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綺瑤最終還是去了一趟街上, 這次她身邊跟著的人多了七八個，且都是武功高強的家將。

她用的法子還是老辦法——跟陸衍征撒嬌。

陸綺瑤向來被當做男孩兒養，偶爾嬌憨地做出小女兒姿態, 陸衍征就會特別愧疚。

他本該把女兒養在錦繡花叢中, 而非刀光劍影裏。

可沒辦法, 錦繡花太脆弱，還是冷硬的刀劍更能護她周全。

陸綺瑤本來就不太想再去折騰換一套男裝, 沒想到陸夫人受之前秦無雙話語啟發，竟準了她著女裝出門。

“小心些就是。然後, 每日的習武不準落下。”

“是！娘親！”

陸綺瑤在街上閑逛，買了些承諾給梁千策吃的小食, 然後去了陳記酒家。

陳記酒家的乳酪她比較愛吃，想來梁千策應該也喜歡吃。

陸綺瑤叫來小二要了兩碗乳酪：“一碗在這裏吃，另一碗我要帶走。”

“好的，客官稍等。”

二樓一間雅座正巧坐了狄皓瑾跟陳禹兩人。

從陸綺瑤帶著七八個家將進酒樓他們就看到她了。

陳禹消息靈通，低聲跟狄皓瑾科普：“這丫頭是陸衍征的獨女。聽說就是因為她被竇望春的外甥綁架欺辱，所以陸衍征才動了怒, 將竇望春勢力一網打盡。”

狄皓瑾心不在焉地望了樓下的陸綺瑤一眼, 隨口道：“對這麽小的丫頭都下手，活該竇望春被人家端了老巢。”

陸綺瑤無意間一擡頭, 恰好對上狄皓瑾輕飄飄瞥過來的目光。

這人真好看！

她不由多看了兩眼。

狄皓瑾心情不太好，昨夜他畫了一夜的畫像，但最終成像還是不夠好，今日一早他挑了最好的一張畫像給陳禹等部下看了, 叫他們按圖搜人, 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阿瑾, 你真覺得她能活下來？還隱藏在這偏遠小鎮？”陳禹給他斟了杯酒, “她可不會武功。”

狄皓瑾轉著酒杯，反駁道：“但她很聰明。一定能逃脫的。”

“就算她逃脫了，就算她真的隱藏在偏遠小鎮了，那……你何不從她的角度想想，她還願意被熟識的人找到嗎？”

狄皓瑾擡眸盯著他：“你什麽意思？”

“她是犧牲品。她是被遺棄的棋子。無論大胤還是赤焰，都沒有她的容身之地，她‘死了’……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

狄皓瑾良久都未出聲，他沈默著將酒一飲而盡，隨後長嘆一聲，苦笑道：“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想讓她知道，我這裏還能為她提供一個安全的歸宿。”他喃喃，“而且我並未大肆散播她的畫像，只是命人暗中尋人……”

陸綺瑤盯著狄皓瑾看了好一會兒，心中警惕道：“此人看著好面生，到底是何人？可別是竇望春那老賊的同黨……”

“阿瑾，那丫頭一直在看你。”陳禹留意到陸綺瑤的目光，低聲提醒狄皓瑾。

狄皓瑾側頭直直看了陸綺瑤一眼，隨後回過頭來，自斟自飲起來：“無妨。大概是看著我們面生。不予理會就是。”

陳禹目光在這兩人身上轉了個來回，他促狹笑道：“阿瑾英俊瀟灑，那丫頭別是看上你了吧？”

狄皓瑾瞪著他：“這種玩笑不要亂開。她還是個孩子。”

陳禹聳聳肩：“我錯了。”

小二把陸綺瑤的乳酪送了過來：“客官，請慢用。”

“嗯。多謝。”陸綺瑤終於收回視線，拿起小木勺，認真吃起她點的乳酪來。

陸綺瑤吃完後，打包了她給梁千策帶的那份乳酪，結賬離開。

狄皓瑾餘光掃到她離開，忽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或許，我們可以通過她去會會陸衍征。”

陳禹：“？？？”

小侯爺，冷靜一點啊！

狄皓瑾想了想又搖搖頭：“罷了，還是直接去平澤縣找炎爍更快捷。”他做了決定，“我們在這裏再逗留三日，三日後，去平澤縣。”

陳禹：“……你說真的？”

狄皓瑾：“嗯。我們可以偽造身份，就說是護送公主的和親隊伍，但跟公主失散了。”

陳禹妥協了：“行吧。但若平澤縣也沒有公主的下落，我們就得盡快回雍州。”

“……好。”

陸綺瑤回府後，把乳酪和其他小食給梁千策帶過去，還把遇到陌生人的事跟梁千策說了：“我瞧著那人氣度不凡，穿著打扮透著貴氣，肯定不是一般人。也肯定不是昌民鎮的。哦，對了，他身邊的護衛看起來也很厲害。環顧四周時的眼神可警惕了。”

梁千策若有所思：“看著像世家子弟嗎？”

“嗯！”陸綺瑤點頭，“哎，你說他們會不會是護送公主的和親隊伍啊？”

“那你可看見疑似公主的人了？”梁千策問。

陸綺瑤：“那倒沒有。”

“所以不可能是護送公主的和親隊伍的。”梁千策道，“而且，我有收到消息，公主的和親隊伍遭遇刺殺，不可能來昌民鎮的。”

陸綺瑤小小驚訝了一番：“啊？？？刺殺？為什麽啊？既然這樣何必聯姻？”

“此乃家國立場下必然會發生的事，你還太小，無法理解。”梁千策轉移了話題，“這乳酪聞著很香。”

