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最近的確傳出過幾次恐怖襲擊的新聞, 但北歐一向非常太平, 付理他們來旅游之前壓根就沒考慮過會遇到這種危險。此刻洗手間裏的氣氛極其壓抑, 每個人都慘白著臉, 大氣都不敢喘, 門外時不時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和槍擊聲，有幾人居然嚇尿了褲子，空氣裏泛出一股子腥臊的尿味來。

“我、我們會不會……會不會死在這兒……”其中一個胖子戰戰兢兢地憋出一句話, 引得周圍人更是驚恐不安。

付理附耳在門上，聽了一會兒, 終於直起身, 沈聲道：“你剛才看到了多少人？”

問的是剛才下意識沖出了門的高個兒男人, 那人牙齒打著顫, 慌張地說：“不知道……很多，非常多……”

“五十？一百？”

男人咽了口唾沫, 紅著眼睛說：“五六十個人，至少五六十個……”

付理回頭看著眾人，說道：“大家別慌, 誰是本地人？有沒有人能報警？”

眾人總算回過神來，慌慌張張拿起手機, 其中一人動作最快，很快就撥通了電話。警方那邊似乎已經收到了警報, 此刻接到了報警電話, 第一時間和他們確認了目前的情況, 那人磕磕巴巴地回答完, 警方便說很快就會趕到，要他們鎖好門待在原地，不要出聲。

等掛了電話，付理便道：“你們都退後，不要正對著大門，他們發現門鎖了很可能會掃射……”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腳步聲逼近，所有人頓時慌亂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黑發黑眸的亞洲人最為鎮定，眾人都齊齊看向他，滿眼的驚恐和求助。付理收緊呼吸，手指指了指洗手間內側，壓低聲道：“小點聲，大家立刻都過去，躲到墻後面！”

十來個人齊刷刷都沖了過去，很快就站了兩三排，付理站在人群最前頭，說道：“等一會兒如果門被沖開，警方還沒來，你們都不要動，就在這堵墻後面站好。”

那高個兒男人恐慌道：“他們進來怎麽辦？”

付理眸光一沈，冷聲吐出一個字：“殺。”

“殺、殺……？殺誰？”

付理沒再說話，其餘人也不敢再亂說，紛紛都躲在付理身後，跟老母雞後頭排排站的小雞仔似的，抱成了一大團。

正如付理所料，大門從後頭被人狠狠踹了一腳，發現門被鎖，外頭人先是喊罵了一會兒，隨即便聽到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破聲密集地在門外炸開，沒過一會兒，無數槍彈破門而出，直直打在了眾人倚靠著的墻壁上。所有人嚇得本能地驚叫出來，門外的人隨即大笑出聲，紛紛喊著這裏有人，就聽越來越多的人聚攏過來，隨之而來的槍炮聲更是刺耳恐怖得令人崩潰。

隔壁的女廁所似乎已經被突破，有女人和小孩的哭叫聲傳了過來，付理在聽到有女人的尖叫聲戛然而止的剎那，黑眸猛地瞇起，握緊的拳頭背上指骨高凸，青筋頓時暴突出來！

——一群喪心病狂的畜生！

“要、要被打穿了……門很快就要被……”

話未說完，就聽咣當一聲，不堪承受的大門終於直直墜落下來。飛揚的塵灰掃過眾人絕望的眼睛，所有人癱坐在地上，再也發不出一個字來。

一聲，一聲，沈重而殘忍的腳步聲，隔著一堵殘破的墻壁，逐漸逼近。

三步，兩步，一步……

魔鬼們的倒影映在地面上，所有人崩潰地看著那倒影停下，就在一米之外，傳來一群人猙獰的笑聲。

“哈哈哈哈，還有這麽十幾個肥豬躲在……呃！呃唔！！”

為首的男人突然猛地一震，話音驟停。身後的兩人一楞，下意識走上前：“Jasika？你怎麽……唔嗯！”

“啊啊！”

兩人來不及再說出一句話，齊齊撲通一聲，撲倒在地！

“怎麽回事？！”

“脖子……他們的脖子被擰斷了！！”

就在後頭人要追上的瞬間，墻壁後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並不強壯的手臂，速度卻極快，一眨眼便將倒下兩人身上的機槍猛扯過去，沒等那些人沖上來，就聽砰砰砰數聲掃過，第一排接近的人毫無準備，竟全部被一槍直穿眉心，轉瞬倒地！

“有人會用槍！‘祭品’中有人會用槍！”

後排歹徒們立刻戒備起來，不敢再直接沖上來，開始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接近。然而沒過幾秒鐘，突然又聽砰地一聲響，正逼近的一排人中竟有一人突然中槍倒地。其餘人猛地一驚，陡然反應過來，驚叫道：“槍眼……那個墻壁上有槍眼！那人把槍架在上面了！”

那道被他們先前的猛烈射擊毀得千瘡百孔的墻壁上，正中的一個幽黑洞口裏，竟是伸出了半截槍管！

“炸了他們，快！炸死那個人！”

“不行！炸彈都被他們拿去樓上了……”

