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看似不緊不慢的走著，其實心底風起雲湧，他不動聲色的側過頭瞟了眼後面的淩雪，漂亮的眸子因為想東西半瞇，長長的睫毛遮擋住眼底的精光，讓人無法探究。

今早早朝完畢，康熙叫他和胤稹留下，先問了胤稹前日廖春兒身邊那個叫夏荷的宮女的事，胤禟覺著沒趣，這些與他何幹，那宮女之前求著要出宮，結果沒到一年又灰溜溜的回來，按他的性子，這種賤婢死在外面就行了，還帶回來幹什麽。心裏無趣至極，可面上不表露半分，規規矩矩站在一旁。

胤稹道完前因，康熙突然說了句，‘聽說你那天說如果知道有這出，就是那宮女被她丈夫折磨死，也不會救她，是嗎？’。胤稹面色不改，低垂眼簾，恭敬的點頭說是，康熙捋捋胡子，眼睛在胤稹身上瞟來瞟去，那高深莫測的表情讓胤禟瞧得有些不安，對他的皇阿瑪，他的怕勝過愛，小時候努力學習期待他能在眾多兄弟中，把目光投向自己，可一次次期待換來一次次傷心，哭著問額娘，為何？額娘摟著他只哭，什麽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他很奇怪很生氣，為何額娘不能解釋給他聽，他明明都聽見那些宮人們私下議論，說他不受皇阿瑪待見，是因為長得太漂亮。

漂亮？那時候的他的不能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只覺得委屈，明明長輩們都說他長得好，學習好，一個勁兒的誇他，為何皇阿瑪就一點都看不到，甚至還很嫌惡，為何，長得好有錯嗎？太子也長得好，為何就不見皇阿瑪嫌棄過他。

他很不平衡，有次甚至想自殘毀掉自己的臉，以求一個公平的待遇，幸好被宮人發現及時，額娘抱著他哭得撕心裂肺，說他是想要了她命。他憤怒，指責自己不平的遭遇全是她帶來的，額娘一巴掌扇過去，淚水沖刷著的美麗臉龐，淒苦中帶著不甘，她憤恨的道，你以為就你覺得委屈嗎？他懵了，看著額娘的淚眼，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麽的不懂事。額娘說，漂亮並不是錯，很多事情都是要有看起來合理的名目，他的漂亮只是遮掩某些事實的借口而已，他似懂非懂的瞅著額娘，咬著嘴唇緊緊抱住她的腰。

思緒飄得遠了，康熙連叫胤禟兩聲，他都沒聽見，康熙有些不滿的瞪他，胤稹用手肘在他腰間輕輕撞了下，他這才反應過來，擡頭對上康熙嫌惡的表情，心裏又酸又苦，斂眉恭敬的問，皇阿瑪有何吩咐？康熙直言，讓他把淩雪帶到宮裏，讓她陪陪廖春兒。

讓淩雪進宮陪廖春兒？！胤禟怔住了，特意叫他和胤稹留下，竟是為了這個？一時間百味雜陳，偷偷瞄眼胤稹，一如繼往的冷淡，臉上什麽波動都沒有，難道，他知道留下是為了這個？出門後，他問胤稹，胤稹道不知，疑問繼續糾結。

回府讓人去別院接了淩雪回來，把事情交待一下，結果發現，聽到自己要進宮陪廖春兒後，淩雪就一臉又驚又喜又怕，坐立不安的模樣，府裏頭那些曾經找過淩雪麻煩的女人，居然一個個驚惶失措，立刻變了個人似的裝作跟淩雪多熟的樣子，姐姐妹妹的叫得親熱，胤禟看著，連冷笑都不給賞一個，直接讓人滾。

甬道那頭就是廢宮，胤禟停下腳步，身後緊跟著的人也停下，望著陌生又熟悉的宮殿，淩雪激動的心跳加劇。

“廖春兒就在裏面。”胤禟道。

淩雪難掩激動的望著前方，手裏的手絹被她絞了又絞。

“你----”胤禟轉身盯著淩雪，半晌不開口，最後好似把什麽話吞回去一樣，擡了擡下頷，“你自己進去吧。”

