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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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囂張臥底

許疏樓一手捂著骷髏頭,一手對師妹打手勢。

好在白柔霜足夠了解她,立刻明了了她的意圖,趁著那骷髏茫然不知所措間,拉開了地上的活板門,擡頭與師姐交匯了一個眼神,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她感覺自己下墜了很久,最開始還忐忑不安,中途變成了百無聊賴,她不知自己落到了何處,低頭不見地面,擡首不見師姐。地洞壁上有一滴水珠落下,竟始終和她速度相同,白柔霜擡指輕輕一點,那水珠便四散濺開。

這下連唯一的陪伴都沒了,白柔霜正遺憾間,腳下突然觸到地面,她反應不及,腿間一彎,臉著地俯趴在地面上。

支起腦袋環顧四周,似乎沒什麽危險,白柔霜就勢躺在了原地,等著師姐摔下來。

許疏樓不多時便墜落下來,一襲青衣翩然,仿佛一片輕盈的葉子般落在地面上,穩穩站住,一雙美目看向師妹:“你怎麽躺在地上?”

白柔霜嘆了口氣,自己爬了起來:“這裏就是魔界了嗎?”

此間天色晦暗,就像凡界烏雲蔽日、山雨欲來時的那種陰天。不遠處的街上有來來往往的行人,還有攤販在叫賣,恰似凡間市井氣象。

“看著和凡界好像沒什麽區別,頂多行人們多了條手臂或多生個腦袋罷了,”白柔霜奇道,“我還以為魔界滿目蒼夷,血霧繚繞,腥風陣陣,還有什麽血池肉塊,到處都是在受刑的人,入耳都是哀嚎聲。”

“……你說的那是陰曹地府。”

白柔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此甚好,我們只要低調些,大概可以融入他們不被發現。”

“嗯。”

白柔霜轉眼又被古怪的物事吸引了視線:“咦,那是什麽?”

一只圓眼珠從兩人身邊飄了過去,眼珠裏布著血絲,下面還墜著幾條筋脈,它約有凡界的蹴鞠球大小,正緊緊跟在一只魔身後,那魔停下來在街邊攤子上挑揀東西時,眼珠便湊過去輕輕撞了撞魔的手臂,似乎在求撫摸似的。

“那是他們的靈寵,不對,該叫魔寵。”

此間的魔寵過於千奇百怪了些,走出幾步,白柔霜又看到一種生得很醜陋的魚在飛,它的牙齒猙獰地從唇縫中支棱出來,頭頂伸出一只觸角,觸角盡頭吊著一只光點,像提了只小燈籠似的。它腹下有一個小水窪,隨著它向前游弋,那水窪竟也跟著它在空中移動,保證它時時刻刻處在水中。

白柔霜看著它那皺皺巴巴的皮膚感嘆:“真醜啊。”

許疏樓也感嘆:“手感應該不錯。”

“……”

路邊有人敲著鑼鼓,嘴裏吆喝著:“新戲《多情怨》開演了,愛恨糾葛,纏綿悱惻,走過路過,都進來看看啊!各位客官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魔場。大腸戲班,魔尊看過都說好!”

“魔界居然還有戲臺子?”白柔霜大為詫異,“這可真是與凡間無異了。”

許疏樓聳聳肩:“魔界百姓也需要取樂的嘛。”

兩人壓抑不住好奇,邁步進了這家名為“大腸”的戲園,選了個位置坐定,看了一會兒,發現臺上演的竟是個魔頭被凡人騙身騙心的故事。

白柔霜嘴角一抽,這種愛恨糾纏的戲本子,簡直三界通吃,無論走到哪一界都逃不脫。

眼見臺上又蹦出個武生,扮演的是個修士,那卑劣的凡人向修士求救,這修士便不分青紅皂白,反要打殺魔頭。

白柔霜又是一陣腹誹,感情在魔界的故事裏,修者和凡人反而成了反派、歹人。

那魔頭向凡人哀哀求饒,求他看著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放自己一命,其神色之哀婉,表情之悲切,引得魔界看客們落下淚來,一旁有只眼珠子形狀的魔寵也開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淚,掉了主人一腦袋淚水。白柔霜就坐在旁邊,也被它甩了一臉眼淚。

戲臺下,還有魔頭在叫賣些小食,白柔霜難免好奇,莫非這裏也會像人間戲園子中那般賣些花生和炸果子?她探頭過去,卻看見那籃子裏盛滿了生得像是無毛老鼠般的吃食,且那些無毛老鼠竟還在激烈地掙紮反抗,她旁邊的看客買了幾只小食,一口一個,那些小食便發出尖利的叫聲。

白柔霜連忙將腦袋縮了回來,盯著戲臺,目不斜視。

隨後又有賣飲子的過來,她不敢再看,許疏樓倒是買了一杯,嘗了那綠油油黏糊糊的飲子一口,評價道:“口感像鼻涕。”

“……”白柔霜不可思議,“你怎麽什麽都敢嘗啊?”

