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秋澤到了那個冰冷的地方的時候，人群已經稀疏。單秋澤站在靈堂門口，遲疑著沒有進去。他一眼就看到了潘越母親的遺像，帶著柔和的笑容似乎從不曾痛苦。這讓他的心一抽痛，更是沒有上前。

當然，還有潘越，他沒有看清他的臉，只是知道此時低著頭的潘越一動也不動。

董小芮先看到了自己，向這裏走來。

“你來了。”董小芮把頭發梳起，穿著簡單的黑色外套，有些無奈的撫上單秋澤的肩膀。低低的說著：“他情緒很不好。你知道，沒有人比他更痛苦了現在。”

單秋澤僵硬的點了點頭，他知道潘越此刻或許根本不想面對自己。“我還是走吧，我來大概只會讓他更不好受。”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單秋澤，去看看他吧。”董小芮的語氣如嘆息一般的沒有底氣。

單秋澤慢慢的走上前，潘越聞聲擡頭。不出所料的，潘越憔悴的幾乎認不出來。單秋澤不知道可以說什麽，潘越絲毫沒有情緒的眼神是他陌生的。

單秋澤看著潘越母親的遺像，緩緩的彎腰鞠躬。這一彎腰似乎承受了萬千疼痛，單秋澤忽然有些後悔，如果能救到寧林，可是，楚文樂他…單秋澤擡頭怔怔的看著那個遺像，潘越母親從小就對待自己很好，就像自己兒子一樣對待著的。

到現在，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經變了。

單秋澤慢慢屈起膝蓋，手撐在地上。

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潘越忽然拉起單秋澤。

“你夠了，單秋澤，不用假惺惺的磕頭了！”潘越揪起他的衣領，咬牙切齒的說著。

一旁的董小芮立刻上來分開兩人。“潘越！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我說過單秋澤我們沒有友誼可言了。”潘越一字一句說的清楚，對著單秋澤，沙啞的聲音帶著疼痛的尖銳。

單秋澤看著紅了眼的潘越，沒有說話。

“潘越… 他救了寧林很多次，甚至還為了救他失憶了…他…”董小芮試圖輕聲的提醒著潘越。可是董小芮說著說著聲音減小，然後沈默的看向一言不發的單秋澤。

“你也說不出來了是不是。他救了寧林很多次，他早就知道了，但他沒有阻止。甚至，就連這一次…他有想保護的人，我就沒有嗎？我怎麽去諒解…嗯？董小芮。”潘越幹澀的眼睛裏生生的流淚，他似乎很不願意提及這次火災。

單秋澤偏過頭，轉身想要離開。他知道沒有必要再待下去了。

“潘越，對不起。”單秋澤說著。然後大步離開了靈堂。

對不起，每個人都很自私。你也在我自私的範疇裏。

董小芮怔怔的看著單秋澤轉身離開的背影。

像是提醒潘越，也是提醒自己。“單秋澤走了。”然後，聲音有些哽咽。

潘越忽然看向門口，緊緊地皺起眉頭。這個二十多年的好友不會再回來了。心裏像是又缺失了一塊。拉扯著不安的軀體。

董小芮想起還是很小的時候。她和潘越在巷口等單秋澤。

她總是先看見單秋澤。然後聲音揚起說一句：“單秋澤來了。”

潘越也看向那個方向，勾起微笑，看似不滿的抱怨句：“走那麽慢。”

現在，請把離開的腳步放快一些吧。

潘越不知道自己這幾天是怎麽過來的。渾渾噩噩，麻木的做一些事。以及避免去想寧林，更逃避去見宋英。

那天被通知去認領屍體。潘越摔壞了電話。

潘越去的時候，寧林的媽媽已經先到了。

潘越只是看了一眼那個燒焦的屍體，便狠狠的蓋上白布。丟下一句：“不是他。”

“潘越…這是找到的最後一具了，之前你都說不是…這個…”宋英輕柔的說著，小心翼翼的說著。

“閉嘴！我說了不是就不是！他沒有死。”潘越沖著宋英吼道。

一旁的寧林媽媽慢慢的蹲下身。輕輕的向旁邊的人問道：“有什麽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嗎？”

