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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醋意[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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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醋意 [VIP]

說來也怪, 連著好幾日,不論福桃兒走哪條路去鋪子,那個眼下有淚痣的男子總是能適時的出現。或是騎馬或是共乘, 總是纏著她同行一段。有兩次甚至直接出現在食肆的後廚, 幫著她揉面制菜。

因他沒有其餘過多的舉動, 福桃兒一時也不知如何應對合適,只是驚訝於他的清閑, 尤其是那做菜的功夫,竟絲毫不在自己之下。

借了相貌的優勢, 蕭元洲面色和煦溫柔,只是虔誠來訪, 不疾不徐,頗有古之君子餘風。當然,無人知道他心底其實急迫如焚。給自己定下了一月的期限,連唯一的侍妾也遣散了,想著能盡早將人心甘情願地接出來,至少, 也得先讓她出了楚府。

“朝中還有些事, 便不留了。”這一日去的過早,蕭元洲卻是撲了個空。同鵲影母女告別後, 他跨馬而去,面色淺淡,心底卻是思慮頗重。

男女之事,他雖歷的不多, 也非是一竅不通。但求個速成, 若是在楚少保處留得久了, 別看她現下堅定, 卻也未必不會一夕轉念。

那日景泰帝聽了福桃兒的身份,當即就賜了諭旨收回了成命。如今臨澤公主皇恩深厚,在朝中樹大根深。這國公府流落獨女的身份,一旦昭示,恐權貴皆趨之若鶩。而楚少保正掌東南兵權,若是再承襲蕭家的勢利,便極不符皇帝馭臣平權之術了。

蕭元洲捏緊了韁繩,既要捷足先登,又要壓著嫡母晚些知曉。這麽一個面貌無鹽的婦人,在見到那掌紋的一瞬間,他便清楚,蕭家族長的位置,這也許是唯一最好的機會了。

車馬相錯,福桃兒在食肆前下了車,滿腹心事地朝裏而去。

“莫瞧了,人方才來過,見你不在,匆匆去了。”鵲影拉著福桃兒的手,見左右無人,忽的低語道,“我算是瞧出來了,若是相識的早些,你倒是更適合蕭公子這般溫潤細致的……”

“姐姐胡說什麽。”福桃兒打斷了她,稍稍透露了些心思,“這人來的古怪,怕也不知是何心腸。”

若她是年少不知事的,蕭元洲這樣的,倒真要哄去了心魂。

“那,可要與五爺說了。”鵲影一聽,不禁擔心起來。

“萬萬不可。”福桃兒搖搖頭,嘆氣道,“再等等,他這兩日忙的很。”

這等事,萬一若那靖遠侯是真的心血來潮心悅於她,貿然與楚山潯說了,不僅要無端猜疑,也不知要如何生事質問呢。

回府的時候,郝管事突然上前稟告,說是大人今日早歸,現下正在午睡。姑爺章環也來過了,回去前,卻是要下了瓊華姑娘,說要正式聘妾呢,後日就來接人。

“知道了。”福桃兒微有些訝然,又吩咐道,“今晚上別院擺一桌,我與她們踐行。”

入夜時分,楚山潯卻是還未醒轉,別院的來請,福桃兒便先帶了竹雲、漱玉一道過去了。

對著一桌子佳肴,瓊華和溪月兩個今日卻也是吃得不多。這些日子,她們在楚府待得頗為順心,主母不僅是善待,還三五不時地帶她們一道楚府游玩,釵環首飾也是采買了許多。

處得長了,便總生出些微人情來。

“夫人,咱們姐妹閱人無數,看得出來楚大人待您情深。”溪月舉杯,笑得頗為真心,“後日章家來迎,往後若是不棄,少不得再回來拜謁夫人。”

“您應當不會還要離開吧?”瓊華還是一派率性,她就挨著福桃兒坐,說起話來還是毫無顧忌。

“章夫人我還算熟知……”福桃兒卻是避開此問,舀了勺豆腐,頓在半空。忽的嘆了一聲,又將豆腐丟了回去,她正色勸道,“還是去食肆安身,等將來生意做的大了,要多少嫁妝也使得。那章家……實在不是個好去處。”

