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奧多都已經看到她在看他了, 戴娜也無法假裝沒看到轉開視線，只好回以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再指了指自己的室友們, 示意她們在她也不好多理會他。

其實她的室友們大約都知道她跟光明神時常有所聯系, 指不定還很頻繁, 但她們都很上道地從來不多提。

西奧多微微頷首表示明白。

戴娜便收回了視線。

但接下來，本來讓她很是興奮的這些“禁書”, 在得知是西奧多給她留下的之後，就感覺沒那麽期待了，她甚至覺得在他的眼皮底下看這些書很有些別扭。

其實她一直知道西奧多白天怕是閑得慌一直在盯著她，不然不能連這點小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可她也不能就這麽不說話玩鬧了, 那就該輪到她憋得慌了。

所以, 白天她都是當西奧多的註視不存在, 該幹什麽就還幹什麽。

但現在不一樣，西奧多就站在那裏！她只要眼鋒一掃就能看到他, 她只覺得連拿書的手都僵硬了。

於是, 當她的室友們正小聲地興致勃勃地討論著時, 她顯得很是敷衍，但她們都沈浸在興奮之中, 並沒有註意到。

因為這些書也不好借出去，一旦拿到借閱處怕是就會被沒收並引發新一輪的整頓，四人就這麽偷偷摸摸地躲在角落裏看, 偶爾會發出驚訝的抽氣聲，更多的時候是又羞又忍不住看因而顯得臉紅氣短、鬼鬼祟祟。

偶爾有人經過這個角落時, 四人立即站得筆直, 身體微側, 將書名仔細擋住。

戴娜後來發覺西奧多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 便也放松下來，專心地看起了手中的小書。

這些書在曾經飽覽群書的戴娜看來還是太小兒科了，但看她三個室友的反應，想必已經夠勁爆的了，對她來說也是聊勝於無。

她同時也發覺，跟她那個世界西幻小黃文的感官刺激相比，這裏的這類書更註重精神上的刺激。

在神明的註視下背叛對祂的信仰與他人茍合是多麽刺激啊——大概就是這麽個思路。

確實還蠻刺激的，想必跟在光明神的註視下看祂是男主的小黃文一樣刺激。

四人這回待的時間比以往都長，要不是顧及著她們每天的日程表，晚上就寢會點名，她們大概會待到天亮。

回去的路上，四人隱晦而又熱烈地討論著，其中戴娜自動擔起望風的任務，一心二用，邊討論邊觀察四周。

就寢前，戴娜當了回人形防沈迷系統，提醒她們不要再討論了，白天也不要提及，下周她會再帶她們去看，到時候再開啟討論。

畢竟她們還是聖女候選者，得好好學習課程以期成為聖女。

戴娜還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成為聖女之後，那些書還不是想看就看，想什麽時候看就什麽時候看？”

原本有些意猶未盡的三人頓時對接下來的課程充滿了動力，她們原本就很想成為聖女留下來，現在更是多了那麽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驅動力。

因為薩迪斯已經好幾天沒再搭理自己了，戴娜也就直接準備入睡。但有那麽幾秒，她忽然感覺到遠處有神域若隱若現。

她睜開眼細細感應，那種感覺又沒了。

從莉莉安那次事件裏她知道神域的感覺也就是出入口是可以移動的，而先前聖殿周邊早就沒了別的神域，這會兒突然出現，肯定是別的地方過來的，所以是魔神又要搞什麽花樣了嗎？她敢肯定那不是她的幻覺。

戴娜又等了十來分鐘，沒再等到神域的感覺，只好先睡了。

等到第二天，戴娜午休後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取出小神像小聲說：“西奧多，你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陌生的神域給薩迪斯還是西奧多都無所謂，但就是不能一直落在魔神手中。

西奧多在戴娜話音落下時出現在她面前。

“我昨晚感覺那個方向，大概一公裏處有神域出現，但只出現了幾秒就消失了，我懷疑是魔神在試探。”戴娜開門見山指著一個方向說。

西奧多微微蹙眉，伸手道：“過去看看。”

戴娜抓住西奧多的手，隨後兩人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裏是戴娜在聖選區時的感知邊界，但現在她在這裏，感知邊界邊往外又延展了一公裏。

戴娜靜靜感知了兩秒，搖頭道：“這附近也沒有。昨晚我感覺到神域時還沒有入睡，不是幻覺，過去我也曾感知到過神域的移動。”

戴娜不想讓西奧多認為她大驚小怪，因此十分認真地解釋並分析說：“之前路上不是有個聖女候選者不見了嗎？她似乎是跟魔神勾結在了一起，我懷疑這事可能跟她相關，她或者她背後的魔神或許是在試探著什麽。”

