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身後。”

陰森森的嗓音從他身後傳來，絲絲寒意滲開。安然僵立在原地，冷汗打濕了後背。

蠟燭的燭火搖曳，一面墻上的人影被無限放大。安然餘光瞥見自己身側的墻壁——在他身後，空無一人。

安然微微松了一口氣，就在這時，一股陰風從他身側刮過，燭火劇烈搖晃數秒，“嗤”的一聲滅了。

安然：“……”

全身的寒毛爭先恐後地炸開，過於恐懼之下，他又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了一股勇氣，猛的轉過了身。

一片黑暗的出租屋裏，他身後依然是空蕩蕩的，沒有人，也沒有剛才那詭異的聲音。

手機還放在客廳，安然試探著一步步向那邊走去，伸手想要去夠自己的手機。

嗡——

忽的亮起的手機屏幕令他一驚，來電顯示上是林峰的名字。安然想也不想地抓起手機，扭頭就向大門口跑去。

他打開了那扇緊閉的大門，然而下一秒安然的腳步便硬生生止住，臉上的所有血色也在剎那間消失了。

轟隆——

雷電劈落，大雨傾盆而下。那一瞬間走廊亮如白晝，也照亮了大門門口……林峰青白的臉色。

“滾！”

巨大恐懼激發了從未有過的力氣，安然抄起玄關一個東西狠狠砸在林峰頭上。頓時鮮血如註，林峰也猛哼一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安然盯著他一動不動的身體看了數秒，胸口劇烈起伏，抓著那東西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顫抖。

又是一道雷電劈下，驚得安然一下子掉了手上的東西，踩著林峰的身體奪門而出。

電力依然沒有恢覆，整棟小區被黑暗吞噬，在雨夜的背景中恍若一棟鬼城。

安然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樓梯，還沒來得及跑出單元樓門口，就聽見身後一道淒厲至極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別過來！！！”

——那是真正的林峰的聲音。

安然愕然扭頭，只見自己樓梯拐角那邊，林峰的雙腿拖在地上，正一邊痛哭流涕著，一邊用自己的手扒著樓梯往下爬。

樓梯太過粗礪，沒爬幾步他的雙手就被磨得鮮血淋漓。然而他卻不敢停下——因為在他身後不遠處，飄著一團漆黑的人影。

那人影顯然就是剛剛控制了林峰的東西……鬼上身。

“救我！宋諾，宋諾救我！！”

看見前面的青年，林峰簡直就是看見了自己的救命稻草，眼中爆開巨大的驚喜。

“你可以救我的對吧？！宋諾！宋諾！”

他不顧一切地呼喊著安然的名字，又拼命伸長了手盼著安然來救自己。然而安然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數秒後，扭頭沖了出去。

“不要走！！”

林峰瞳孔猝縮，幾乎是同時嘶吼出聲。

“你怎麽能走？！宋諾，你TM給我回來！回來救我——！！”

【厭惡值：90%】

身後的黑影逐漸逼近，他瘋狂地用血淋淋的雙手把自己往前扒，一邊狼狽地掙紮著一邊對宋諾破口大罵。

“都是你害得我！你這個賤.人！都是你！！”

各種不堪入耳的淫.穢罵詞在樓梯間回蕩，林峰赤紅了雙眼，神態癲狂得與瘋子別無兩樣。

身後那團黑影漂浮在空中，逐漸實體化——赫然是一個身披黑袍，沒有雙腿的陰沈男人。

他一只白骨森森的爪子從黑袍從探出，尖銳的骨指緩緩伸向林峰後心，還沒完全觸及林峰，後者就已疼得滿地打滾，在地上拖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放開他！”

伴隨著一聲厲喝，一道身影再次出現在單元樓門口——安然渾身被雨水打濕，微微發顫的手執著一柄不知從哪裏翻來的剪刀，沖上去刺向了黑袍男子。

“宋諾！”

林峰猛的擡起頭，一瞬間換了一張和剛才完全不一樣的臉，“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快救我！”

【好感度：100%】

危難時刻得人援救的好感度是最容易暴漲的，然而滿心覺得自己已經得救的林峰卻並沒有察覺到安然並不像他喊出的那一聲般氣勢十足，只是聲厲內荏。

黑袍男子顯然看出了這點，飄在原地一動不動。安然已經沖到了林峰這邊，一不小心對上了男子陰惻惻的視線，曾經被差點被摔下高樓的記憶也再度湧起。

那噩夢般的記憶令他的雙腿一軟，差點沒穩住身體。然而林峰已經死死抱住了他的腳，在往前爬的同時居然用力地把他往黑袍男子那邊一推。

“你TM也去死吧！”

靠著推開安然的作用力，林峰勉強站了起來。下一秒他就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只留給安然這麽一句話。

砰！

單元樓的大門再次被反鎖，這個情景好像不久前才剛剛發生過。安然被獨自一人留在了黑暗的樓梯間裏，剪刀從滿是汗水的手中脫落，筆直地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樓梯間裏沒有人說話，只有一片死寂。

