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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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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寒冷總是夾雜著刺骨的冰涼使人不得不畏懼,而樂此不疲的它愈發肆意地攪動著人們安定的心弦,快意褪去後,也只剩下了孤獨的轉身。

寧江覺得自己走了很遠很遠,甚至偏離了自己家的方向,可是,家?呵,自己早就沒有家了。推開滿是熏人酒氣和穢物的氣息,酒瓶的碎片三三倆倆地依偎在一起。不耐煩地踢開了自己面前的酒瓶,寧江坐在了沙發上。

而這樣的屋子內仍充斥的那種自己熟悉多年的顏料味道,作為一個畫家的他也只有靠此維持生計,也許,現在只能稱得上是一個落寞的畫家。渾濁的眼球只是楞楞地盯著一個方向,在淩亂的屋子內,慘白墻上掛著一副顯得格格不入的畫,在金色的邊框襯托下有些熠熠生輝,微弱的燈光下畫中清秀的女人的面龐已經變得模糊不清,自己的署名下方還有一個娟秀的字體,那個讓自己懷想了一輩子的女人。

酒精麻痹的神經拉扯著自己的回憶隱隱作痛,套著口袋想要找煙盒,但是自己好像沒有多餘的錢去買煙了,但是口袋中好像有些什麽。一張小小的碎紙片靜靜地躺在粗糙起皮的手中,上面只有一個開頭:“爸,生日快——”狠狠地將它捏在手心中,似乎想要將它揉成灰燼。應該是剛剛拉扯的時候被扯壞的吧。

雖然這樣想著,但是很快又一笑了之。寧林是自己兒子,身上流著自己的血,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只是自己真的沒有那個勇氣再去面對他。兒時對他的打罵似乎還歷歷在目,傷及那個女人的場景也揮之不去,如果沒有寧林,如果沒有這份責任,如果沒有那麽現實,他寧江還會是現在這一副樣子嗎?

不會好了,自己的這一輩子,早就葬送在了自己手上,徹徹底底的。

握住寧林冰涼的手,將自己掌心的溫度傳給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潘越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為什麽自己覺得寧江這麽眼熟,寧林和他長的有幾分相似也是合乎常理,可是為什麽在寧江身上自己又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究竟是…誰?

察覺到寧林突然停下了腳步,潘越順著寧林的視線望去,那是一個破舊的小房子,裏面堆放著枯黃的雜草,外表已經快要剝落的屋身有些搖搖欲墜,玻璃窗上早就被深色的青苔密布著,黑褐色的木頭門已經破損地倒在一旁,高高的門檻上一層厚厚的灰塵似乎塵封了一段往事般沈重。循著上面望去,傾斜的完好無損的屋檐給人十分牢固的感覺。

松開了潘越的手,寧林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到了小屋子裏,潘越也跟著走了進去。

蒼白的蜘蛛網被微弱的微弱的光線穿過,空氣中彌散著微小的灰塵,陰沈的環境中寧林十分熟悉地避開了障礙物,然而潘越卻險些被絆倒。駐足在一處墻角,寧林小心地撥開了雜草露出光滑的石板,有些吃力地想搬開,卻石板好像已經與地契合在了一起。

“要搬開?”潘越一邊詢問著一邊已經動手開始搬,連潘越都有些吃力,別談自己了。寧林探頭尋找了一番,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還在。”伸手拿出幾張泛黃的紙,彩色的蠟筆畫映入眼簾。細細端詳著手中的幾幅畫,寧林緩緩開口。

“小學的時候,他們會在家裏不停地吵,放學後我就會到這裏來畫畫,別看他那樣,他是個畫家。”寧林笑了笑,“其實我小時候的夢想是當個畫家,和他一樣。”

“每次他喝酒都會打我。有一次他把酒瓶砸在我身上,媽擋在我面前,他拿起自己的碎片又砸了過來,然後媽就流了好多好多血……”寧林在陳述這番話時隱隱地在發抖。手上的畫被緊緊地攥住發出了微弱的哀鳴,潘越走到寧林身後抱住了他,手臂摟住他的腰,潘越感受到了寧林的後怕。