西奧多蹙眉想了會兒，忽然問戴娜：“那個聖女候選者知道你能感知神域嗎？”

“不知道吧……”戴娜搖搖頭，“好像遇到過魔神聽到我的心聲知道了，但那魔神已經被你殺了。”

西奧多知道戴娜說的是哪一次，實際上那魔神並不是他殺的，而是薩迪斯，但他們長相一樣，他知道戴娜沒認出來，當時她甚至還昏了過去。

西奧多沒有多解釋，告誡道：“不要告訴任何人，這可能為你招致危險。”

“好，我不會再告訴別人！”戴娜連忙應下。

她這感知神域的本事若讓魔神知道了……魔神怕不是會接二連三地來幹掉她，畢竟不管是薩迪斯還是西奧多，都可以輕松幹掉魔神，回收神域。神國完整之時就是魔神再度被封印之時，他們當然希望神國越破碎越好。

西奧多見戴娜神情認真，知道她是真的明白這事的嚴重性，便放了心，輕聲道：“我確實太久沒關心過聖殿了。”

戴娜有些困惑，這話題怎麽跳轉過來的？

卻聽西奧多下一刻說：“接下來我會鑒別聖殿中有無跟魔神勾結之人，需要一些時間。”

戴娜：“……你的意思說，一個個帶他們進神域甄別嗎？”

她的心臟忍不住跳快了幾分。

不是吧，如果是這種有針對性的“審訊”，她就危險了啊！那些沒有做過針對性訓練的“間諜”一定立即就會冒出來，但她也堅持不了多久。西奧多要是一直提及魔神那還好，她本來就跟魔神勢不兩立，但他要是不小心提到薩迪斯，那她就鐵定完蛋。

“是。”西奧多點頭，“到時候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回應你。”

戴娜有苦沒處說，因為跟魔神勾結的聖女候選者是她自己提出來的，相當於自己挖坑讓自己跳。

她故作自然地說：“那從我開始？”

西奧多面上顯出些許詫異，似乎是在說，你還需要嗎？

他溫和地說：“如果你都不可信任，那聖殿中沒人可信。”

戴娜聞言心情覆雜。她能跳過審查當然是好事，可是西奧多的話卻讓她受之有愧。

她很想說，我才是最不可信的那個啊，我可是跟你弟弟勾結在一起盤算著偷你家呢！

但她只能說：“謝謝你的信任，如果再發現有不對的地方，我一定立即告訴你。”

之後西奧多便帶著戴娜回了原處。

接著戴娜繼續去上下午的課，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聖殿範圍內的人非常多，她估計如果要一個個審查太費時間，或許會一批批混檢，有問題的人怕是看到神域或者西奧多就會立即暴露了。

她自己暫時是安全了，但如果晚上薩迪斯來找她的話，或許會被這段時間一定日夜註視聖殿的西奧多發現她的異樣。

另外還有一個人，也非常危險。

戴娜特意在就寢前跑去侍女居住的房間，找到了懶散躺著的泰莎。她一直不知道泰莎是什麽神，不如趁現在再試探一下。

泰莎看到戴娜，挑了下眉：“什麽事？”

戴娜慢吞吞地說：“沒什麽事，你不是我的侍女嗎？我就是來看看你。”

住在這裏的侍女還有為主人辦事的，但戴娜沒什麽事要讓泰莎做，因此她們平常不怎麽見得到。

“我挺好啊。”泰莎勉強從床上坐起，算是給戴娜點面子。

戴娜湊過去，抓著泰莎的胳膊低聲說：“接下來聖殿裏會有大動作，你小心點。”

泰莎似乎覺得戴娜離太近了，推開她一些，不滿地說：“小心什麽？是要把所有白吃飯不幹活的人都趕出去？”

戴娜又湊過去一點，神神秘秘地小聲說：“是光明神要審查聖殿中可能潛伏的異教徒！”

泰莎聞言似乎終於多了點興趣：“哦？怎麽審查？”

戴娜說：“神可以在神域中聽到其他人的心聲，聽心聲就能知道是不是異教徒了。”

泰莎沈眸思慮了片刻，突然擡眼掃向戴娜：“你特意跟我說這個幹什麽？覺得我是異教徒？”

戴娜理直氣壯地反駁：“你不是嗎？”

泰莎笑了：“說我，那你呢？”

戴娜得意地揚起笑臉：“我可是神明的忠實信徒，祂信我信得不得了，根本不查我。”

泰莎嘲諷一笑：“可真自信。”

