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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五十三 我就是好慘一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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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奚拉了椅子坐在他身邊, 像尋常朋友一樣,坦然的問:“給我講講你的生意吧,或者是隨便說點什麽, 總不能你對我的生意一目了然, 我連你到底是做什麽的都一知半解。”

崔鄴坐在床邊, 看著她聽的笑了聲說:“你想了解什麽?直接問我。”

謝奚:“我未必能問清楚, 你隨便給我講講吧,或者是說說你來這裏以後的經歷。”

崔鄴已經是經濟學的老學者了, 在這場實踐中已經算是學者了, 想了想說:“說起來就話長了,我從來的那年開始做生意, 這幾年南來北往, 見識過南人的文人骨氣,也見識過西北人的冷冽, 初入河西道被流民搶過,也和人搏命過,救過人, 也被人救過。賺錢有, 賠錢也有。來來去去, 和文人墨客打過交道,也和江湖豪俠豪飲過。”

謝奚問:“還有呢?”

崔鄴回憶起往昔, 有些溫柔的說:“生死有命有時候只是句話,但是有時候是一種信仰,我見過大漠的落日,也見過長安城裏的日出,見過霧霭沈沈的江南雨霧,也見過草原上雲銷雨霽之後的彩徹區明, 十方景色,我大都見識過……”

謝奚想,他骨子裏真的是個浪漫的人,能把看進眼睛裏的景色都描繪的精彩絕倫。或許他本身就是個善良的人,所以不管是遇見的人看見的物,於他來說,都是可愛的。

他心懷寬廣,看月是景,看雲也是景,天上有行雲,人在行雲裏,雲月在他眼裏就是溫柔的。

她則不同,她從小讀書開始就兢兢業業,向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看雲是雲,看月是月,沒有一點浪漫的細胞。

謝奚聽的靜了片刻,問:“就沒有遇見過危險嗎?”

崔鄴笑笑說:“遇見過。這裏和我生活的環境完全不同,從前我沒有體會過人間疾苦,後來見的人多了,南來北往,人生海海,生死有命就成了一種活法,我和最窮的貧苦人打過交道,也和朝廷權貴飲過酒,和販夫卒子們混跡在一起,市井裏的煙火氣後來卻最讓我覺得踏實,後來心境也開闊了,學會了慈悲,賺最多的錢,自然是為了活得更好一些,但是也明白了,我終究是個凡人,和這裏的人不同,所以謝奚,不要焦慮,也不要強求,只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盡力做好就可以了,你比大多數人都要優秀,你要深知這一點。”

他就像是一個經年的隔世人,明明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明明是一個翩翩風度的公子哥,那雙眼睛裏卻盛載了風雪,看起來沒有一點少年氣。

謝奚搖搖頭,客觀的說:“你這樣安慰我,一點都不客觀,不管是在哪裏,你都遠比我優秀,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我只是個在專業方面有些建樹的人,其他地方平平無奇,我經常攻擊你是有錢人,其實也不過是牢騷,考公那年我是可以留在農業崗位,但最後還是被擠去下鄉鍛煉了,我明知道原因,但是無能為力。最後也看開了,但在基層工作後來還是感觸很深,就像老師說的,農業人最好的歸宿還是要回歸田地,這是我做扶貧工作最深的體會,我是個沒有什麽天真浪漫細胞的人,和我這樣的人呆在一起,想來,也是無趣吧。”,她有些自嘲的笑笑。

崔鄴由衷的說:“那是你不自知,你認真的時候,多有魅力。”

謝奚瞪著眼睛看他,有些被撩到了,立刻換了話題問:“那你和我說說這次進草原,你究竟遇見什麽了。”

崔鄴面不改色的撒謊:“只是驚了馬,被馬摔下來,摔了腿。”

謝奚看著他明顯瘦出輪廓的臉,執著的問:“你不說是吧?不說算了,我再也不問了,我去準備火鍋。”

說著起身就要走,崔鄴伸手撈了把她的手,留她說:“等會兒,再陪我一會兒,讓她們先準備。”

謝奚被他抓住,反手抓了把,突然摸到了他手腕上的疤痕。

她回頭握著他的手,強硬的捋開他袖子,他的手臂上有食指寬的一道擦傷,很嚴重,結痂的地方長出新的皮膚,但是邊緣的地方結痂還沒有掉,謝奚看著只覺得難忍,想伸手摸,但是又握成了拳,瞪著他問:“和我說實話,到底還有哪裏受傷了?”

