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歷2040年。

轉眼又是一年，聯邦和帝國之間的扯皮已經越來越頻繁，偶有局部武裝戰鬥。

晨曦和老爺紛紛忙著劫掠物資發戰爭財，對於紅苗圃小學的重視程度略有下降。宇盜大佬們的信息靈通，也在校園坐不住了，變著法子出動——教課原本就是副業，主業絕對不能荒廢，宇盜也是有職業素養和職業道德的！

因此課程越發的簡單粗暴起來。

低年級還好說，罰站罰跑圈罰體能訓練。中高年級就慘了，書背不下來？直接扔到人堆兒裏，上手揍；體術動作不到位？繼續扔人堆兒裏，上手揍；演習拖後腿？還是扔人堆兒裏，上手揍。

學業壓力加大難度，依然沒有難倒米蘭，這位約等於雙目失明的學生會副會長。

米蘭和班布在紅苗圃小學順利升上四年級，第一學期平穩過渡，再次面臨升學的期末考。

升級考試將從虛擬賽場轉為現實版團戰，要在現場迅速反應判斷再下指令，對於看不見的米蘭，更是一種考驗。

盡管全校都知道他摘了助視鏡什麽都看不見，就是戴著，也看不清楚，但沒有一個人敢小看他。

能走到這一步，除了腦子好，米蘭背地裏下的苦功，威爾和小黑貓都心疼。

小黑貓不用說，各種營養加餐，各種黑市收集的護身防禦物品，流水一樣的送。

那件防護性能良好的皮衣因為款式不適合打鬥，米蘭第一次和五年級生比試的時候並沒有穿，所以被打慘，小黑貓四處尋摸高級獸皮和高級裁縫，務必要給米蘭做出十件八件雙抗性運動服出來。

——班布看到他的搜集工作，於是開啟另一項功能鍵。

威爾也沒有閑著，一方面是給米蘭開小竈訓練，另一方面關於格雷格的身體和米蘭的眼睛，他堅持不懈地找醫生找新科技。宇盜內部，赤腳醫生倒是不在少數，可是醫學專業出身的真正不多。

對格雷格來說，亦然。

至於班布，他一向無所謂。

直到他感覺到米蘭隱隱的暴躁情緒。

那天早上，米蘭下床找衣服，櫃子發出了很大的一聲響。

寢室的布局是上下鋪，下面沒有床板而是桌子和衣櫃，上鋪睡覺。班布從來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睡熟過，聽見聲音探身往斜下方看，米蘭腳下胡亂散落了兩件藍色外套，手上拿著第三件。

因為看不見，米蘭衣服顏色款式搭配幹脆交給班布完成，不過，三天後就改由小黑貓接手——班布是實用主義者，又很喜歡鮮艷誇張的花花綠綠，他的搭配風格，小黑貓看著實在……說不過去。

嗯，其實米蘭也是因為視力不好，才喜歡看明艷的顏色，但看是一回事，穿上之後搭不搭，完全是另一回事。

大概因為早上有起床氣，米蘭罕有地用力拉開櫃門，抓出外套，一頭撞在櫃門上，抵著，一動不動，外套在手裏抓得握得死緊。

從班布視覺角度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不代表通過其他方式看不到。

精神力一掃，米蘭沒有戴助視鏡，空著的手五指伸開，在眼前來來回回揮動，眼睛裏一片茫然，眉毛糾結，小臉上罕有的無奈，明晃晃不開心生悶氣。

同屋的小弟邪魂還在呼呼大睡，格雷格一如既往靜靜躺著，班布探身的動作雖小，放在平時，米蘭早有察覺，但是今天會被他忽視，這就說明米蘭的壓力，確實已經到了一定程度。

班布想了想，輕輕下床，從後面抱住米蘭。

下床時的動靜，米蘭反應過來，也沒動，任由班布緊緊抱著他。

兩人都沒說話，

過了好一陣，米蘭自己松開拳頭，轉身回抱班布：“謝謝。”

只有他知道，面對著越來越難的課程，現實團戰，人多，嘈雜，情況瞬息萬變不好應付，自己越來越吃力了。

但是身後有班布，他不能輸。

“會有辦法的，可以再特訓的……”

“米蘭，你還是因為要保護我？”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如果，我不在了，你是不是就不這麽煩惱？”班布提出一種簡明快的解決辦法，“你也不用這麽拼。”

米蘭倒吸了一口氣，立刻緊張起來：“班布，你要去哪裏？”

“沒有要去哪裏。”班布平靜闡述，“你看，從小到大，無論出現什麽情況，發生什麽事情，都是你擋在我前面。無論是留在宇盜這邊，還是成為學校老大，你的目的也是照顧我。米蘭，這不是你喜歡的事情，你要做你喜歡的事情才對。”

“我喜歡的事情就是和你在一起。”米蘭露出一個釋然的笑，“毫無疑問。”

“不是因為爸爸說過，讓你照顧好我？”班布追問，“現在爸爸們不在，我也有能力保護好自己。你真的沒有必要。”

“爸爸是說過，可是哥哥也想照顧好你。無論班布多厲害。”米蘭繼續微笑，把班布往懷裏摟摟，揉揉對方的小腦袋，啪嘰親了一口，“哥哥做這些都是心甘情願，小班布會關心哥哥，哥哥很開心。”