戴娜一時也不知道泰莎是說她真自信還是說西奧多，她正想再多說兩句，泰莎卻推著她的肩膀趕人：“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走吧，放心不會連累你。”

戴娜站直後再看泰莎，她已打著呵欠躺下睡了。

戴娜嘆氣，又是試探失敗的一天。

不過，她記得那一次泰莎在神域中替她攔住魔神，魔神說聽不到泰莎的心聲。那麽如果這次西奧多是批量審查，那泰莎躲在人群中沒有心聲，完全不會顯眼。

既然泰莎自己都不擔心了，戴娜也不再替她煩惱。

當天晚上薩迪斯依然沒找戴娜，而第二天戴娜在課間聽到有人興奮又羨慕地說，隔壁院落好像晚上都被光明神托夢了。

沒人察覺到這事背後意味著什麽，所有人都在興奮著是不是什麽時候會輪到自己。

又過了一天，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戴娜的室友們個個激動得滿臉紅光，因為她們也見到了光明神冕下。

戴娜在一邊偷偷地聽，很快聽明白了西奧多的操作。

他是把一院落的聖女候選者都召進了神域，不過他本人並未顯露真容，她們沒待一會兒就被送了出來。因為當時太過興奮，三人都沒註意到戴娜並不在。

戴娜也就放心了，泰莎想必沒有被抓出來。

上午上課時，戴娜發覺聖女教導者們似乎情緒都不太對，午休時才知道聖女隊伍裏出事了。

昨天夜裏，有兩個聖女被教皇派人帶走了，其中包括當初在臺上講話並把戴娜叫上臺的塔尼婭。

所有人都議論紛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概只有戴娜一人了解真相。

戴娜猜測塔尼婭被帶走一定是因為魔神的關系，她只是沒想到跟魔神有關系的會是塔尼婭。

又過了混亂的一天，等到了第二天，教皇那邊發出一個通知，有一些人因為信仰出了問題而被帶走調查，希望其餘人可以堅定信仰雲雲。

戴娜知道這一次的審查是告一段落了，傍晚她又溜到無人的地方，握住小神像召喚西奧多。

西奧多很快顯露身形，他看起來跟往常沒什麽差別，並未因審查而顯露疲態。

“跟魔神相關的人多麽？”戴娜關切地詢問道。

西奧多道：“十來個，不算多。”

戴娜不知道魔神是什麽時候開始滲透進光明神殿的，單從數量上來看，還好。但本該是最虔誠的聖女之中竟然有魔神滲透進來的人，那就有點觸目驚心了。

“那些人會怎樣？”戴娜忍不住問了一句。

“先試試能否引出魔神。”西奧多說，“若不行，就送去懺悔園。”

懺悔園。

戴娜想起艾麗的姐姐估計已經在那裏了，其實她到聖殿之後就聽人說起過，懺悔園就在聖殿西北方五公裏左右，那是個只許進不許出的地方。

如果是普通的異教徒，戴娜或許還可憐他們從此之後失去自由。但如果是像莉莉安這樣幫助魔神害人性命的，她就不覺得可惜了，都是咎由自取，甚至還便宜了他們。

戴娜說：“是不是需要我幫忙？我可以感覺到神域有沒有來，或者在那之前我可以說服那些人引誘魔神前來，給他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西奧多微微搖頭，語氣難得聽起來有些冷漠：“他們已經被魔神腐蝕，沒資格得到這樣的機會。”

戴娜微怔，她沒想到西奧多會這樣說。在她印象中，西奧多一直是溫和貼心的，但其實仔細一想，那是對她。而對其他信徒，包括教皇在內，他似乎都不怎麽在乎，不然教皇當時怎麽會患得患失找上她，又因為她讓他見到了西奧多而對她那麽好？

當西奧多將來發覺她也是被其他神腐蝕的一員，不知他會有多憤怒。

她完全不敢想。

因為心虛，戴娜也不敢再勸西奧多給那些人機會，只說：“那就試試能不能利用他們引誘到魔神吧，那麽多魔神在外面虎視眈眈總讓人難以放心。”

西奧多這回頷首：“去找教皇吧。”

西奧多抓住戴娜的手，帶著她來到了教皇的面前，走之前留下一句：“戴娜會協助你。”

教皇此刻的心情既振奮又羞怒，振奮是因為光明神冕下之前終於見了他，親自交代了他一件事，羞怒是因為聖殿竟然被信仰魔神的異教徒給滲透了，這是在往他老臉上打耳光，他如何不憤怒？

