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笙也不知道自己在這樣充滿汙穢糜爛味道的地方坐了多久，地上橘黃色的煙頭和慘白的煙灰早已不能喚回自己麻木不堪的內心。這是第二次自己惹怒孫宇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了吧。

臉上還留著被孫宇凡打傷的痕跡，用手輕輕撫上，笑著將已經結痂的地方一點一點撕開，他不在乎受傷的是不是臉，他也不在乎這樣的傷口會不會留下觸目驚心的疤痕，他只在乎，這是孫宇凡給自己留下的唯一印跡。

年少時輕狂有魅力的孫宇凡在作為學弟的他心中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而總覺得無法達到那樣高度的尹子笙還是選擇了毀滅自己。為了追隨孫宇凡的腳步，這樣的過程中參與了多少次大大小小的群架，已經記不清了。

只是每一次找孫宇凡麻煩時，尹子笙才會覺得那是黑暗中的唯一光源，那是他想要到達的地方。就像冉冉的太陽，想要看見像太陽的他，哪怕只是感受到他的一點點餘溫，那也就夠了。只是孫宇凡，你的前男友王沐，真的有夠糟糕的。

當初也只是想看看能和孫宇凡在一起的是什麽樣的人，“請”來了他，那副弱不禁風和膽怯的樣子只讓尹子笙覺得很惱火，揪著他乖巧的黑發迫使他的臉對向自己，王沐的眼底中只有恐懼的神色，他顫抖的嘴唇斷斷續續地說著：“你放了我……我幫你把孫宇凡騙過來。”

孫宇凡，你看人的眼光，終於變好了。可是，我毀了那個女人，也等於毀了我自己。

扔掉最後一支沒有燃盡的煙，尹子笙起身拍拍沾上灰塵的褲子，走進了充斥著黑暗的小巷子中，月光下，他孤獨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你大概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嫉妒這些人。

孫宇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的拳緊緊地握著，無力地仰靠著，心中無法抑制的內疚已使他快要窒息。縈繞在客廳上方的只有從浴室中傳來的淋雨聲。擔心著陳琳，可是根本沒有那個勇氣去安慰她。害怕她在浴室中做出傻事，孫宇凡猶豫著還是敲著布滿水汽的門，陳琳把水開的很大，隱約傳來了嗚咽的哭泣聲。

這樣的哭聲在此刻無疑成了孫宇凡心中的痛，即使他不愛這個女人，即使他再自私，他無論如何都不會丟下她不管。畢竟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果自己早一點發現尹子笙的用意，如果自己能夠在看見陳琳的那一刻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或許還能挽救這場悲劇。

可是，真的太遲了。

毫無猶豫地打開了門，孫宇凡沒有避諱地尋找陳琳的身影。他看見她坐在冰涼的瓷磚低上全身濕透，身上被撕得破爛不堪的衣服已經扭曲的沒有了形狀，淩亂的長發濕透著貼在她的臉上，而臉上的眼淚和水摻合在一起分不清究竟從何而來。

她扯著胸口的衣服放聲大哭著，中間還夾雜著不住的咳嗽聲。她似乎並沒有註意到孫宇凡的闖入，此刻昏黃的燈光氤氳的水汽只讓人眼睛發澀，孫宇凡拼命抑制住內心的苦痛，他走到陳琳面前關上水，拿過一旁的浴巾將她裹住。

他剛蹲下身子就猛地被陳琳抱住，一個重心不穩的孫宇凡向後倒去仰坐在地上。水沾濕了他的褲子和衣裳，可是他全然不顧。陳琳死死地揪住孫宇凡胸口的衣服埋在他的胸口止不住地哭泣。“陳琳……“孫宇凡扶住她顫抖的肩，可是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孫宇凡，你終於沒有推開我了……呵呵……”帶有哭腔的聲音中竟然透出一絲淒涼的欣喜，“可是……這樣的我……怎麽能……”陳琳想要離開孫宇凡溫暖的胸膛，她看著孫宇凡臉上悲傷的表情，此刻竟分不清自己的哭泣是難過還是欣喜。

陳琳的眼睛紅腫的很厲害，白皙的頸脖出滿是觸目驚心的抓痕，而孫宇凡此刻卻顧不得什麽男女之間的避諱，他輕輕撫上陳琳不滿傷痕的脖子，引得陳琳倒吸了一口涼氣。緊張地收回手，孫宇凡立刻慌張地抱住了陳琳。

“都是因為我…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低沈的嗓音中滿是悲傷的情緒，男人的手臂很用力地摟著自己，陳琳知道，這個男人能給予她的，只有歉意和愧疚了。用力想要掙脫這個自己一度貪戀的懷抱，可是卻像脫了水的魚一樣無力。

“孫宇凡……我很臟……是不是……不要碰我了……唔……”捶打著孫宇凡結實的肩膀，陳琳這個時候一點都不想讓他來安慰自己，她怎麽會不知道，孫宇凡看見了那樣的場景，甚至聽見了自己無助的□□聲。這樣不堪的自己，如何再去奢求這樣的懷抱。

“不是……陳琳……你不臟，一點也不！”攥住陳琳的肩膀，孫宇凡迫使陳琳看向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

“孫宇凡，你要我吧……求你……”陳琳悲傷和期待的目光讓孫宇凡不禁躲開，他偏頭把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的情緒隱匿在混沌不清的空氣中，可是這樣的舉動讓陳琳淒涼地笑著：“呵……我知道…你嫌我臟是不是…孫宇凡……你一點也沒有對不起我…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對……是我自作自受……”喃喃地低吟著，陳琳忽然大力地推開孫宇凡，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被撕毀的褲子只能掩蓋到大腿處，十分的狼狽。