“人各有志。”瓊華收了笑,滿飲一盞酒,“夫人,我自小為了與阿兄治病,被賣去媽媽手裏。你可知,這十餘年來,無論寒冬酷暑,將一把琵琶背在身上,卻是一日三餐,常食菜粥,連一頓飽飯都是奢望。”

她垂首低笑了聲,往日的故作天真此刻蕩然無存,擡了頭看進福桃兒眼底:“天底下,像夫人這般的好人委實無多。瓊華早立了誓,便是死,也再不與匹夫平民潦草度日。那章環到底是從五品的京官,再者說,我這輩子也只學了一件事。”

瓊華頓了頓,突然露了個詭秘妖冶的笑:“也就是,討好男人罷了。若是去了食肆,豈非荒廢可笑。”

一抹哀怨從她俏麗的眉間劃過,福桃兒素知那楚玉音的為人,一時不忍,竟起身接口道:“不行,還是得推了他家。且先留著,有好人家我來留意。”

瓊華一怔,同溪月對視一眼,故意反問:“若是找不著呢,難道將楚大人讓了我們……”

嬌笑聲如銀鈴般,又轉了個哀怨的調子,轉入了門外男子的耳裏。

她皺眉垂首,重覆了遍,“若是找不著,那……跟著楚大人也是退路。”

沒想到會得到這般回答,瓊華和溪月愕然不已。她們自然是清楚,留在此間,固然是無風無浪,卻也毫無機會。聽主母這般說了,反倒心存感激,更是堅定了去意。

瓊華掩袖嗤得才笑出聲,竹簾挑起,楚山潯一身常服,面沈如水地快步入內。他走到桌邊,一句話也懶得再說,拉起福桃兒的手,就朝外扯去。

“這是怎麽了,放開我!”

一路朝晚晴齋過去,竹雲漱玉一幹仆從皆被厲聲喝退,到了內院樓下,門首處便只剩了個十二三的小丫頭,不明所以地立在那兒。

“還不快滾!”

小丫頭突然被呵斥,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戰戰兢兢地要邁步離開。才轉了個身,又聽身後男子喝令:“打壺酒去,再置幾個菜來。”

說罷,楚山潯抓緊了她的胳膊,就朝裏間拉去。

“放手,你抓疼我了。”

這麽多年來,福桃兒早已洞悉他的脾性。此刻觀他面色駭人,便知是又犯了什麽心病。少不得放軟了聲音,才能勉強遏制他的激憤。

聽她呼疼,楚山潯終於停住了腳,眸光暗沈地回首:“近來東南鍛造武器,我忙得腳不沾地。小桃,你可是有事相瞞。”

福桃兒抽了手,下意識地定神答道:“哪裏有事,不過是食肆新開,我也沒多少閑暇。既然累了,用了飯,早些歇吧。”

直到酒菜被一樣樣擺到三樓外間靠窗的幾案上,楚山潯只是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瞧。也不說話,也不挪動。福桃兒忽然生了兩分心虛,只是靠幾側坐,端正了身子去看窗外的光禿的銀杏。

“家主、夫人,奴婢告退。”