“是吧？我也覺得好吃，你快嘗嘗。”陸綺瑤便沒再提旁的事。

梁千策表面平靜地嘗著乳酪，心中想了一會兒自己疑惑之事，再擡眼看著鵝黃衣裙的少女，忽然問道：“你怎麽不穿男裝了？”

“我娘親說了，女兒家也可以好好習武、從軍作戰、保家衛國，不必偽裝成男兒！”陸綺瑤得意地仰著小下巴道，“我要為女子爭光，以女子身份在青史留名！”

梁千策被她這話震撼住，呆楞半晌，才道：“這想法倒是跟吳琴不謀而合。”

陸綺瑤聽他提起吳琴，眉開眼笑道：“是吧是吧？其實這就是琴兒姐姐說過的話，我真是太佩服她了！她好瀟灑！”

梁千策目光重新飄遠，低聲‘嗯’了一聲。

陸綺瑤不知想起什麽，靜默片刻，她眸光帶了幾分小心翼翼，隨後湊到梁千策耳邊用氣音道：“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懷疑她的身份——”

梁千策一側長眉挑起，目光驟然凜冽起來。

陸綺瑤大膽說出了後半句話：“——你說她會不會就是公主？唔！”

梁千策猛地擡手捂住了陸綺瑤的嘴，他的手太大了，而陸綺瑤的臉太小，所以……他連同陸綺瑤的鼻子也一起捂在掌下，皺了皺眉：“別亂說。”

陸綺瑤擡手打了梁千策的手一下，然後兩手並用掰開他的手：“我就隨便一猜，你心裏難道沒這樣懷疑過嗎？”

梁千策收回手，沒回答她的話，只是道：“此事莫要再同第三個人提起。記住了嗎？”

陸綺瑤不服氣地鼓著腮幫子。

“陸衡。”梁千策連名帶姓一起叫她，語氣嚴肅，“此事事關重大，不止會牽連你我，陸府，甚至可能兩個國家都會因此發生變故。你明白嗎？”

陸綺瑤瞪著他，小聲道：“知道啦。我沒事幹嘛去和旁人亂說？我就只跟你說說嘛。還不是因為你叫我給他們辦身份文牒？什麽人需要身份文牒啊？我又不是傻子。再說了，她是我救命恩人，我不會亂說的。”

“也別跟你爹娘說。”梁千策道。

“……知道了。”陸綺瑤答應得很爽快。

畢竟……她想，以她爹爹的聰明，應當也會猜到一二吧？

原來聰明人都懂得什麽時候該挑明，什麽時候又該緘默。

“那世家子長什麽樣？”梁千策問。

陸綺瑤回憶道：“劍眉鳳目，年紀不大，應該十七八歲的樣子，個子沒你高，但也不矮。長得很白，右眼眼角有一顆淚痣。”

她跟梁千策擁有了一個共同的小秘密，心裏不由跟他親近起來，她小聲道，“要不要我派人盯著他？你行動不便，也沒見過他……我來安排人就行。”

梁千策詫異道：“你盯著他做什麽？”

“萬一他是竇望春的人呢？萬一他想報覆陸府和你呢？”陸綺瑤認真道。

梁千策否定了她的提議：“不用。我就是問問。”

“那好吧。”陸綺瑤表面雖同意了，但她從梁千策那裏離開後，還是叫來阿閔和幾個家將，囑托他們去盯著狄皓瑾。

那廂梁千策聽了陸綺瑤的描述，已經排除了那人是唐囂的可能。

他原本想的是，唐囂終歸是大胤的將官，說不定會為了他們大胤的公主偷偷潛回昌民鎮。畢竟唐囂也被赤焰一方誣蔑為了逃犯……

不過，唐囂長相與陸綺瑤描述的那人長相相差太遠，他便排除了這個可能。

那麽，唐大人會去哪兒呢？

平澤縣嗎？

去投奔三皇子？

唔……倒是也有這種可能。

那麽他如果想見到唐大人、去到唐大人麾下，得先做出點功績來才行。

如此說來，暫時效忠陸衍征，傷好後去剿匪，的確是條不錯的路。

也是他目前唯一可走的路。

……

“梁大哥，我已經照你的吩咐，將那幾具屍體處理了。”小豆子大半天不見蹤影，夜晚亥時將近才回來。他一回來就到梁千策房中跟他匯報情況。

“嗯。”梁千策輕輕應了聲，問他，“平澤縣可有什麽消息傳出來？”

小豆子搖搖頭：“不曾聽說什麽。大概要再等兩日，畢竟……昌民鎮的變動還未傳到平澤縣。”他憂心忡忡道，“梁大哥，我們……真的還要留在這裏、為陸大人效命嗎？”

“當然。”梁千策道，“陸大人比竇望春可要好多了。不過你也不用擔心，終有一日，我們會到唐大人麾下的。”

……

“胡鬧！”燕平疆閱覽完手裏的公文，狠狠摔在案牘之上，“陸衍征什麽時候如此大膽了！竟還學會了先斬後奏！”

旁邊的唐囂看過來：“怎麽？他對竇望春動手了？”

燕平疆：“……你倒是了解他。”

唐囂苦笑道：“幾年前，大胤赤焰交戰，唐某與他多有交鋒，多少也能摸到些他的性子和路數。”

燕平疆皺眉：“他雖拿下了竇望春的勢力，但終究不是三皇子一脈。”

唐囂寬慰道：“我瞧他對百姓尚可，也穩得住局勢，說不定之前幾年都是蟄伏扮弱，圍觀各方勢力，待真正到了站隊的時刻，他會有明智選擇的。”

“若他最終站到太子一脈呢？”燕平疆低聲道。

他們這些追隨炎爍的武將們，心中自然偏向三皇子。哪怕三皇子跟太子交好，並無問鼎高位之念。

唐囂回望燕平疆，聲音淡然：“那不是正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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