崔鄴堅決不認,故意逗她:“真想知道?”

謝奚瞪著他,又不能罵,又不想哄。

崔鄴見她像是生氣,笑說:“身上還有擦傷,你真要看?那我脫衣服好了。”

他篤定謝奚這個傻姑娘不敢直來,故意用玩笑話堵她。

謝奚問:“只是擦傷嗎?”

崔鄴還不知死活的笑說:“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話還沒說完,謝奚伸手直接扒開了他的前襟,露出胸前的疤痕,崔鄴還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

肩上的箭幾乎貫穿了他的身體,前胸的刀傷,後肩上的傷口還包紮著。謝奚看著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問:“你在涼州,死裏逃生才活下來的,是不是?”

崔鄴見她像快哭了,哄說:“運氣不夠好,眼看著就回來了,被人尾隨追殺,所幸性命保住了,我保證未來十年,都不會再去涉險了。”

謝奚眼睛都紅了,說不上來的難過:“這話我不信,你也不信。崔鄴,我這個人和別人不一樣,即便是壞消息,我也喜歡聽真話,你以後最好別騙我,若是騙我,也別讓我知道。”

崔鄴有些失措,收攏好衣服,忙說:“當真沒有危險了,祁連山馬場的事,我都沒精力管了,這不就回來了嗎?”

謝奚定定的看著他,心知自己大概是喜歡他了,但是又覺得這種喜歡很危險。

喜歡一個人,就把最柔軟的感情都留給了對方,所有的感官都會被放大,這種感覺讓她生出惶恐。

她起身說:“你睡一會兒吧,我出去看看,等飯好了叫你。”

拒絕再和他對視,和他溝通了。

崔鄴無奈的說:“去吧。”

謝奚出門前看著他睡好,才出去的。

王媼正在篩麥仁,謝奚看見了麥仁,才想起說:“等會兒我挑幾種,煮點粥。”

王媼不明所以,問:“五谷熬在一起?”

謝奚隨口嗯了聲,也不解釋,進了廚房,見吳媼好魯伯正在商量著將羊肉怎麽分。

謝奚問:“前兩天剔骨的羊蠍子拿出來剁一剁,我晚上做頓好吃的。”

吳媼笑說:“哪日的吃食不是好吃的?”

火鍋準備的料很覆雜,謝奚笑說:“這次的更覆雜一些。”

她的火鍋從熬羊湯開始,香料下鍋,一鍋羊湯煮沸,然後文火慢燉,蔬菜和肉都準備好,一整天她都呆在廚房裏。

阿月跟著王媼在做針線,謝奚看到了她做的鞋,隨口問:“這是你做的?”

阿月相比她剛來的時候,沒有那時候那麽天真了,文靜的說:”這是給阿兄做的,我阿娘說過幾日想回城看哥哥。”

謝奚問:“那你回去嗎?”

阿月思索了片刻問:“我也可以回去嗎?”

謝奚撈出豆腐,笑說:“當然,我這裏只要把工作做好,沒有那麽多的規矩,你若是想回去就放你幾天假,你回去玩耍幾天再回來。”

阿月抱著鞋滿口的謝她。

崔鄴一覺睡了很久,謝奚中途看了他一次見他沒有醒,也沒有打擾,給他單獨燉了一個湯。

等暮色已起,火鍋已經準備好了,謝奚推開門叫了聲:“崔鄴。”

崔鄴睡眼惺忪的說了聲:“我在。”

謝奚聽的笑起來:“起床吃飯了。”

崔鄴這一覺睡得很踏實,也是第一次夢見了從前,夢見他剛工作的時候的辦公室,站在窗前能望見遠處的山……

心裏都是寧靜,沒有了之前那種緊促的心慌和不甘。

謝奚邊給他點燈,邊說:“我都沒想到,咱們兩居然能在沒有電的地方生活這麽久,可見人有無限種可能。”

崔鄴起身笑說:“剛來的時候,很惶恐吧?”