“別說了,林林……”

“那時他的眼睛被血充的好紅,也好像是被媽的血給染成了紅色,我知道他那是想把我殺了,我就拉著媽的手跑了出來,那是冬天,我們拼命地跑,媽臉上的血都凝固住了……”

“那時我真的很害怕,可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他總是說,如果沒有你,一切就不會這樣,你就不該出生……”

“我會在這裏畫畫,坐在那個石坎上,但是這些畫我不敢拿回家,我怕媽看了難過……”

畫中稚嫩的筆法畫著一家三口人,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

靜靜地聽著寧林的陳述,感受到他越發寒冷的溫度,此刻潘越唯有緊緊地抱住他。那時小小的就是坐在這裏畫著自己無比憧憬的場景,他並不知道寧林是如何一個人熬過那段不堪的時光,難怪他總是哭,應該是那時就開始了吧。早早地學會堅強,學會保護母親,學會體諒別人,這樣的寧林,真的很令人心疼。

“林林,以後有我,我會一直在。”

身後男人令自己無比的安心,內心被隱蔽的恐怖似乎也在被這樣的溫柔一點一點侵蝕,不過,他是我爸,我不能看他就這麽下去。

回到家裏,潘越又去寧林媽那裏樹立他的好形象了,除了被媽責備了兩句,寧林深深地體會到了母親嘆息中的苦楚,手中攥著裝著禮物的袋子,裏面的一封信已經布滿了褶皺,一角還被扯破露出了猙獰的鋸齒狀痕跡。

沒有再多說什麽,寧林乘著母親和潘越做飯的空隙,又走出了家門。

乘著月光和黑暗,寧林一個人走在那條走了很多遍的小路上,知道了父親的住處了,一有機會變會去看看,即使看不見父親,看著房內傳來的亮光,也會有一絲的慰藉。

徒步走了半個小時,寧林卻覺得自己走了有一個世紀那樣長久。來到自己躊躇過上千遍的那扇門前,小心翼翼地想敲開門,卻發現門是半掩著的。輕輕推開門,寧林看見了靠在墻邊坐在地上喝酒的父親。

“爸……”喃喃地把哽在喉嚨中的話說出,寧江卻似乎並沒有聽見,他猛地灌了一口酒,嘴邊還有順著留下的酒水,不在乎地抹了一把,寧江闔著眼睛低語著:“你在哪裏…你…再讓我再為你畫一副…畫……咳咳咳……”

“爸!”走上前去蹲下來幫父親順著氣,刺鼻的酒味讓不適應的寧林皺起了眉,他看見了父親身旁放著一副反扣著的畫,他的手掌死死地撐在上面,似乎不允許任何人的褻瀆。

“呵,你她媽怎麽又來了。”用力地推了寧林一把,失去重心的寧林跌坐在地上,碎片自己嵌入了自己的手心,吃痛地倒吸一口涼氣,寧林不放棄地又一次迫切地把包裹遞給了父親。

深陷的眼睛中露出了嘲諷了不屑的神情,滿是胡茬男人癱坐在地上,他的肚腩很大,興許是因為總是喝酒的緣故。記憶中的父親沒有這樣憔悴和頹廢,寧林的心中很不是滋味。男人看著又一次遞來的包裹,索性粗魯地扯過撕爛了包裝袋,一件黑色的夾絨夾克被捏在手上,那封信也如同落下的樹葉緩緩下墜,然而卻倏然被接住。寧江慢條斯理地將那張紙揉成一團握在手心中,他把紙團擲在了寧林的懷中:“衣服我收下了,這種沒用的東西,你拿走吧。”

“爸……你看一看……這是我寫的……”寧林帶有懇求的聲音激起了寧江內心深處的怒火,隨手拿起身旁的酒瓶砸過去,刺耳的酒瓶破碎聲回蕩著狹小的屋子裏,差那麽一點,就會砸在寧林的身上。

“滾遠點,別再讓我看到你!”