這話剛一落地，墻後正準備擊斃下一個目標的付理猛然一震，腦袋嗡了一下——樓上？樓上的恐怖分子手裏有炸彈？！

羅歐……

付理心裏又急又痛，猛地一咬牙，顧不得那麽多了，直接扣下扳機，一槍接著一槍，彈無虛發，槍槍斃命。他身後的一堆人都蒙了，其中那個高個兒更是戰戰兢兢道：“你……你是警察嗎？”

付理又斃掉一人，隨即將手中的機槍一扔，抓過了另一支，再次架上：“不是。”

“那、那你是……”

付理瞇著一只眼，再次狠狠扣下扳機，說道：“中國軍人。”

眾人猛地一震。

付理沒再多說，他曾手刃過無數吃人的魔鬼，可那時的敵人好歹還有著各自的信仰和支撐，可眼前這五六十個畜生，純粹就是心理扭曲變態的雜碎，根本就死不足惜！

“砰！砰砰！”

一把機槍生生被他用成了手槍，一整排上百發的子彈，一顆一顆發射出去，竟是百發百中，一擊必死，試圖沖過來的十來人全部被打穿了眉心，橫屍滿地，聽到動靜想來增援的其他人一看到同伴接連倒下，竟也不敢再上前，正僵持著的時候，終於聽到門外響起了疾馳而來的警報聲。

很快，警察們便沖了進來，看模樣應該是特警，全副武裝，動作迅猛。有歹徒想要抓人質威脅，可還沒等把人抓到手，頃刻間就慘叫著暴斃，趕來的特警們一驚，就看到一隔間裏走出一個高瘦的黑發男人，手上拖著一把機槍，大踏步朝他們直奔過來。為首的警官震驚地看著他，男人開口，一口標準的英倫腔調說道：“還有一部分人上了樓，無法確定在哪個樓層，你們先立刻聯系監控室的人，把所有恐怖分子鎖定，要盡快，他們手中有炸彈。”

警官驚呆了好一會兒，才皺眉道：“我們憑什麽聽你的？這時候應該先疏散……”

話沒說完，黑發男人神色忽然一震，直撲過來將那警官死死壓在身下，隨後就聽到子彈穿過空氣的刺耳聲響炸開在耳邊，那警官摔倒在地上，剛要回頭看發生了什麽，就見壓在身上的黑發男人猛一轉身，一只手抓著機槍，不到一秒的時間，連瞄準鏡都沒看，幹脆利落地直接扣下了扳機。

就聽一人慘叫出聲，上頭的樓梯間裏直直墜落下來一個潛藏的狙擊手。

警官呆滯了三秒鐘，隨後立刻站起身子，上下打量了黑衣男子兩眼，轉身便道：“聯系監控室的人，立刻鎖定所有犯罪目標，註意他們手中有炸彈，優先保護民眾安全……”

……

此刻的第21層，名流聚集的奢華餐廳內，一群平日裏優雅高貴的上流人士們齊齊抱頭蹲在角落，驚恐地牙齒打顫。

羅歐混在他們中間，不動聲色地盯著那個為首的歹徒，繃緊了呼吸。

那人已經連殺了三人，旁邊還錄著影，像是在聯網直播著這殘酷的殺戮游戲。

——難道是恐怖分子？

羅歐腦中立刻跳脫出這幾個字眼，那些人殺人的時候說的不是英文，他聽不懂，但從周圍人驚恐的叫聲和絕望的神情來判斷，那個頭目八成是在鏡頭對面威脅著什麽人。

二、四、六……十五，一共十五個人，每個人手裏都有槍，腰上還別著刀……要怎麽辦？

這群魔鬼顯然是要一個一個地全部把他們殺光，這時候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得想辦法……

【你要做什麽？！】

【沒有子彈了！】

【你瘋了？！你要去搶他們的？】

腦子裏突然竄出兩個陌生的聲音。

【羅鈺霆你這個瘋子！你給我回來！】

【輸了大不了一死！搶贏了或許還能活著回來。】

【不行，太危險了……你回來！你給我回來！羅鈺霆！】

——羅鈺……霆？

羅歐突然感覺頭痛得厲害，用力閉緊眼睛，再猛地睜開，那幻聽便立刻消散了。

奇怪了，羅鈺霆……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似的……

羅歐一時半刻也想不起來，正茫然的時候，耳邊又響起一個孩子驚懼的哭喊聲。

“不要——！不要！嗚嗚嗚……放開我，放開我！嗚嗚！不要啊啊！”

孩子被粗魯地提起來，丟在那鏡頭跟前，旁邊躺著三個慘死的屍體，男孩驚恐得快要暈厥過去，哭得聲嘶力竭。

“不要……爸爸！爸爸！爸爸救我！爸爸救我啊！”

爸爸……

爸爸？

【爹爹……】

【爹爹，爹爹救我……】

羅歐猛地一顫，霍然睜大了眼睛。

壓住不停掙紮的孩子，歹徒手中拿著一把刀，殘忍地抵在了男孩兒細瘦的脖子上——而就在那一剎那，異變陡生！

“你幹什麽？！”