“爺，您不去嗎？”

胤禟搖搖頭，揮手示意她快走。淩雪奇怪的看了他兩眼，最後福了福身邁步朝前。

“------等等！”走了有十多步，突然聽身後胤禟大喊，“我還是陪你進去好了，免得那瘋丫頭做出什麽壞事來。”說完大步走向廢宮。

淩雪楞了一下，隨即莞爾一笑，小跑著跟上去。

瞧著軟榻上慵懶入睡的女子，胤禟心神一蕩，全身莫名的燒的慌，他強制自己的眼睛不得再看過去，可惜身隨心動，意志完全不受控制，戀慕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廖春兒。

她還是老樣子，淩雪如炬的目光在廖春兒臉上細細描過，那久遠記憶裏的眉眼一點一點貼合榻上人的五官，是她，是她！她壓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欣喜的淚眼汪汪。

珍琴小穗子小寧子瞧著這兩位，很是疑惑的互看一眼，覺得現在這宮裏的氣氛怎麽這麽奇怪。珍琴戳戳小穗子，以口型詢問夏荷小律子去哪兒了？小穗子同樣以口型回以，不知道。小寧子翻白眼，這倆笨蛋。

“春-----”淩雪當說一個字，就被外面嘈雜的聲音打斷，接著門簾一掀，胤稹和胤祥一前一後進來，淩雪忙行禮問安。

“還沒醒呢？”胤祥問，胤禟不高興的回道，“沒。”胤祥有些奇怪的瞅了眼他，然後走到桌邊坐下，“九哥可真懂得憐香惜玉，還護送進來，怎麽，怕淩雪出意外不成？”

“是啊，這丫頭瘋起來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來，淩雪怎麽說也是爺的寵妾，怎麽可以讓人欺負了去。”

胤祥笑道，“既然擔心又何必送過來，九哥要是心疼，直接回了皇阿瑪不就行了，這樣不就徹底斷了被欺負的可能。”

胤禟臉色變了下，紙扇嘩的打開，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

“老十三，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皇阿瑪說的話，誰敢違抗，你有本事，你替哥哥說去。”

“嘁，你的人，你的事，與我何幹，我幹嘛要淌這渾水。”

“既然如此，那就閉上你的嘴。”胤禟漂亮的眸子瞇了瞇，警告的說道。

胤祥挑眉聳肩，不再說話，只那故意弄出的搞笑表情，叫珍琴三人忍俊不禁，破功笑出來。

這邊兩人對嘴對得厲害，看戲的看的專註，不想那邊廖春兒已經睜開眼，冷冷的註視著眼前的人。

“春兒----”淩雪看到廖春兒眼底的冷意時，不由自主的顫了下身子，剛剛的激動瞬間消失，只餘忐忑不安。

“廖春兒，今天開始淩雪就在這宮裏陪你了，你可得給爺小心些，她可是爺的寵妾，要是有個-----”胤禟喋喋不休的說著，廖春兒似沒聽見，只瞧著淩雪，那目光詭異的叫人心下生寒。“有個閃失，爺可找你----”沒經大腦脫口而出的話，在看到廖春兒優雅起身，走到淩雪面前，狠狠一巴掌打過去後，戛然而止。

這記耳光很響亮，所有人都像感覺到它的力道，痛得呲牙裂嘴。

“滾！”

“-----春兒-----”對自己左臉的紅腫無動於衷，淩雪看著廖春兒，皺眉心痛的輕喚，“春兒-----”

“滾，你叫你滾！”廖春兒冷冷的話裏透著怒意。

“才說你瘋！你就開始了！”胤禟插到她們中間，橫眉豎眼的瞪著廖春兒，“要不是皇阿瑪要她來，爺才不讓她來這鬼地方！”

“哼，那請回吧，我這兒，供不起這麽大的佛！”