“你看一看……求你……”

“滾——”寧江沖寧林吼道,他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毫不留情地踹了寧林一腳,然而他似乎還得不到滿足,拿起旁邊的畫架,寧江朝寧林狠狠地砸了過去。

“嘶——”疼痛感襲遍了全身,寧林捂住被砸到的手臂,接下來的疼痛猶如傾盆大雨一般落到自己身上,和兒時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滾——滾啊!”寧江咬著牙不停地揮動著自己手中的木質畫架,木刺紮的自己的手有些疼,但是這根本不能解除自己心中的恨。他不想看到這張臉,簡直跟他母親一模一樣,這副祈求的樣子,都是這麽惡心。

“我讓你再來——老子打死你——”

“啪——”木架在最後一次用力地撞擊後無力地斷成了兩截,啐了一口口水,寧江把這不中用如同自己一樣的畫架擲在了地上,反正以後不會用到了,自己熱愛的事業,早就伴隨著這一場失敗的婚姻死去了。

寧林一下都沒有閃躲,他死死地咬緊牙關,口中傳來了血腥的味道,他無力地靠在身後的沙發上凝視著自己的父親,如果這樣就能夠讓他解恨,如果這樣就能讓他不再這樣恨自己和母親,如果這樣就能夠讓他接受自己,那就來吧,他不該懼怕,他早就學會了在不留情的痛打下生存了。

“你不是想死嗎?我就成全你!”寧江拿過被砸碎的酒瓶瓶身,那樣尖銳的玻璃應該能讓他滾吧,呵呵,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明明自己都離開了他們母子,想著這一輩都不要再見面了,他還這樣不知廉恥地過來,這樣的禮物有什麽價值。

面目猙獰的模樣和幼時的記憶重疊在一切,交織出了那樣黑暗的時光,哭喊聲和求饒聲不斷湧出自己的記憶,胃中翻滾著一股不適,寧林痛苦地蹲下幹嘔著,似乎想把那樣不堪的記憶完完整整地抹去,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寧林——”一聲驚呼,那樣尖銳的碎片刺進了潘越的手臂,鮮血一下子滲了出來。扯著潘越的褲腳,寧林捂住胃。“潘越,你……你怎麽樣了……”

“我沒事。”潘越拉住寧林的手,有力的手掌再一次握住自己,潘越看向了露出驚訝神情的江寧。“冷靜了嗎。”冷冷的聲音中夾雜著慍怒的意味,蓄滿了怒氣的冷眸盯得寧江心裏有些不適。

“我不管你是不是寧林的父親,只要你再動他一下,我就絕對不會放過你。”不顧手臂的疼痛,潘越把寧林扶起來,攬著他的肩走出了這樣壓抑的屋子。

寧林的母親站在門邊,看著頹然坐在地上的寧江,淚已經控制不住地溢出,走進屋內看見那張被揉成一團的,彎腰撿起來,顫抖的手似乎連打開一張紙的力氣都沒有。

“你永遠是我的父親…爸…我想你…生日快樂……呵——”寧林母親帶有哭腔的聲音在沈浸的黑暗中顯得十分突兀,“你配嗎,寧江。”不會再妥協,因為這個男人已經傷自己傷的夠深了,當初他是在利益的威逼和自己懷孕的情況上和自己結婚,作為美術教授的父親一手提拔他讓他成為了有名的畫家,讓他開畫展,讓他有機會和名流交往,讓他的畫能夠以高價賣出,這些都是自己父親給予他的。

他愛過自己嗎?

他愛的,只有他自己罷了。

這個自私的男人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真是自作自受。

嘴角扯出了一絲慘淡的笑容,寧林母親把那張紙重新揉成一團砸到了寧江身上:“你根本不配當寧林的父親!寧林沒有錯!是你!一直都是你錯了!”

而寧江坐在地上不住地顫抖,他的手依舊死死地按住那幅畫。

今天這個生日,過的真精彩。

可惜,你不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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