楚山潯點點頭,聽著丫鬟的腳步下樓出院。他忽的勾唇笑了下,模樣光華璨目。

回身跨步入內,從床邊的小屜裏取了個物件,回來‘嘭’得一聲丟在了幾案上。

“你一直,在派人監視我?”福桃兒張口,撐著手朝圍塌裏退了點。

這是個形制粗陋的木盒,幾乎沒有什麽紋飾,還沾滿了新鮮的泥土草葉。可就是這麽個東西,讓本就僵持的氣氛更是涼冷了三分。

一只骨節修長的手伸了過來,輕巧又溫和地挑開了木盒的扣子,被她巧妙掩藏於菜園的黃綢諭旨當即呈現燈下。

男人忽的朝她身邊坐了,帶了股壓迫侵略的氣息。

兩人之間不過是一拳之隔,隨著他一言不發得靠坐貼近。福桃兒竟先是閉了閉眼,繼而察覺出自己的弱勢,又不甘地睜眼側首,迫著自己看向桌上的一碟炙肉。

炙肉被切得薄而均勻,色澤誘人,散發著黃豆醬香。

她忽然覺著,自己同這一碟肉所差無幾。沒來由的便生出了些不忿來,剛要作出些樣子來,一縷鬢發便被人捏住了。

“若非我多個心思,呵,誰能想到你竟有這般大的能耐。”楚山潯手指反覆,分搓著那一縷墨發,他心底氣得將要裂開,面上卻反倒穩了下來,“姓蕭的不知打的什麽算盤,總不能是……”後半句話隱沒在一聲意味深長的低笑裏。

這是在譏諷她無人喜歡?嘲諷她為人算計而不自知?福桃兒吞下了解釋相問的話,移開了眼睛,只不看他。

“小桃,你我認識多少年。雖則我脾性說話不大好,可自問比起旁的世家公子,紈絝豪紳,待你絕對是發乎真心了。從前我年少不知事,錯過了許多好光陰。可難道,除了我,如今隨便一個有些權勢的男子,都能叫你動搖是嗎?”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但見她垂首隱忍,額角下頜勾出一條潤澤好看的線條。話說的多了,楚山潯目光瞥過幾案上的鴛鴦壺,心中悶氣散了一半,說話間也柔了三分。

“除了我,這世上哪裏還有真心待你的男人。真該叫你多同靖遠侯處處,幡然醒悟,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是!我是傻!”原本縮在窗口處的女子終於爆發了心底的不快,“若非你垂憐,或許就我這麽個醜陋的模樣,根本不配得人善待。”

觸動了經年心事,福桃兒胸間酸澀一片,遂猛地拂開他的手,一股兒腦地訴道:“是,當年見你落魄,便該給些銀子自去,竟不知羞恥,偏要貼身照料伺候。若是我早早同餘姐姐她們出城,沒見到你,也不至於……也不至於會……”

後面的話,突然便語音哽咽,也不知今日是怎麽了。這是重逢後,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這般揭露舊日瘡疤。

“你可曉得,在西北三年,日日夜夜待人魚肉,是怎樣的滋味。”

有些人,平日總是個笑模樣,又生相有些憨傻,將多少厄運磨難都吞咽入腹,憑著一口氣,也想要多善待自己和周遭人兩分。

但若是真心一哭起來,面容中的苦澀便與從前的淡然樂觀激烈地沖突起來。便是不熟悉的人,看了也要愕然不適,更何況是早已待她情根深種之人。

楚山潯今日本就是帶著目的激她,卻不想將她陳年舊傷盡數逼了出來,戰場朝堂上都沈穩不改色的一張臉,此刻卻是慌亂心疼,忙上前要以指腹去替她拭淚。

“行了,不說了。你要如何都行,只是不可再親近那人。來,這有你最愛的涼拌蕨菜……”

“你若怕他借我圖謀,便該直說。只是侯爺為人,分明平易謙遜,深的我不懂,卻能肯定,似他這般君子如玉,世間也是少有。”她抽噎著,也不知是氣話還是真話,隨手提過鴛鴦壺,就為自己斟了一杯。

見酒壺被提起的那一刻,本是他自己下的藥,此刻卻有些後悔,想要將那壺收去。可他剛擡手要去奪壺,聽福桃兒啜泣間還讚那靖遠侯風度為人,且說的都還在點子上,他仰頭忽一笑,閉了眼嘆了聲。

“我想、一個人安、安靜會兒。”米酒入喉,她忍了泣音噎了下,憑窗而坐,也不理他的勸慰,只是看著窗外夏夜出神,再不願多瞧他一眼。

見狀,楚山潯愈發打定主意,瞇了眼眸定定地看向她纖弱的肩背,轉身下了塌去:“那……莫要喝太多,我去沐浴,一會兒上來再說話。”

身後除了酒液傾到的水聲,再無聲響,他立定在木梯前,忽的落寞而笑:“既是這般厭惡、後悔,連多看一眼都嫌多,恐怕也是我們緣分盡了。有了聖人的諭旨,你若真心要走,我也絕不再攔。”