雖然戴娜和光明神冕下來得突然，但他早知戴娜和祂關系不一般，此刻便沒有多驚訝，待給早已消失的光明神冕下行禮完畢後才走到戴娜跟前，親切地問道：“光明神冕下跟你說了詳情嗎？”

“是的。首先請讓我見見那些被魔神腐化的異教徒吧。”戴娜點頭道。

教皇知道得比一般教徒多一些，提出將他們帶過來，見戴娜沒有反對後，他便如此安排下去。

他也有私心，想通過戴娜和異教徒的話了解更多的事，既然戴娜不反對，那就是說光明神冕下也不反對，他便可以放心在一邊旁聽。

很快，第一個異教徒就被帶來了，正是跟戴娜有過那麽點小小過節的塔尼婭。

曾經塔尼婭是教導者，高高在上，而現在，戴娜是坐在沙發上的審問者，而塔尼婭卻變成了身著鐐銬站著的階下囚。

塔尼婭先看了眼在桌子後坐著顯然是要當個旁觀者的教皇，隨後才看向沙發上穩穩當當坐著的戴娜。

看到塔尼婭之後，戴娜先將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專註於塔尼婭身上的飾品。

塔尼婭戴著手鐲，項鏈，耳環，哪個都有可能是出入神域的媒介，也可能都不是。西奧多在審查過程中想必比較粗放，不然沒可能這麽幾天就結束，所以頂多就知道哪些人跟魔神有關，更細節的怕是不知道了。

戴娜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看向塔尼婭突然說：“你見過魔神殺人嗎？”

塔尼婭不語。

戴娜也不在意，揚起手輕輕一揮：“我見過。魔神只要那麽輕輕一揮，多麽年輕的生命都會剎那逝去，簡直比呼吸還簡單。我敬畏生命，所以我討厭魔神，非常非常討厭。”

戴娜本還想說說魔神的最終目的，但西奧多沒告訴過她，那些都是薩迪斯說的，因此她現在知道也只能裝不知道。

塔尼婭依然垂著頭，像是什麽都沒聽進去。

戴娜忽然笑了笑：“你應該是很早就被魔神洗腦了吧？最初你應當對光明神冕下還有信仰，不然通不過神眷者測試，但後來是什麽改變了你呢？是被魔神抓住脅迫嗎？如果是這樣，那現在就是你悔過的最好機會。”

事實上塔尼婭此刻依然對光明神有信仰，她之前去信了魔神，也只是因為光明神從未顯露過神跡。

可後來，祂卻幾次三番在一個普通的、尚未成為聖女的候選者身上展露祂的神跡，她又怎麽不感到嫉妒、失望、不甘和憤怒呢？

塔尼婭擡眼看向戴娜，突然不顧身上那沈重的鐐銬，向戴娜撲去！

戴娜沒想到塔尼婭會突然動手，但她反應也快，再加上沙發很軟，她身子一扭就往旁邊滾了過去。

但塔尼婭也不曾撲空，因為她在半空中就不見了。

隨後下一秒，她再度出現，噗通一聲掉落在地面上，似乎摔得有些重，一時間爬不起來。

戴娜正以一種滑稽的姿勢從沙發上滑落，而教皇剛剛驚慌地站起身，這一切卻已落幕。

戴娜朝上看了看，小聲說：“謝謝你，西奧多。”

西奧多當然會盯著這裏，他應是把塔尼婭帶到神域又迅速丟出來。他不用現身，也讓塔尼婭失去亂來的能力。

神域可真好用啊。

戴娜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踱步來到摔懵了的塔尼婭跟前，警惕地保持著安全距離，嗤笑道：“你怎麽想的啊，竟然在光明神冕下的註視下行兇？怎麽，魔神洗腦把你腦子也洗沒了？”

塔尼婭驀地擡頭瞪向戴娜，眼裏滿是紅血絲。

戴娜微笑：“我說錯了嗎？其實我早就想說了，就因為光明神沒有回應過你們的祈禱，就要嫉妒嗎？這等廉價的信仰有什麽意思？我若信仰一個人……一位神明，必定是因為我確信祂值得我的信仰，今後什麽都不能改變這信仰。哪像你這樣，如此輕易就能改信，那你的信仰可真是毫無意義。”

她忍不住心說，改信也要改信馬列啊，信什麽魔神，瘋了吧。

當然，她關於不改信的話也是真的，畢竟她是意識到薩迪斯和西奧多確實都為普通人消滅過魔神而對他們多了一點信仰，如果以後發現他倆不幹人事，她也不會收回這點信仰。但是罵肯定要罵的，還要當面罵，在神域外，在心裏罵。

作者有話說：

女主的反派臉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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