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布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後背貼著舷窗，米蘭在懷裏緊張地拍自己的臉：“班布，你怎麽樣？”

“我很好。”班布立即發現了米蘭臉上兩道淚痕，“你哭了？”手伸進口袋。

“沒有，被外面閃了一下眼睛。”聽見班布很正常地說話，米蘭這才放下心，騰出手來去掏手帕，看著班布向他臉上伸出手——鼻梁上一輕，眼前一片矇眬昏暗，接著是微涼手指和柔軟布料在眼眶周圍輕輕擦拭。

班布看著目光茫然，眼角發紅，帶著淚痕的哥哥，安慰：“米蘭，有我呢，別怕。”

——隨即就給了米蘭一個緊緊的擁抱。

“只要你不怕，我就放心了，我才不怕。”米蘭重新戴上助視鏡，笑瞇瞇拍拍班布的頭，“我們一定會打敗宇盜！”

“嗯。”班布嘴上答應著，心裏想著“完全不一樣”。

他剛剛模仿威爾的語氣和動作，為什麽格雷格就很受到安慰的樣子，米蘭的反應就是欣慰和興奮呢？

班布的知識儲備非常豐富，但就因為太豐富了，一旦調動起來很花時間，在知識點沒有連接起來的時候，他依然處處現學現賣，將過程和結果記錄並儲存，有空再進行梳理，比對星網資料調整自己個人的數據文件夾。

舷窗外白色光束和藍色蛛網不斷閃現，碰撞，消失，宛如煙花。

星光號主控室裏，一共有艦長、大副、二副、三副和領航員五個人。

除了艦長的另外四人，看著自己面前的儀表盤，耳朵都豎起來聽艦長的指示。

準確來說，是期待艦長和威爾之間的談話能有進展。

顯然巴德·坎伯蘭帶領下的艦員們，和他們艦長一樣都十分鐵血，毫不猶豫要抗爭到底，但下面大廳的氣氛可沒那麽和諧。

巴德並沒有很多時間等著格雷格想出他和宇盜之間到底有什麽關聯，囑咐他和威爾仔細回想之後，就將屏幕切到了中央大廳，場面有些混亂——乘務長和護衛隊長已經發放了簡易護具，正在講解簡單的搏鬥方式、自我保護方式以及急救方式，並且分配好各自小隊及負責防守部位，遇到危險該往哪裏跑之類。

人群中有十六位開發了天賦值的人，他們的任務更重一些，比如帶隊，比如將宇盜往哪個方向引。

不求打敗宇盜，只求拖延時間。

班布的精神力包裹著星光號，現在這種混亂狀態下，誰也不會註意到他放出了好幾只“蜜蜂眼”探測器——原型來自於八年前德魯克放進地下室的那一只——用以記錄人們的緊張、憤怒、恐懼，眼神、語言、肢體動作、面部神態……

“米蘭，我想去大廳。”班布忽然開口，“男人要戰鬥，女人也下去準備戰鬥了，我們在這裏根本幫不上忙——再說，父親不會讓我們出事的。”

一方面，不置身其中，旁觀者永遠無法體會到人群的感受；另一方面，他想把米蘭拉到大廳，米蘭以為父親們也在大廳，但是實際上並沒有，那麽，米蘭還會這麽充滿自信嗎？

是因為相信父親而自信，還是因為認識到父親的能力而自信？父親如果不在身邊，又會怎樣？

這是班布在考慮一個新問題，剛剛翻查資料庫的時候想到的，格雷格血緣上的父親教育孩子的方式和自家的不一樣，甚至和綠葉鎮上的孩子都不一樣，父親與兒子從出生開始就分離，一共十二年，這是什麽意思？如果說不知道母方懷孕情況，也就算了，從原始信息的改動來看，托馬斯·彼得並不是不清楚自己有個兒子的存在，那麽，這種做法是因為什麽呢？

從現有信息來看，情節很零碎，越是零碎，光是排列組合，加上可能或者不合常理的演繹推論，極為難以還原真實。

哺乳類動物能在白堊紀晚期那麽惡劣的條件下生存下來，果然那個時候就會偷蛋的動物有著獨特智慧優勢，怪不得後來進化為人類，統治了地球，現在征服了銀河系。

——咳咳，又扯遠了。

格雷格從小就在沒有父親的環境下長大，心理學研究表明，如果小時候家裏缺乏父親角色，會影響孩子對一般文化價值的認知，從而影響到個性形成，身處弱小狀態的孩子往往會主動選擇一位身邊的男性，作為父親形象的替代品，將父子感情投射於其上。威爾與格雷格的互動，似乎可以證明……

班布腦子又開了小差，不過因為沒有翻找資料庫，所以米蘭的回答還是能夠聽到並理解的：“不能下去，他們看見我們才擔心。”

雖然米蘭也很想去大廳，他還放不下弟弟，猶豫很久還是克制住了。從出門的那一刻起，他的任務就是在爸爸忙不過來的時候，照顧好弟弟，揮動球棍打宇盜，是因為宇盜就在隔壁，弟弟可能有危險，現在周圍安全了，又有一個成年人在這裏，爸爸們也沒有通過聯絡器發出任何指示，他還是留下來更好。

而且班布的狀態很不好，有時比往常還要呆楞，有時又十分不安，是一開始自己要他一個人進保護艙嚇到他，還是因為隔壁宇盜嚇到他？自己是哥哥，一定要想方設法讓班布放松下來。

米蘭拉著班布的手：“班布，你太緊張了，真的不會有事，你看外面的能量罩就知道，這點小打擊對我們的船一點關系都沒——”

——哐！

星光號周圍縈繞的藍色能量罩，啪地熄滅。

不僅如此，所有能量供應，就在這一瞬間，全部停止！

失去光源，除了舷窗附近一些微弱光亮之外，房間裏都是黑漆漆一片。

不僅如此，能量用於照明，只是小部分，在太空中，更重要的是供氧和保暖，最基本的維生系統，失去能量供給，立刻停止運行。

無論以何種形式存在的能量——能源發生器或者備用能量塊，其能量蘊含值，統一變成一個大大的“零”——不，控制面板失去能量支持，連這個數字也顯示不出。

任何非機械裝置，現在一概無法使用。

墨菲定律——當一件事有無數種可能的結果發生時，一定會發生最糟糕的那種。

不是能量罩的問題，不是激光炮的問題，不是宇盜掉滅一個接一個機甲誘餌的問題，不是登艦的問題，不是航速的問題，不是安全節點的問題……

躍遷點附近，可能發生的最糟糕狀況是什麽？

答案只有一個：湮滅。

湮滅消無聲息開始了。

湮滅的範圍多大，速度多快，持續多久，一切都是謎。

唯一確定的，就是除了天賦值七級及以上的高手，從來沒有人能從湮滅中逃脫出來，必死無疑。

就是那個七級高手，也是三個月後，昏迷著出現在另一片星域，還好附近有一艘科學考察船，把人救醒以後詢問期間發生了什麽，那名七級高手腦中完全一片空白，回答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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