夜風拂過,吹過樹影漱漱,四五片落英盤旋著飛入小幾案頭,淺紫蕊黃,像是還開的正盛,卻恰好被風摧折了下來。

聽著腳步聲漸遠,福桃兒心下冷笑,笑過了,面上卻是一滴濁淚墜落。

撚著花葉入酒。其實她這一生許是連這花瓣還不如,至少它還曾在春日驕陽下熱烈的盛放過。可她沒有,從來也沒有過吧。這世間男子皆愛美惡醜,旁的女兒十五六,便有少年郎溫存示好,托付中饋。

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艾青春,多麽美好,多少肆意。再許下些同生共死,白首偕老的誓言,有那麽幾個情深不負的,更是一生圓滿。

家世、門第、容貌,寤寐思服的少年郎,甚至親眷兄姊,人世間一切美好的佳果,她幾乎都不曾擁有。

嫉妒、嗔恨、埋怨,她卻也都不曾有過。因是此生苦厄漫長,是以將心放到了極低處,這樣才能容易滿足,容易歡喜。

可如今,來了個君子如玉的蕭元洲,還完全不知根底的,便就牽出了楚山潯的不耐和厭棄。

“罷了。”長嘆淺笑,福桃兒忽而覺著,今日這酒可真是甜啊,幾乎將她心底的苦色很快掩去。

一陣悶雷遠遠得自天際傳來,雙手交疊倚上了窗轅。不一會兒,就有零星細密的雨絲飄落。

天雨洗心,她伸了一手出去,雨絲綿綿大了起來,卻是潤物無聲的溫厚,涼意很快便在掌心積成了一汪。

只是略略松了松手指,雨水從指縫流逝,頃刻間不見蹤影。

既然他都作罷了,那緣分也就真的盡了吧。他們兩個,已經牽連得夠久了,該是到了斷的時候了。

雨勢連綿愈下愈大,初夏夜風雨還有些涼冷,福桃兒素來畏寒,這會兒子還穿著白日的單衫,怕被酒氣誤導,便想下塌去添件衣服——也許是作丫鬟時的習慣,因為無人照顧,不論處於何境,她都不會無故摧折自己的身子。

然而,甫一下塌,便覺心慌燥熱,連雙腿都有些無力起來。

晃了晃頭定住身子,她有些奇怪,還以為是自己越發不勝酒力起來。可明明才飲了三小盞米酒。視線掠過幾案上的木匣,她沒有深想,只是去箱籠裏翻了件鴉青夏袍,又將那木匣合了,原樣收到了小屜裏。

做完這一切,原本的委屈傷心竟絲毫也不剩下。窗外雨簾傾瀉,打在樹冠芭蕉上,泛出好聞的水汽草香。索性無事,她便去架上隨手撿了卷書冊,重新坐回了幾案上,夜來聽雨觀天,以詩佐酒,意綿綿心裏重又生出三分自在意境來。

她素來少飲,近來的確是喝的頻了些。然而,今夜,鬼使神差的,便想什麽都不想的,醉上一醉。

又吃了兩口酸脆蕨菜,木梯上再次傳來響動,楚山潯一身水色,恰好也穿了件鴉青色的睡衫上來。

“子歸,來,再對一次詩,明朝起來,你我就此別過。”

回頭卻見他面色閃躲,極不尋常得,竟還帶了些瑟縮的樣子。

見雨勢頗大,時而有零星涼雨漸入,楚山潯一上圍塌,便皺了眉欲去放了撐桿合窗。

“別關了,這袍子穿了,冷不著。”