這種情緒波動，融合了喜悅和感動——班布自從星光號精神力席卷統計之後，在分析情緒成分方面獲得長足的進步。

感覺到米蘭焦躁的情緒已經平緩下來，他眨眨眼，打定了主意。

威爾掛念兩個病號，相對而言，尋找醫生的願望更加迫切和持續。

好在這兩天，看著吊兒郎當的紅骷髏船醫忽然很是幫了一次忙，介紹了一位更加古怪的醫生給威爾：“……啊哈哈這小子是我師弟，剛從外面幹完一票回來，看著文質彬彬剖開裏面全是黑的，不過技術不差大概也死不了人，不如你試試去！”

威爾立刻帶著格雷格和米蘭過去，醫生對米蘭的診斷和之前的沒有區別。最好的方式是成年以後直接進行手術，一次成功。

對於格雷格，醫生明顯更加感興趣。而暫時讓格雷格恢覆行動力的方式也提出來了——外骨骼。

簡言之就是把格雷格放在輕便的盔甲裏面，通常人是帶著盔甲行動，而格雷格要反過來，由光腦控制盔甲的動作，帶著人行動。

這樣也好，盔甲做結實點，還能保護格雷格不受傷。

而班布也恍悟，他終於搞明白格雷格欠缺的是什麽了。

格雷格本身沒有任何毛病，他本身，就是作為類似“灰質”存在的，而缺少的成分是“白質”部分。

灰質主思維和控制，白質主溝通和協調，沒有後者，前者下達的信息無法傳遞並執行。

是的，格雷格整體相當於“腦”，目前表現出來的正常智商和理解力都屬於“灰質”，而他心臟附著的能量塊，作用相當於“白質”。

格雷格，嚴格說來，不屬於純正的人類，而是作為一只“腦”存在。設定為人，就是人類；套上機甲，就是高能機甲；套上艦船，就是中樞智腦……現在沒有發揮作用，只不過是因為還沒有“成熟”。

之所以格雷格出問題，是由於湮滅導致相當於白質功能的能量體罷工，出於某些班布目前還不清楚的原因，即使回覆能量供給，也沒有恢覆到之前功能——大概覆制品比原裝貨存在無法探測的微小差異？還是因為當初一點點吃掉覆制，造成組合誤差？抑或，能量體不接受外界充能？

鑒於班布只吃到過這麽一次，無從比較。

這種情況，自然不會是從人體自然孕育出來的，聯想到華耀星的學術氛圍和科研氛圍，班布從十四年前資料入手，慢慢往前查，果然又查出了聯邦和帝國互相扯皮使絆子潛伏暗算等等各種勾心鬥角。

不過，他也沒有因此而削減對格雷格的興趣——能親眼觀察格雷格成長到什麽程度，也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

米蘭的助視鏡，也終於能夠換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在小黑貓三倍金錢的誘惑下，米蘭的助視鏡雖然沒有十分完美，至少樂高積木一樣的分辨率終於沒了，看人臉絲毫不成問題，微距也好了許多，但是顏色處理依然不理想。

“就當是色盲。”米蘭能夠重新看見，還是相當高興的，遵照約定，戴上嶄新的助視鏡後，第一個看見的人是班布。

“我答應過你的。”班布回答，任由米蘭拉著他，把顏色輪廓和助視鏡的圖像重合起來——這樣，在米蘭看來，他就是一個從頭到腳都淺西瓜紅色的面癱臉弟弟。

“嗯。”米蘭擁抱他，“我家班布一向說話算話。”

隨後又偷偷問小黑貓：“我們的錢夠？”

“請相信小黑貓的淘金能力。”小黑貓溫和一笑，“您也看到了，咱們家從來沒有任何經濟緊張的局面發生。”

這點米蘭當然有所覺察，在k星，他家的經濟水平是中產階級，到這邊，依然不愁吃穿，飲食水平比綠葉鎮只好不差——灰色星域除了出產宇盜之外，啥都不產，物資都是搶來的，食品和能量塊——一個填飽人的肚子，一個填飽戰艦和機甲的肚子——這兩樣消耗品，永遠供不應求。

同樣的一頓飯，在綠葉鎮花費五十星幣，在這裏，至少要兩百五十星幣。

米蘭在他小弟邪魂對於巧克力豆的大肆讚美下，打聽到了一部分物價，比對一下自己這些日子的飲食，又看看班布威爾小黑貓都一臉輕松，明白了什麽，也就沒有多問。

只在偶爾開銷很大的情況下，跟小黑貓打個商量。

小黑貓遵照班布指示，除了付款給醫生以外，還往船醫賬上打了一筆錢。

這名古怪的醫生很快就離開了灰色星域，繞了九曲十八彎，從此蹤跡全無。

醫生的下落如何，米蘭雖然關心，但是聯絡不到人，也無可奈何。至少他有了三副不同顏色的助視鏡，可以放心大膽地戴！

這次升級考試比三年級時還漂亮！視野明亮，武器自制，米蘭意氣風發。

班布看著角鬥場中被簇擁歡呼的米蘭，兩種經過比對，名為“欣慰”和“驕傲”的情緒波動雜糅。

米蘭會好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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