“春兒！”淩雪忽略為她出氣的胤禟，上前一把拉住廖春兒，淚眼婆娑的哭道，“是我錯了，春兒，你就原諒我吧。”

胤稹和胤祥對視一眼，他們今天來，就是想知道淩雪和廖春兒之間到底有什麽糾葛。當年在太湖，淩雪說，‘春兒不想看見我。’話裏的幽怨叫他們掛心很久，所以當胤祥得知康熙的命令，知道今天淩雪會進宮，當下拉了按捺著好奇不問的胤稹來廢宮，就是想弄明白，如今看這場面，那糾纏他們幾年的疑問可能就要解開了！

“淩雪！你說什麽呢！你哪裏對不起這瘋丫頭了！”胤禟試圖將淩雪拉走，結果她死死抱住廖春兒的手臂怎麽也不肯松手。

“春兒，原諒我！原諒我！”

廖春兒眼底的火苗越來越旺，把她身上的寒氣全掃光，一旁的夏荷害怕的看著她，現在的廖春兒是陌生的，以往再怎麽憤怒，廖春兒都未有過明顯的表露，如今這樣，怕是-----她朝屋外張望，小律子出去很久都沒見回來，要是一會兒廖春兒發飆，可怎麽辦？！

“我說過，不想再見到你。”

“我知道，我知道，”淩雪使勁兒點頭，“春兒，是我錯了，真的，我早後悔了，我只求你原諒，春兒，求求你。”

胤禟已經有些傻眼，他感覺自己被隔絕在外，那些想說的，沒說完的，都被硬生生阻斷，他想說，你們在幹嘛？他想問，你們在說什麽？他慢慢退開，皺眉註視著這兩個無視他人的女子。

廖春兒嫌惡的表情刺激著淩雪，她不敢放手，知道只要一松開，廖春兒就會離她而去，十六年了，她為當年的行為後悔了十六年，這十六年，她一直找機會想要再見廖春兒，想向她道歉，可是，廖春兒不給她機會，一想到她說，‘我不想再看到你。’淩雪就覺得心揪的疼。

春兒，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可以嗎？

廖春兒左右不見有人上來幫忙，腦袋一下子炸開，掄起手邊的燭臺就要往淩雪頭上砸去。

“住手！”

“廖春兒！”

“淩雪！”

“天啊——”

“放下！”

電光火石間，胤禟扯著淩雪退後兩步，胤祥抓住廖春兒舉起的燭臺，胤稹鉗住廖春兒的腰身退後。

幸好，除了當事兩人，屋裏的人都慶幸沒人受傷。

廖春兒依舊瞪著淩雪。

淩雪依舊祈求著望著廖春兒。

小律子突然走進來，屋裏的人齊齊朝他看來，他不環顧下四周，不驚不詫的道，“主子，您要的橡木桶拿回來了。”

胤稹敏感的感覺懷裏的人安靜不少，擡眼瞥了下小律子，有種莫名的感覺襲上心頭。

胤禟要淩雪回去，淩雪死活不願，逼得緊了，還拿康熙的話堵他，氣得他扭頭就走，不過臨走前了撩下狠話，說要是淩雪有什麽，定要廖春兒好看。胤祥覺得好笑，你人在這兒，廖春兒都沒買帳，這狠話有什麽意思。胤稹吩咐一幹侍候的人，要小心侍候著，瞧見不對勁兒一定得幫忙，不準弄出什麽事來。珍琴幾個苦著臉應聲，問天借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幹涉主子啊。

臨出門，胤稹突然扭頭盯著小律子看了會兒，小律子恭敬立在門邊，不畏X射線的掃射，胤稹皺眉，胤祥拍拍他，兩人這才一前一後出門。

“發現什麽了？”

“不知道。”

胤祥皺眉，顯然對他這個回答不滿。

“那個太監有問題？”

“對誰？”胤稹反問。

“什麽對誰？有問題不都一樣嘛！”

“那倒不一定。”

胤祥一臉的求解。

“我想，這個小律子的存在，於廖春兒來說，就像一碗安神湯。”胤稹意味不明的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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