黑發濕漉漉地貼在安然蒼白的臉頰間，不知是因為冷還有因為恐懼，他纖瘦的身體正在不斷顫抖，最終腳下一個踉蹌，軟軟地滑倒在地。

黑袍男人咧開嘴角，這是他第一次對安然露出了無比陰寒的笑。

“那個人再一次拋下你了……”

他的嗓音涼絲絲的，完全被惡意占滿。

“因為你的愚蠢，你再一次把自己推入了死地。”

安然不斷向後縮，直到後背抵上冰冷的墻面，退無可退。

“放過我吧……”

淚水從眼角滑落，青年低下頭，尾音發顫，滿是哀求。

“我沒有對你做過什麽……求你放過我……”

回應他的是黑袍男子一聲輕蔑的冷笑。

“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劃破夜空，安然聽出了那個聲音，震驚地往單元樓門口的方向看去。

一只血淋淋的手掌拍在單元樓大門上，原本逃得遠遠的林峰不知為何又回到了這裏，他如一條擱淺的魚那般在滿是泥汙的地上拼命撲騰，不斷發出殺豬似的嚎叫。

“宋諾！宋諾！你給我開開門！給我開開門！！”

“有人在咬我！我要被咬死了！！宋諾！！！”

林峰用盡所有力氣將單元樓大門拍得砰砰作響，伴隨著他聲嘶力竭的求救聲，他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鮮血淋漓，與汙泥混在一起，疼得令人痛不欲生。

“救我——！！！”

林峰目眥欲裂，拼命地擡起身子想把自己擠進單元樓裏。在他血紅的眼眸中，安然卻只是緩緩扭過頭，不再看向他這邊。

“宋諾！！你這個賤.人！！”

【厭惡值：100%】

最後，林峰崩潰而不甘地嘶吼一聲，雙目圓睜，被活生生疼死在了滿地的雨水與泥汙中。

嘩啦——

雨水將他身上的鮮血沖成薄薄的一攤，翻起的皮肉發白，散發著極度難聞的血腥味。

黑袍男子發出了桀桀怪笑，他的骨爪在空中一揮，林峰的屍體就轉瞬間不見了。

“接下來，輪到你了——”

骨爪向安然探去，一股噬心蝕骨的劇痛鞭子般抽過全身，安然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一瞬間仿佛有萬千只蟻蟲啃噬五臟六腑，他疼得身體一陣陣抽搐，十指痙攣地插.入地面，被粗糙的地表磨得指甲盡斷，拖出一道道血痕。

那疼痛幾乎令人無法忍耐，然而安然經過了最初的慘叫，卻再也沒發出過更大的聲音。

細密的汗水滲出，再一次打濕額發。他死死咬住下唇，鮮血染紅蒼白的唇瓣，又沿嘴角滑落，紅得觸目驚心。

骨爪已經完全刺入了安然的身體，沒有想象中足以愉悅他的叫聲，黑袍男子緩緩俯下.身，靠近了安然的臉。

這一次，他聽見了安然細微而破碎的低喃。

“艾卓，艾卓，艾卓……”

安然在低低地喊著另一個惡鬼的名字，並且期盼那個惡鬼能來到這裏，來拯救他。

黑袍男子不屑一顧地笑了：“你以為他會聽到你的聲音？不可——”

最後一個字還未來得及說出，他的臉色就猛的一變。黑袍刮起，將他整個人包裹住，化為一團黑霧。

淩厲的陰風從單元樓門口呼嘯而來，在黑霧尚未完全消散之前就已經蠻橫地攪入其中，剩下的黑霧中間爆開一聲慘烈的嘶鳴，轉眼潰散。

痛苦消失，安然的身體猛的松了下來，他躺在冰涼的地面上低低喘.息著，仿若一朵被摧殘過度，即將雕零的花。

滴答，滴答。

雨水從半空中墜落，摔在臺階上。小區的燈光一點點回覆，艾卓從陰影走到光亮中，在安然面前徹底現出了身形。

他有半身被雨水淋濕，那雨水不像是普通的雨，每一滴都帶著極度陰寒的氣息，很容易令人聯想起幽冥地獄。

艾卓在安然面前半蹲下來，一只手環過他無力的腰肢，將人擁入了自己懷中。

懷中的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虛弱，當目光觸及他身上的血色時，艾卓眸光猝然一沈。

“我好像每次都會來晚。”

他撫摸安然的發絲，低頭在安然眼角輕輕吻了下。

“抱歉。”

“……沒關系。”

片刻的沈默後，安然緩慢擡起雙臂，用最後一點力氣回抱住了艾卓。

“沒關系，”

他輕聲道，“只要你來就好了……只要你能來。”

【好感度：85%】

艾卓抱緊安然，道：“下一次，我會第一時間趕到。”