“找到的時候，只在旁邊看到了這個。”工作人員拿起被裝起來的證物。

寧林母親幾乎在看到的一瞬間就已經哭出聲。她轉頭看著一直不願看向這裏的潘越。“是你的戒指，潘越。”

“什麽…”潘越驚訝的回頭。他沖上前的抓住那個戒指。

“不可能…不可能…他走的前一晚我就沒有戴了，怎麽可能在他那…”潘越攥緊戒指。抗拒的接受這個面目全非的屍體是寧林。

“也許…哥走的時候，拿走了你的戒指。”宋英也蹲下身看著那個被白布遮住的屍體，抽泣著說著。

“不可能…他怎麽可能拿走！”潘越忽然怔住。

難道…你是不是，那天就已經下定決心放手了，所以輕易的不相信我…寧林…

“他回來之後，我看過那個，他告訴我是你的…”寧林母親這句話徹底的打擊了潘越。

潘越看著寧林母親捉住那個手，然後不顧是不是皮膚焦灼，撫摸著。痛苦的放聲哭著。潘越大步走上前，一把掀開那個白布，緊緊地看著那個面目全非的臉。

潘越看著，想找到熟悉的痕跡。然後，他哽咽的說著：“不是他…不是他…一點不也像他…”

其餘人的沈默了，這種面目全非的臉，能看出什麽。

“真的不是他，根本不是他！”

潘越遲遲不願辦理死亡證明，他總是說著不是他。

宋英也一天一天的越來越行動不便。

那是在幾個月後，宋英再一次去勸潘越時。潘越推了她。宋英被送往了醫院。

“我說了他沒死！”宋英應聲倒地。隨即腹部劇痛。

產房裏的宋英聲嘶力竭的叫喊著，潘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動不動。無法思考。越來越微弱的喊聲，越來越焦急的心情。

潘越緊緊地握著雙手，手心裏早已出的全是汗。

他很清楚宋英這些日子的情形。夜不能寐，母親的事情很多也是她去處理的。

吃的東西也吐，晚上甚至不驚擾到自己，還自己偷偷跑到過醫院一次。懷孕之後又面對著這麽多事情。

在救護車上就已經開始流血。他忽然意識到，這是趟鬼門關。

門被沈重的打開。潘越驚坐起。

“是個男孩。”潘越還沒來及點頭。醫生隨即說道：“產婦失血過多。而且我想你們之前也有心理準備了，去道別吧。”

“什麽心理準備？”潘越拉住醫生問道。

“她之前來檢查的時候，就已經告誡過，最好不要這個孩子。孕婦的身體實在不適宜生產了。你們既然要生下來，那就應該知道…”

後面說什麽他也沒有聽進去。他現在只知道。那個女人也要走了。

沖進產房。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潘越感到喉嚨一緊。

宋英的頭發已經被汗浸濕，兩眼無神的看著燈光。

她伸出手想要拉住潘越，潘越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宋英蒼白的嘴唇顫抖著說著：“如果想要他，好好待他。如果不想要，就給我媽養著，不要送人…”

潘越還來不及說什麽，宋英說著：“你怎麽會想要呢，他不是你的孩子…你我都清楚…謝謝你讓我生下他，沒有他，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我會養他的，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潘越感覺自己幹澀的眼睛已經流不出任何眼淚。他只是心在痛苦著。

宋英似乎是想對他笑，可是又沒有力氣的撇撇嘴。

“我想去找我哥，讓他原諒我…我情願永遠都沒有永遠都沒有擁有過你，也不願他死…”宋英的臉頰流下眼淚，沒有任何預兆的。

“他會不會…原諒我…”宋英喃喃的說著。

“你會不會…好好照顧他？”

沒等到潘越的回答，宋英的閉上了眼睛，溫熱的血液凝固在那裏。

潘越握住她的手。“我會。”

終於。

我愛的人，愛我的人，都離開了我。

只剩我一個。

End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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