謝奚輕笑了聲:“怕的要命,要不然當時也不會上來就揍你,人對同伴會從心理本能的產生依賴。”

說完她見崔鄴坐起身披了衣服,立刻說:“快來嘗嘗我的羊蠍子火鍋,等我先試種辣椒,明年就能解鎖川菜、湘菜,很多很多菜。”

她對美食有種天然的熱愛。

等他們出去,其他人都已經坐好,為了做這張火鍋桌,魯伯耗了一天的時間,上好的水桐木的大方桌,非要中間開一個鍋的大洞。

底下是她自己琢磨的做的小鐵爐,上好的木炭有點奢侈,但這是崔鄴送來的。

人都好奇的圍在桌前,吳媼將大鍋裏的羊蠍子倒進來,醇香的羊湯,辣椒味淡淡的,讓羊肉聞起來更誘人。

在座的都偏愛肉食,吳媼切了很多羊肉,她腌了點裏脊肉,自制的魚丸、泡發的山貨、幹海貨、蔬菜……

崔鄴坐在她旁邊,初冬熱氣騰騰的火鍋,是居家必備。

她吃到一半,起身起盛粥,五谷的粥加一點糖,淡淡的甜。崔鄴接過她遞來的碗,嘗了一口,笑起來說:“我不挑食,也不嬌貴,不論是市井裏的小吃,還是最貴的酒肆。”

謝奚喝著粥說:“其實,你這樣的人,才是真的讓人很難接近吧?”

越有涵養、有禮貌,知進退的人,才越容易讓人生出距離感,讓人根本沒辦法靠近他。除非他自己願意給你機會。

崔鄴楞下了,笑起來,說:“我的朋友曾經也這樣和我說過。”

謝奚倒是無所謂,繼續說:“想來,也是個很不錯的人。”

飯桌上的人還在聊天,吳媼一直講這個一鍋湯是怎麽熬的,阿武嘗著肉感慨;“阿姐總是能做出讓人想不到的美食。”

崔鄴開玩笑說:“她還有很多你更想不到的東西。”

第二日一早,謝奚起得很早,在暖棚裏將菜地清理了一番,迫不及待的開始播種,這茬辣椒簡直是她這個冬天最熱衷的希望。崔鄴起來拄著拐杖,站在暖棚外看著那堵火墻,感慨問:“你是怎麽想到這個方法的?”

謝奚驕傲的說:“下鄉的時候見當地的人,冬天就是這樣育種的,小規模的育種成本也小。”

崔鄴看了眼這個暖棚的尺寸,倒是說;“可以開一排,到時候冬天就什麽都有了。”

謝奚恥笑他:“你想的未免也太好了,我哪來的那麽多人?哪有那麽多精力?”

崔鄴笑說:“這時候,我的用處就來了。”

謝奚聽的笑起來,她蹲在地上撒辣椒籽,邊說;“那和我說活你的用處,我酌情考慮一下。”

崔鄴站在菜畦邊看著:“送你人,送你錢,送你一個總管,讓你免受這種人事管理的煩擾。”

謝奚聽的笑起來,問:“接下來要不要成立一個公司,你做老板,我做技術員?”

崔鄴看著她麻利的澆水埋土,淡淡的說:“老板……總歸都是你的。”

謝奚沒聽清楚,扭頭茫然的看他。

崔鄴看她只覺得哪裏都可愛,笑說:“我今日進城一趟,去盧家一趟,探聽一聲盧家的意思。再者還要去見幾個人。”

頗有些交代的意思。

謝奚問:“這麽快?也不必這麽著急。”

崔鄴主要是想見人,去買地。謝奚沒有精力和時間管這些,每日的瑣碎已經耗盡了她的時間,他要做的就是讓她脫離出來,安安穩穩的做她的實驗和研究。

學術專業的人,不適合被打擾,生活的瑣碎,就留給他來打理。

謝奚並不知道他想的這麽多,急著說:“那你等等。”

