笑容已經變成冷笑,眼睛裏的光彩也變成冷光,只覺這尊貴人日日好吃好喝,眼睛就是亮!

“王爺說笑呢,我們雖然種茶,真正的好茶那敢吃?且就算敢吃也舍不得吃。年年去了供奉的,就指望這點葉子賺些銀錢。家裏蔬果到是可以自給,但凡油鹽醬醋,再買塊布,總是要錢使的。”

本來這話說到這兒也就罷了,慶南王臉色回暖,殊不知這傻牛嘆口氣又道:“就是連年的稅賦越來越重,征茶使走了還有官爺,官爺走了還有差役,差役走了還有地保,一層層的要銀子。”

抓起一小串葡萄嚼著,轉頭瞧王爺:“您要是能給說說,把我們茶鄉的稅賦減一減,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了。”

又一嘆,“前幾年收成不好,供奉之後家家也沒幾個餘錢。我表叔家的二姑娘因為置辦不起嫁妝就這麽一直耽擱了,其實我那妹子長得可好呢,又勤快,又會過日子,現在成了老姑娘,可惜。”

林夢卿全身發抖。

別看坐在王爺身側,但主子周身散發出的冷冽就像一根根針……炸毛刺猬?

沈聿楓坐在慶南王對面,更是把他神色變化看了個全。饒是少俠行走江湖見多識廣,也禁不住心生畏懼。

慶南王笑著,比不笑可怕;歪在榻上,比拿刀架著你頸項可怕;手裏的扇子慢悠悠磕打在曲起的膝蓋上,卟、卟的像催命鼓。

“現下征多少茶稅?”用扇子挑了一縷小茶農散在耳邊的亂發來回撥弄,漫不經心。

“按慣例是十稅一,可次次都要多給五分。去年年景好,雨水來的也好,我們本以為能多賺一兩貫,家家都喜氣洋洋。結果竟然要多繳八分,差一點便是十稅二……”

啪啦一聲,扇子離手摔在桌上,除了大牛一直拿在手裏擺弄的茶碗,其餘三盞盡碎。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大傻牛的心思,他惹的事就得他收拾攤子。撓撓頭,“王爺別生氣。我們都知道那些是京城裏派來的官家人,您對我們還是很好的。”小心翼翼的拽了拽那只華麗衣袖,誠懇的說:“我們扛得住。”

慶南王聽了心裏更是一把火幹燒,但他這人怒極必笑。

大牛看著那口對著自己齜出來的森森白牙,心裏打了個悇兒,“王、王爺……”

榮敏伸手拍了拍他的頭:“你很好,別怕,我不是氣你。”

沈聿楓突然輕笑一聲,“怪不得我們樓裏的生意這般好,原來是臭蟲太多,咬得老百姓不得安寧。”

白牙不見了,眼睛立起來了。

王爺的手還在大牛頭上揉來揉去,害得這倒黴蛋想跑都不敢動。

“沈少俠行走江湖,勸你一句,官家事少議論為好。”

“哦~我到從不在乎這些,孑然一身有何可懼?”沈聿楓向前微微傾身,“到是王爺您,封地之內如果真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

慶南王眼睛不立著反彎了下來,笑容滿面,“不能。四海之內皆王土,天子也不會坐看如此富饒的南域被糟蹋得千瘡百孔。”

沈聿楓笑著拾起桌上的折扇,唰的一下打開,四行詩,念:“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好詩!”

手腕一甩,合折上遞給對面的人,目光灼灼:“王爺收好自己的東西。”

慶南王接了看也不看轉手遞給大牛:“這個也賞你。”

甩袖而起,連著亭子裏的人都跟著趕緊站了起來。

林夢卿乖巧的替王爺整理了一下略為散亂的衣衫,垂頭的功夫橫了一眼沈聿楓。這人真討厭,平白的招主子不開心!

大牛也傻傻的站在一邊,弄不懂怎麽剛才還說的好好兒的,怎麽突然就冷下來了呢?

王爺看著涼亭對面的花草出神,突然扭頭問他:“你最近種的什麽?”

大牛:“小紅蘿蔔,脆甜脆甜的。”

“很好,長成了送來些我嘗嘗。”再不看沈聿楓一眼,帶著兩位公子施施然去了。

夜,月如鉤。

一條人影輕巧的由房脊躍下站定在王府書房門前,片刻後只聽哢噠一聲,再看時,房門虛掩,人影已隱沒在屋內一片黑暗中。

半柱香的時間,人影又從房內悄然而出,借著寡淡的月色,模模糊糊能看到來人身著夜行衣,還有一張蒙了面的臉。

就在這位不速之客前腳離開,後腳又一條黑影忽然出現在剛才他站立的門前,無聲無息,再次隱沒進黑暗。

仔細聽,書房內傳來極輕微的少許響動,而後,一切歸於平靜。

慶南王府巍峨矗立在夜色之中。

清晨。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茶農受苦刑……

“翠翠姑娘!別……別……啊!”

即使已經連續抗爭兩個月,依舊是搞不過這幫小丫頭。每天早上,三四雙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換衫的,伺候洗漱的,梳頭的。最可怕的就是那個給他塗抹香膏,並且賊心不死,一定要讓這農民入鄉隨俗,像其他公子客卿一樣擦粉的——翠翠姑娘。

“安大牛!你給我老實點兒!你看看人家林公子,吳公子,你再看看人家沈聿楓,哪有一個像你這般粗黑皮相的?”

大牛邊退邊搖手:“他們那是天生白凈,你給我塗個大白臉,襯得脖子黑賽車軸,這……這更不得體不是?”

翠翠右手舉著粉撲,左手叉腰,身後站著氣勢洶洶托著粉盒的“幫兇”,指:“那咱們就把脖子連肩膀都給你抹上!王府的貴客,有你這般尚不得臺面的,丟人!”猛一招手示意:“姑娘們,上!”

王府傳早膳的奴才們今兒是開了眼了。

腆著個黑白無常八卦臉的青年一陣風似的跑過,後面追著三名羅裙少女,一路叫嚷:“捉住他!安大牛,你今天休想跑掉!”

大牛玩兒命似的狂奔,七拐八轉的沖到了王府前院議事堂。遠遠看見蒲紹的背影,趕緊大呼救命:“紹大哥!紹大哥!出人命啦~~~救命呀~~~”嗖的一下溜到他身前,抓住他的前襟搖晃:“快快,攔住翠翠!”

怪的是,蒲紹為什麽現在是“樁子”形態?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也就是說……

扭頭,駭了一跳!

議事堂正中跪著個綁起來的人,王爺似笑非笑的坐在首位,林公子隨侍,下首坐著王爺最得力的兩名謀士,甚至連大總管都垂首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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