抱頭蹲著的一群人質中間，一個黑發黑眸的亞洲男人忽然站了起來，所有人沒反應過來，就在眾人楞神的一瞬間，那男人突然沖到離他最近的一個歹徒身邊，從他腰間拔出匕首，手起刀落，竟幹脆利落地直直割斷了那人的喉嚨！

所有驚住的人終於回過神來，立刻舉起槍朝著那人射擊，男人卻身子一轉，用那噴血的屍身擋住了全部的子彈，隨後奪下他手中的槍，手臂猛地一擡，直直對準了那個死壓著小男孩的持刀歹徒！

“砰”地一聲響，前後不過兩秒的功夫，那歹徒的眉心正中一枚子彈，直挺挺倒了下去。

【擊中眉心，人會瞬間死亡，失去一切行動能力，羅鈺霆你記住，以後遇到任務，但凡需要一擊必中，一定要射穿眉心，不要浪費子彈。】

【哈哈，你教我的，我肯定會認真學啦！】

耳邊不停傳來似遠似近的幻聽，羅歐死咬著牙，沒心思理會，身體像是突然間被什麽東西支配一般，動作迅捷而兇猛，那感覺明明是陌生的，卻令他全身上下、四肢百骸都忽然間暢快起來。

【大帥！我們只有三百人！對面一萬人，怎麽打？！】

【怎麽打？拼了命去打！】

“殺了他！快殺了那個人！”

【大帥！我們沒有子彈了，這樣下去會守不住的……】

【沒有子彈就去搶他們的子彈！只要有一個人還有一口氣，就不算失守！都給我上！！】

“你們都是廢物嗎！這麽多人抓不住那一個？！”

那男人就如同出籠的猛獸，雙眸兇煞得讓人心驚，手無寸鐵的一個人，居然連殺了五人，搶下五把槍，一步步踏著血路逼近過來。一直端坐在鏡頭前的恐怖分子頭目終於坐不住，慌忙起身後退，那人一閃身躲在了一根柱子的後頭，等他們一波槍彈掃過，便立刻冒出頭，竟是不知何時搶過了一把重機槍，沖著對面一排人橫掃了過去！

五六人眨眼間應聲倒地！

十五個人，竟被他連殺了三分之二！

“還楞著幹什麽？！我掩護你們！快過來！躲到柱子這兒來！”

羅歐沖著那群看傻了的人質們吼了一聲，那群人猶豫了一瞬，其中一位大叔一咬牙，在羅歐下一波重機槍掃射的瞬間，沖著他飛跑了過去。有那人帶頭，幾個膽大的也豁出命跟著沖了過去，羅歐幹脆也不省子彈了，順著這勢頭開足了火力，將對面的攻勢硬生生壓了下來。

一直到打光了最後一發子彈，所有人質都躲到了他身後，他才忽然像是回過神來，茫然了一瞬——我為什麽會用重機槍？為什麽……還用得了這麽快的刀？

他是入伍當過幾年兵，可對自己的身手清楚得很，他是很會打架，但那只是依靠天生神力和天不怕地不怕的直脾氣而已，並不是像現在這樣，如此訓練有素，簡直像是專業的特工一樣……

況且，他在部隊裏可從來沒學過用重機槍！

……怎麽回事？

可現在不是讓他出神的時候，他立刻又集中精神，喘著氣說道：“沒子彈了……”

“那、那怎麽辦？”

“你們誰有打火機？把衣服脫了，先燒點火丟出去……”

話未說完，一人突然尖叫道：“那、那是什麽？！”

羅歐一怔，瞳孔驀地放大。

腦子如同本能一樣，跳脫出兩個字：炸彈！

“退後！！”

羅歐猛一咬牙，電光火石間，再也顧不得許多，沖著那即將燃燒到盡頭的引線，直撲了過去！

“砰——！！”

……

爆炸聲響起的半分鐘後，樓梯間的門猛地被踹開，硝煙彌漫中，一群人直沖進來，高聲喝道：“警察！都不許動！！”

“警察？是警察！快快！我們在這兒！”

“真的是警察……快叫救護車！你們快叫救護車啊！”

付理跟隨著特警們一同沖進門，漫天的灰塵中，他勉強辨別方向，看清一大群人灰頭土臉地又哭又叫，趕緊朝他們跑過去，急聲喊道：“羅歐！”

可沒人回應他。

旁邊響起一個男孩子的哭聲：“是大哥哥救了我，他救了我們……他把炸彈踢到了歹徒那一邊，他們都被炸死了，可他……他也……嗚嗚……你們快救救他……求求你們快點救救他……”

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哭聲，很多人圍著什麽人，哭得極為難過。

付理呆楞住了，從一開始便鼓動得異常可怕的心跳，此刻仿佛就快要從喉嚨裏生生炸裂開來。

一步一步，走得有些搖晃。

直到終於走近，他低下頭，眼中的焦距忽然就消散了，楞楞地，呆滯地眨了下眼睛。

一片血紅灌滿了雙眼。

燒焦的皮膚，血肉模糊的人。

那刻進了骨髓裏的，折磨了他半生的噩夢。

就這麽毫無預兆地，再一次，橫陳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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