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擡眸，看他眼中憂愁未散，語氣也那麽淒涼，顯然還在猶豫。

手突然脫離了他的身子，虞姬立起身道：“大王，容妾身為你跳支舞吧。”

項羽頷首，以為她是想跳舞給自己解乏。

帳簾偶爾被風掀起，簾外的雪花稀稀落落的飄了幾朵進來，映襯著她一襲象征正統的紅綢衣服，這意境郝然如冬日寒梅那般清冽冷傲。

此情此景應是數不完的悲戚，她的舞卻不應景，手和腿都舞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劍，鏗鏘有力，卻又不失流暢，有一種剛與柔的糅合美。

“漢兵已略地，

四方楚歌聲，

大王意氣盡，

賤妾何聊生……”

她如泣如訴，卻又堅強期盼的告知自己的心聲，那種美像是從崖壁上盛開的雪蓮，火山心裏鉆出的曼珠沙華，美得堅韌、淒絕、又驚心動魄。

項羽看得有些癡了，或許知道這是最後一次看她舞蹈。

一舞完畢，虞姬翩然走過去，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心臟位置，“大王，你懂妾身的心意了嗎？”

項羽將她一把勾進懷裏，緊緊箍著，用行動告知了——這輩子不會再將她推阻出去了。

兩人相依著沈默，這個時候開口，都是不好的消息，讓人無從開口。但這種靜待死亡來臨的靜默，不是緊繃，而是平和的。

大限將至，似是什麽真相都開揭露開似的。

虞姬突然說起，“大王，知道妾身以前為何不肯為您跳舞嗎？”

“為何？”項羽捧起她臉凝視。這個問題在他心中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她一襲傾城舞姿，窩在碧霄館當個小雜役未免太委屈，不過從遇見她後，又慶幸她那份堅貞和不染，等著他之前，一直是名不出色的奴婢而已。說大的話，那無非就是他喜歡她，想了解她。

虞姬仰起頭，底下是墨玉般的發絲撥弄在一截白頸上，她眼眸如星耀般閃亮，“姐姐從小便跟我說，不能在外人面前跳舞，大王不是外人了。”

想那些在舞館被捧到天價的舞女，項羽這等權貴當然明白那話裏隱藏的信息。

他們雖然已經在一起了，可這話並不顯得多餘，那是在告訴他——堅守了十七年的原則，為他而破。

這種婉轉又深刻的方式，比任何情話都動聽。

項羽突然摟過她抱著，聲音微抖，“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好好活著。”

從不知道他有這麽優柔寡斷的時候。實在是她，一會的堅強的誓死追隨讓他不忍推開，一會的至情至愛又讓他心生不忍，就這麽舉棋不定飄搖著。

虞姬身子微一僵，繼而像哄孩子般輕拍他的肩，“大王，我不會比你先死的，不會留您在世上一人痛苦……不管後果如何，在有生之年，先不要驅趕我離開你的身邊。”

可是之後……何必說這個沈重的問題呢，沒準楚軍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可到那一天又是要面對姐姐和姐夫的不行，虞姬喟嘆一聲。

“嗯，”項羽應聲承諾，“在我有生之年，定能護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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