她的聲音莫名帶了些說不清的意味,聽得他手掌微頓,倒是真個聽她的並未再關窗。

想透了,明朝便徹底離去,不再糾葛,福桃兒的話也多了起來。然而楚山潯只是蒙頭喝酒,不停吃菜。對詩之時,心不在焉,都是隨口撿了應對,甚至竟還有不應對之時。

又是三盞過後,鴛鴦壺裝烈酒的那一側竟就全空了。

等他沈默著將盤裏的炙肉吃幹凈之時,福桃兒終於發覺了些不對勁。

“好熱……”平日裏絕不會這樣,她擡手解去了鴉青外袍,不自覺地伸手接了捧雨水,手心的涼冷激得她呼吸不穩,“看來權勢利祿還真有用,這次的米釀叫什麽,往後冬日裏,手腳凍得像冰時,倒可以飲一口。”

幾案後的女子面頰飛紅,一股子春意將人哄得神情都變了,她卻仍是沒有往壞處去想。楚山潯放了筷子,又是意動又是後悔,幾乎是五內糾結的,他目光灼灼,低聲道:“沒什麽……許是釀的時日長了些。”

夜風吹得燭影搖紅,更漏正滴在二更末刻。

本該是歇息的時辰,福桃兒卻是毫無倦意,怕臨風喝酒要傷身,她執卷起身想要去遠些的一張靠塌上再歇歇。

誰料只是動了一步,書卷落地,人也幾乎走不動路了。不是雙腿出了問題,而是身子裏像有團火般,難受得說不出口。

身子一晃,遂落入一個溫熱厚實的懷抱裏。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只是想要更多的觸碰,羞意陡生,福桃兒強自立定身子,推開他撿起書卷朝黑檀木斜靠邊走去。

“時辰太、太晚了,你、先去睡……”來不及去思量因由,她蜷了身子,竭力穩住呼吸,只想哄他先出去。

可楚山潯卻是走上前,立在斜靠邊,一動不動地瞧著她。

這感覺實在太過怪異,平日裏分明會對他的靠近羞澀,此刻卻是只想不管不顧地纏了上去。福桃兒知道自己的樣子實在不好,而跟前的男人,卻是遲遲不走。她幾乎要難受得哭出聲來,下意識地便咬上了自己的下唇。

血珠浮現,瞬間染紅了原本淡雅的檀口。

“酒裏的藥,是我放的。”楚山潯心口一緊,忙以指分齒,阻止她的自傷。

這一句話頓時喚回了她的神志,那雙細長的眸子裏,滿是震驚地望向他,還帶了三分難掩的魅色。

雙唇相觸的那一瞬間,卻是楚山潯的身子在發顫。

明明是近在遲尺,唾手可得,可對著她眼底覆雜的神色,他心底湧上生平少有的慌亂和恐懼。他清楚地知道她是什麽樣的性子,若是明朝醒來,一旦生了恨。得了這具身子,會不會反而永遠失去了她。

念罷,他猛地翻身下塌,兩步走到小屜邊,抽了把短匕直朝塌去。

執匕壓在自己左胸上,握緊了她的手:“說什麽人心易變,是你的心太冷,始終不願托付。可曾知道傾慕多年,對我來說,你已然重若性命。”

他的眼底染上瘋狂,一半是熱烈如炬,一半卻畏縮遲疑。

“若是此生相負,就讓我楚山潯墮十世地獄,受遍阿鼻酷刑。”

來不及去掩他的口,只是小心地將匕首移開,擲去了櫃底。福桃兒將雙手抵在他胸前,移開眸子,又是一陣酸熱襲來,她額間汗落,偏開頭呼吸愈發不穩。

好聞的皂角香湧入鼻尖,額頭相抵,這一刻,他瀲灩的桃花眼泛起水色,似有萬千星辰閃爍其中,半是懇求,半是強硬地柔聲道:“讓我幫你,好不好?”

窗外雨勢如註,被風裹挾著打濕了先前坐飲的圍塌幾案。

當幾案上精巧的油燈被徹底吹熄後,在黑檀斜靠上,借著僅剩的兩盞皎潔宮燈,她只覺自己成了湍急河流中的一葉孤舟,雖然險象環生,奔騰顛簸,可好在還有一個手執舟楫的人陪著。

刻著方勝祥雲紋的妝臺上立著面頗大的銅鏡,風浪停歇的空檔,她一擡頭,見著銅鏡裏男子的墨發玉容,那一點側影,幾乎讓她羞得再不願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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