“陳琳——”暈倒的陳琳倒在了站起來的孫宇凡的懷中。

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孫宇凡和陳琳都沒有來學校。

陳琳的父母每天都會來學校大鬧一場，而陳琳的母親哭紅的雙眼總是讓蘇哲不知道如何面對，他並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事，孫宇凡的電話永遠處於關機狀態，想要去他家找他，不料陳琳的父母叫囂著“想逃避責任”類似的話拉著蘇哲不給他走。

辦公室的老師都在勸著她的父母，而蘇哲的身上也多了不少抓傷。

辦公室的門開了——

“爸，媽……”已經調整好情緒的陳琳看見了面露絕望之色的父母，最終鼻子一酸，紅腫的眼睛中還是流出了淚。“琳琳！”面前的場景不免讓人覺得有些心酸，蘇哲看向了陰沈著臉的孫宇凡，忽然覺得他好像憔悴了很多。

“叔叔，阿姨，對不起。”孫宇凡走到他們的面前帶有懇求原諒的腔調道著歉，身旁的老師們都驚異著孫宇凡的變化竟然如此之大。陳琳的父親忽的攥住孫宇凡的衣領，惡狠狠地要對他揮拳頭：“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麽？！”孫宇凡沒有要閃躲的意思，他靜靜地看著陳琳父親眼底的怒火，等待著他給自己的懲罰。

“陳琳爸爸，冷靜一點……”蘇哲有些擔心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臂，卻被大力地甩開，顯然這幾天怒火已經快要讓這個男人走向崩潰的邊緣了。“讓我冷靜？你們老師難道就這麽沒有責任感嗎？你沒有孩子你當然不會懂！”

撞到身後桌子上的蘇哲吃痛地悶哼了一聲，他皺著眉擡頭看向陳琳的父親，“是我沒有看好學生…對不……”“對不起”三個字蘇哲在三天裏不知道說了多少遍，機械式地重覆著，蘇哲心中滿是委屈和不解。

“要怪就怪我，是我的錯。”孫宇凡垂眸的模樣顯得十分恭順，但是陳琳卻有些看不下去地把爸爸拉開。“爸，是我最近太壓抑了，我讓宇凡帶我出去走了走。”陳琳淡淡地訴說著看似事實的話語，讓她的父親不禁嘆了一口氣。的確，自己似乎總是在鞭策女兒要好好學習，忽視了她真實的想法。

緩緩地松開孫宇凡的衣服，聽著這樣親昵的稱呼，想必這是女兒的男朋友。女兒的男朋友在爸爸眼中儼然成了刺眼的存在，可是女兒現在已經平安的站在自己面前，有什麽比這還要重要的呢。兩人擁著陳琳離開了辦公室，孫宇凡整了整褶皺的衣服，走出了辦公室。

這一過程中，他一眼都沒有看蘇哲。

放學後的校園十分寧靜，似乎是很享受喧鬧後片刻的愜意。蘇哲也不知道自己在睡著的孫宇凡面前坐了多久，夕陽透過玻璃照射在孫宇凡輪廓分明的側臉上，他熟睡的沒有戒備的模樣讓蘇哲也十分平靜。

眼睛下方的黑眼圈有些沈重，就連一向註意形象的他連頭發長了都沒有註意，長長的劉海顯然因為沒有打理而亂糟糟地被頂在額頭處。孫宇凡忽然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睛，他看見了坐在自己前面的蘇哲。

“啊……你醒了啊……”蘇哲有些慌張地直起了身子，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拿來一把剪刀，幹笑著說道：“你頭發長了，我幫你剪一剪。”孫宇凡沒有說話，顯然是同意蘇哲的自作主張。他把椅子調轉了位置，端正在坐著，將手放在膝蓋上。

安靜的環境中只有剪刀剪下發絲的聲音，孫宇凡坐的很端正，有一種正襟危坐的感覺。而蘇哲慢慢地動著剪刀，小心翼翼的樣子和平時一樣。

劉海還有些微長，蘇哲彎下腰來靠近孫宇凡，仔細地幫他修著額前的碎發。兩人的氣息撲在對方的臉頰上，不知為何，從看見孫宇凡的那一刻，蘇哲的心裏就開始擔心著。孫宇凡沒有開口，蘇哲也沒有多問，無形之中的默契在此刻竟然顯得有些淒涼。

輕輕地吻上蘇哲的唇，蘇哲立刻停止了手中的動作，是怕傷及到他。剪刀掉在了地上，不滿地發出了哀鳴。孫宇凡把蘇哲大力地按在墻上，手臂死死地攬住他的腰，蘇哲根本沒有餘地回應著粗暴的孫宇凡，他的吻像是宣洩著一種不滿的情緒，唇瓣在輾轉反側間已經感受到了血跡的逸出。

粗重的喘息聲竄入蘇哲的耳朵，孫宇凡停止了這個不同於往日的吻，將頭深深地埋著大口呼吸的蘇哲的肩頭，孫宇凡的呼吸聲竟然透露了一種慌張的情緒。

“蘇哲……我害了陳琳……”

“她被我毀了……本不該這樣……都是我……”

“對不起……對不起……”

此刻的道歉聲竟然帶有無助的嗚咽，撫上孫宇凡消瘦的後背，蘇哲緊緊地抱著孫宇凡，給予他自己的溫暖。

可是，這是不是意味著，這一切要結束了。孫宇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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