崔鄴見她慌裏慌張笑說:“不著急,我傍晚就回來了。”

謝奚著急的不是這個,是早飯。

送走崔鄴,她繼續忙她的事業,育種的合理習慣和成長記錄都需要文字性的記錄。她能記憶起來的專業性文字也都要默下來。

崔鄴帶著五書回城,路上五書就說:“夫人昨日出門前就讓我務必帶郎君回家。”

崔鄴本不想回去,又想和崔程說了要照看一家老小,不看也不成,就讓五書先回家。盧氏等了他一晚都沒等到人,見他一早終於回來了,急匆匆的問:“你腿還沒有好,怎能亂跑。你祖母早上來問了三次都不見你人。”

崔鄴安慰她:不過是生意上吩咐一聲,又累不到我。”

盧氏對他全是愧疚,全是無能為力的自責,崔鄴倒不知道她心情那麽差,笑說:“我過去看看祖母。”

崔老太太正在正堂裏寫信,她本就是書香門第裏出來的世家女子,一手簪花小楷寫的極漂亮。

聽見身邊的嬤嬤說:“五郎來了。”

她收起筆,看著崔鄴拄著拐棍進來,步步沈穩,毫無異色的問候她。

崔鄴先笑說:“母親和我有些惱了,說是祖母問了我幾次都不見我人。”

她看了崔程的信,崔程並不瞞她,柬之在河西道做了什麽,造了什麽罪,她都知道了。

崔老太太看著他仿佛毫無異色,一身傷拄著拐杖,仿佛就像是受了點皮外傷一樣。這樣的寄孫兒,不怪崔程說,他心性堅韌,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崔家小輩怕是誰也不及他。但也要看著他些。

崔老太太放下筆招呼他:“怎也不休息幾日,你母親整日的擔心你。”

崔鄴問:“祖母找我可是有事?”

崔老太太開門見山:“我收到了你父親的信,柬之在河西道上,差點丟了性命,我總要質問你老子一聲,我把好好的孫兒給他打發過去了,他差點給我還不回來!”

崔鄴嗐了聲,笑說:“這個和父親沒關系,你要是質問他,那他也有點冤枉了。再說我這不全須全尾的回來了嗎。”

崔老太太問;“那柬之接下來呢?”

崔鄴也不瞞著老太太:“年後看吧,河西道的事我暫時沒有精力了,暫時修養好身體再說吧。”

崔老太太見他難得的面露疲色,拍拍他的肩膀說:“柬之坐吧,不要久站。”

崔鄴坐在她身邊,老太太問:“你父親說你肩上挨了一箭,才能下地,就非要回來。”,說著嘆氣:“你簡直胡鬧!”

崔鄴不想老生常談,搪塞:“父兄軍務繁忙,生意上的事總是煩擾,還是回長安靜養才好。”

老太太極少管束小輩,頂多都是勸諫幾句。不聾不啞不做家翁,她深知這個道理。

崔鄴勸她:“祖母不必擔憂,我知道輕重。”

老太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後輕嘆,無奈說:“柬之是信不過我,也信不過你父親吧。你若是因你母親對我們有怨言……”

“祖母這是見外話,母親掌家,從來沒有在祖母這裏受一點委屈,嬸母開朗多有幫襯。她自己也是多有感恩。”

老太太始終摸不到他的脈門,幾番試探都被他堵回來,也就不再提起了。

崔鄴心知她什麽心思,但這不是他的恩怨,他自然不會接手,只安慰:“我與兩位兄長之間毫無間隙,祖母不必擔憂。我說過的話算話,不論到什麽時候,我的家財,崔家子弟可以隨時取用。”

老太太再毫無話說,自嘲:“讓你安心靜養,我這是糊塗了,上了年紀就是話多。”

等回了院子,盧氏已經備好了飯等著他了,見他回來,就拉回了自己院子,飯桌上說:“我這幾個月物色了幾家不錯的本分人家,家世清白,只是門第差些,咱們只要不講究,也是可以的。我見了其中兩個小娘子,顏色正好,青春活潑。我替你看著,定叫誰也不能輕視了你,過幾日我來安排,你先見見人……”

崔鄴皺著眉,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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