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勾魂在書房找到了據說臉色一變消失無蹤的冥王大人。冥夜發覺有人靠近，若無其事的收了畫卷，勾魂目光微閃，沒有開口詢問，只是簡單說了下自己來找他的緣由。

冥夜沒有說自己變臉離開的原因，打發走了勾魂，又小心翼翼的拿出畫卷展開，畫上赫然是與如今的路遙容貌一模一樣的女子，不同的是，畫上的女子一襲藍色紗衣，立於波瀾壯闊的洛川河中央的一處翻騰的水花之上，眉目如畫，膚如凝脂，眉心微蹙，玉臂橫陳，一支玉笛橫在唇邊，素衣飄飄，烏發微揚，遺世獨立，那是初見時候的洛川水神——玲瓏，多少年了，看這幅畫耳邊都會隱隱想起那支淡淡的笛曲，曲調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就是那一眼，他就淪陷，而後拒北地婚約，只想與她廝守，沒想到他終究沒能護住她。

後來的後來，冥夜一直不懂，自己為什麽唯獨對她那麽執著，連一絲委屈也舍不得她受。

彼時作為下一任南極帝尊人選的雷神驚霄神君，即使娶了北地霓裳公主，也是可以同時娶玲瓏的，畢竟那時候的玲瓏只是一個洛川水神，也沒有什麽後臺，可是他斷然拒絕，執意取消同北地的聯姻，想讓那個女子成為南極地唯一的女主人。

只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告訴玲瓏，就已經聽說玲瓏被北極帝尊綁到了諸神臺，他已經忘了經過，只記得到達諸神臺的時候所有人都告訴他，玲瓏在諸神臺魂飛魄散，那個人已經不在了，那個他夢想著能親手撫平她眉間寂寞的女子，那個向來只會淡淡微笑的女子，即使他能找遍六界，碧落黃泉，也找不到她了。

冥夜閉了閉眼，“一千五百年了啊，”他低低道，“玲瓏，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你實力不弱，又怎麽會那麽輕易的就被北極地抓走呢，是不是正如我猜測的那樣，”你只是想借此逃開我？ 在心裏默默的補完這句話，冥夜只覺得滿嘴苦澀。

那件事之後，驚霄神君毅然斷絕了與北地的關系，把自己沈進極夜溟海整整一千年，他慢慢想通了一些事。

那時候的玲瓏即使是在自己說要娶她，要讓她成為自己的唯一的情況下也沒有多大表情波動，起初只是以為她心性淡漠，現在想來，怕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愛上他吧，所以北地抓她才那麽容易，因為她也想借此逃開。

畢竟，作為南極地一方水神的玲瓏怎麽能得罪未來的南極帝尊呢？因為他得到的消息是北地只是要求玲瓏下凡歷劫十世，而玲瓏卻是自毀識海，才會灰飛煙滅。

註視著畫像上的人，眼前閃過一張一模一樣，但因表情豐富而比記憶裏的玲瓏多了些人氣的臉，冥夜撫著畫上女子的臉喃喃，“ 是不是我太執著，所以在給她重塑肉身的時候，把她塑成了刻在記憶深處的那張臉？”

如果真的不愛，玲瓏為什麽不說呢？他不是會強人所難的人，更何況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即使會心痛，但是她說的話自己也不會強求她的。

冥夜承認，自己幫路遙重塑肉身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想彌補當年沒能救回玲瓏的遺憾，因為路遙身上，總有一種讓他覺得似曾相識的感覺，下意識寵著她，就像寵著那個人一樣，但那個人，從來不會像路遙一樣，不管自己怎麽板著臉她都有辦法把自己氣得啼笑皆非，表面上看著粗魯，內心其實也有細膩的一面，那個人也是一樣，面上淡淡的，卻會因為洛川河裏一條意外喪生的銀鯉而悲傷。

在那人心裏，生命尤其珍貴，她對生命有一種近乎本能的珍視和愛重，冥夜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她在誅仙臺能自毀識海，毫不猶豫的切斷自己哪怕一絲被挽救的可能。

路遙得到冥夜在書房的消息特地來看他的時候發現冥夜正對著一幅畫發呆，眼珠一轉，準備溜到對方身後去嚇他，卻被畫中女子與她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驚得待在原地，難道，現在自己這樣的容貌不是偶然，而是冥夜刻意為之？畫中人顯然不可能是她，雖然她是會吹笛子沒錯，可是她沒有穿過那樣飄逸的紗裙，美得不似凡人（本來就不是凡人！），更別說站在一條大河中間的翻騰的水花之上了。

冥夜毫無所覺的模樣讓路遙心裏一痛，站在那裏失神。冥夜察覺到她的存在，回過頭，瞳孔裏映出路遙失魂落魄的表情，“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路遙勉強一笑：“剛才你神色一變，一言不發的走掉，我以為出了什麽事，聽勾魂大哥說你在這裏，所以來看看。”

相對無言，路遙苦笑了下，“既然你沒事，那我先走了，沒有敲門就進來了，不好意思。”

冥夜抿唇，“沒關系。”

路遙轉身欲走，冥夜突然開口，定定的看著她，“你，沒什麽想問的嗎？”

路遙聞言轉回頭盯著冥夜的眼睛，手指向他身側畫像上的女子，“我想知道她的故事，你，會說嗎？”

也許是因為這張與玲瓏一模一樣的臉，冥夜淡淡一笑，“只要你問，我就告訴你。” 他這樣說，在此之前，連別人在他面前提“玲瓏”這兩個字都會讓他皺眉。

路遙即使不知道這是禁忌，也知道冥夜不會隨便對人說。

冥夜淡淡道：“只要你問，我就說給你聽。”

路遙面前的笑了笑，“不用了，今天我有點不舒服，下次有時間你說給我聽吧，就這樣，我先走了。”語畢不管冥夜的回答，徑自離開房間，輕輕帶上門走出幾步，猛地拔足狂奔，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只知道她想逃離這個地方。

冥夜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過她懷念別人，這個認知讓路遙心裏梗著一根刺，不痛，卻讓她覺得無法呼吸，好像下一秒她就會窒息一樣。

“在心痛。”路遙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僵在原地。

為什麽呢？若是因為喜歡，她應該嫉妒才對，可是她只是心痛，路遙覺得事情不對，看不懂自己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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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佛山。

打坐的佛陀忽然睜開眼睛，若有所覺的看向冥界的方向，然後緩緩起身，走到不遠處的凈池邊，看著池中的一株檀香草，幽幽的嘆了口氣，“玲瓏，你給自己設下的劫，又何嘗不是他的劫？唉，孽緣哪——” 然後轉身低頭走開，身後的檀香草似幻覺般的晃了晃，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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