許疏樓對她笑:“有趣嘛。”

臺上表演進入了高潮,魔頭開始一路逃竄,不停換著裝扮以躲避修士的追殺,壓軸戲變臉表演就穿插在這一段。

只見那美貌的旦角,擡手在臉前一晃,就變了一張臉,從少女變成了一個絡腮胡子的大漢,再一晃,變成了個地上爬行的大蠕蟲。

白柔霜嘆為觀止:“這是怎麽做到的?”

許疏樓輕聲解釋:“這想必就是魔界特有的畫皮魔頭。”

“畫皮?”白柔霜想起看過的話本,悚然一驚,“他用的……不、不會是人皮吧?”

“欸,你這人怎麽說話呢?別是旁的戲園派過來搗亂的吧?”一旁戲班子的人聽到頓時不樂意了,“都什麽年月了,還人皮?我們用的都是豬皮,精描細繪一點點畫出來的,可比那直接剝下來的現成人皮有技巧多了!”

“……對不住。”白柔霜訕訕道歉。

想了想,她又問道:“說起來,你們戲園為何取名叫大腸?”

“沒見識,”那人瞥她一眼,“凡間有個很有名的‘愁腸’戲園聽說過嗎?我們這大腸就是根據那名字取的。”

“……好想法。”

白柔霜重新把註意力轉移回臺上,那魔頭已經逃離了修士的追捕,遍體鱗傷地回到了魔界。

臺下頓時有看客不滿:“咋不報覆那凡人和修士呢?”

“嗐,這你就不知道了,現在上面不讓演報覆的情節,怕萬一這戲目傳到修真界,他們又以為咱們要搞事呢。”

“為啥呀?咱啥也沒幹啊?”

“誰知道呢?每隔個十幾年就有傳言說修真界要進犯咱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

臺上一場戲演罷,白柔霜剛剛冤枉了人家,此時想借由打賞來彌補一下,卻又不大確定他們收不收靈石。

許疏樓在一旁提醒:“凡間的金子、修界的靈石,在這裏都可以流通。”

謹慎起見,白柔霜掏了塊金子,臺上那人立刻對她拋了個媚眼:“姑娘可還想要些什麽旁的服侍?”

白柔霜搓了搓滿身的雞皮疙瘩:“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們畫皮一族不分男女,姑娘喜歡看男魔,我就變男魔,喜歡看女魔,我就變女魔,若客官有什麽旁的喜好,我也可以變個骷髏啊腐屍啊之類的。”

眼看他的臉從眼眶處開始腐爛,一只蛆蟲在其中蠢蠢欲動似乎立刻要鉆出來似的,白柔霜連忙阻止:“不不不,不必了!”

“姑娘真的不必?”那人擡指向她勾了勾,示意她靠近,“我就喜歡你這樣一個腦袋兩只眼睛的。”

白柔霜幹笑:“那你的擇偶範圍還真不小。”

那人一甩帕子,帶起一陣香風:“我上次睡了個三只腦袋的,那三張嘴一起親過來,別提多膩歪了,還是你這種一個腦袋的好,相貌周正。”

“……”白柔霜木著臉,“我要走了!”

“切,沒趣兒!”那人被她冷漠拒絕,抱怨一句跺著腳走開了。

白柔霜抹了把汗:“魔界的人還挺熱情的。”

“可能是真的看上你了,”許疏樓笑著解釋,“魔界的人講究及時行樂,對上了眼緣就可以當場確認關系。”

“……”白柔霜瑟瑟發抖,“師姐你要保護我。”

兩人出了戲園子,在街上隨意逛著,許疏樓對街邊攤販叫賣的吃食很感興趣,走走停停,有小販主動招呼她們:“姑娘,濃痰口味的濃湯,來一碗嗎?”

白柔霜難以理解:“……還有其他味道嗎?”

“還有泥土味兒的蚯蚓湯,不過沒有濃痰口味賣得好,姑娘要試試嗎?”

“不了,”白柔霜控制著自己不要露出嫌惡之色,免得被人看出破綻,“我們……再逛逛。”

兩人走在街上,並未註意到周圍一些魔的神色不對。

“那不是許疏樓嗎?剛剛在戲園子裏我就覺得眼熟。”

“什麽東西?”

“是個很兇殘的修士,據說連修真界都有不少人怕她呢!”他那雙頭三臂四眼的同伴說著,“你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這幾年邊界出口那裏不是常常會張貼一些兇殘修士的畫像,叫我們出門時註意躲避的嗎?”

“誰沒事兒去記那個啊?那、那……她吃不吃小孩兒啊?”

“興許要吃的吧?”

“那她為什麽要來魔界啊?修真界的小孩不夠她吃?”

“那誰知道啊?來當臥底?”

“她要對我們做什麽?!嗚,好可怕。”

“別看她!往前走,對,目不斜視,千萬不能讓她們發現我們發現了她們的身份。”

同伴被拗口的後半句繞暈:“啥?”

許疏樓這個臥底在街上大搖大擺地前進,作為此間主人的魔頭們則在她身側縮著肩膀小心翼翼地經過。

“好像有人在看我們?”白柔霜站在街上環顧四周,“好慌啊,周圍全是魔。”

路過的魔們也瑟瑟發抖:“好慌啊,周圍有個許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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