安然“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而是精疲力盡地闔上了眼。

耳邊的雨聲淅淅瀝瀝，慢慢遠去了。

當安然再醒來時，已經是三天之後。

窗外浮起淡淡的魚肚白，小屋裏，安然慢慢翻了個身，隨即便感覺自己被一只有力的手緊緊抱住了。

“還早，睡吧。”

艾卓的下頜抵在安然發絲間，輕輕摩挲了幾下。

身上的傷口已經經過了包紮，沒有那麽疼了。安然睜眼，視線起初茫然，過了好一會，才緩緩恢覆了意識。

他張了張嘴，嗓音有些沙啞道：“水……”

艾卓下床去倒了一杯溫水，回來時就坐在床邊扶起安然，餵他喝下了那杯水。

安然一開始喝得有點急，被嗆到了，連連咳嗽起來。艾卓就把水杯拿遠了一些，輕拍安然後背，道：“慢一點。”

他的語氣沒有之前那麽惡劣寒涼，反而溫柔了幾分。安然聽了之後便往他身上靠了靠，像是在下意識地尋求庇護。

“那個東西……還會來嗎？”

“他不敢。”

艾卓冷冷道，“除非他想被徹底廢掉，魂飛魄散。”

【鬼界有規定，同族不能自相殘殺。】

系統在這時道，【觸犯了這條規定的鬼會付出極大的代價，不比魂飛魄散輕。】

安然“哦”了一聲，勾了勾唇角：【立flag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他一直待在出租屋裏養傷。艾卓寸步不離地守著他，像是真的怕他會再受到什麽傷害。

兩人的關系得到了極大的緩和與發展，在安然的一次主動索求後，艾卓的好感度更是直接攀升到百分之九十五——之後卻定格在了這裏，再也沒漲過半點。

當身上的傷差不多痊愈後，安然向艾卓提出了出去走一走的想法。艾卓看了他一會，勾了縷他的黑發在指間把玩。

“不能走太遠，”

因為剛剛饜足了一次，艾卓的心情不錯，語調也是稍稍上揚的，“也不能太久。”

安然溫順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就披了件外出的衣服，在艾卓的註視下走出了出租屋。

今天的天氣不錯，街道上人來人往。安然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隨人群移動。

一個穿著唐裝的老人從對面走來，他原本在悠哉悠哉地散步，但當安然不小心碰到他的肩膀時，老人臉上神情一變，詫異地扭過了頭。

“小夥子，留步。”

他上前一步攔住安然，又不由分說地把人拉到了人少的地方。

安然困惑地看著眼前的老人，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撞您——”

“不，我攔下你不是為了我自己。”

老人擺手，蒼老卻依然不失銳利的目光在安然身上游走一遭，皺起了眉頭，“我是為了你。”

安然一楞：“我？”

老人道：“恕我直言，我觀你黑氣纏頂，靈臺不清——最近是否染上了什麽臟物？”

安然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還說得這麽直接。當即臉色微變，吞吞吐吐道：“我……沒有啊，您在說些什麽？”

老人盯著他細看了幾秒，又意味深長道：“若有不合常理之事，可立刻告知我。”

“沒有，我身邊一切都好。”

安然想也不想道，“我還有點事，可以讓我走了嗎？”

眼前的青年視線偏移，語氣急促，顯然是心虛的表現。這點異常並沒有被老人忽視，他在心裏暗嘆一聲，不動聲色地捏了個指訣——一張淺黃的符紙在安然袖間一閃而過，轉眼不見了。

“既然這樣，那就是老頭我的過錯了。”

老人哈哈一笑，道，“抱歉，抱歉，擋了你的路。”

安然見他果然給自己讓開了路，暗地裏舒了一口氣，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身上多了什麽東西那樣，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在他身後，老人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背影，片刻後長嘆一聲，搖搖頭，背著雙手緩步埋入了人群之中。

————

安然一路上腳步匆忙，心裏只想著快點回去。等他終於回到出租屋時，他的額上已布滿細密的汗珠，呼吸也不如平時那樣清淺自然。

艾卓正等在門口，見青年好像慌慌張張的樣子，嘴角略微揚起。

“怎麽了，慌成這樣——過來。”

他沖安然一伸手，輕輕托住了安然的掌心。

安然站定腳步，緩了緩，沖他微微笑了下：“沒什麽，我——啊！”

身體被大力一推，後腦直接撞上墻壁，疼得他眼前一陣陣發黑。

耳邊是混亂嘈雜的嗡嗡聲，安然痛苦地皺緊眉頭，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就感覺艾卓重重壓了上來，原本溫和的氣息一瞬間褪去，又覆地獄般的陰冷冰寒。

“艾卓，我——”

“閉嘴。”

下頜被用力扼住，急於解釋什麽的安然被迫仰起臉，聽見了惡鬼滿是戾氣的低沈嗓音。

“你出去一趟……是為了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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