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良妃去逝的消息時，康熙有沒有感到悲傷無人知曉，因為那時他在謁陵，沒有回來奔喪，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旨意。

原本就清靜的鹹福宮如今更是蕭索非常，胤禩站立在良妃牌位前，眼神空洞。

廖春兒將手裏的白菊插入花瓶，點上三支香，跪拜磕頭。

“她走的時候很安詳。”

胤禩突然開口說話，廖春兒停下邁步的腳，靜靜聽著。

“我以為我的努力會讓她過得好些，結果不是，她說，那些不是她要的，她其實很好。我不懂，她所說的好究竟是什麽，從小那些人就欺負我，因為我是辛者庫賤婢所生，所以連個宮人都敢沖我指手劃腳。我不可以常見她，因為母親（惠妃）會生氣，她說，在那裏要乖乖聽母親的話，要好好上學，卻從來不說想我，有時候我挨了打，跑回去找她，她都閉門不見，說祖宗家法規定不能見。她是我的額娘！憑什麽我不能待在她身邊！她不見我，定是不再愛我，於是我很生氣，一連好幾個月不去找她。其實我很想的，只是我氣她為了那該死的家法不見我，後來，我忍不住偷偷跑回去，發現她病了，病得很重，只有一個宮女在她身邊照顧，那宮女說，她其實很想我，有時候偷偷跑到我上學必經之路偷看我，宮女還說有幾次她瞧見我臉上的傷心痛得整夜哭泣。這時候，我才知道我錯了，原來她不是不想見我，是真的不能，我恨，恨那該死的祖制！恨要了她，卻不肯好好待她的皇阿瑪！恨那些沒趨炎附勢的宮人！恨我自己不夠強大不能保護她，於是，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強大起來，我要讓宮裏所有的人都仰視著看我們，要他們匍匐在我們腳下，懺悔以前所做的一切。可是她說，她不要。她抱著我，輕聲說，她只要可以這樣子抱住我就好。以前我不明白，如今我想明白了一些事，卻已無用。”

廖春兒不語，她不想安慰，亦沒想過安慰，他說的是他的生活，他的生存法則和目標，執著不是壞事，偏執未必就是錯，什麽時候說什麽話，什麽時候穿什麽衣，各人知道，沒必要由外人參言，如今胤禩會說，只是心裏煩惱得找個出口罷。廖春兒不會去猜想，為何聽到這些的就是自己，亦不會覺得自己在胤禩心裏有特別的位置，值得他傾訴，她只是恰好在他想要說的時候當了個垃圾桶而已。

腳步再次邁出，這次胤禩直接喊住她，“不要走好嗎，就陪我待一會兒！”

廖春兒回頭，迎上胤禩脆弱的目光。

“該陪你的人不是我，”她拒絕，大步往外走。胤禩飛快截住她，拉她到他懷裏緊緊抱住，“別走！我求你，別走！”

“你放開！”

“春兒，別走！”

胤禩突然這麽喊，廖春兒的掙紮有瞬間的停頓，而後又掙紮起來。

“別這個叫我，我跟你不熟！”

“為什麽拒絕我！”胤禩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的註視著她，“為什麽，為什麽你故意漠視我，我不信你看不出我喜歡你！”

廖春兒失笑，“八爺，你問我為什麽，我倒想問下，我憑什麽就一定得回應你。”

胤禩眼瞪得更大了。

“呵呵，如果被人喜歡就一定得回應的話，你那麽多兄弟，我是不是得挨個送個號碼牌，要是這樣可行，那我不是可以像你們皇阿瑪，建個後宮了。”

“廖春兒！”

“八爺！你是什麽樣的人，沒人比你更清楚，你最想得到的東西，不是我，而我要的，也不會是你。”

“你要什麽？”

廖春兒推開他，向後退了一步，盈盈秋水般的美眸凝視著他，末了微微一笑，一字一句說道，“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

“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胤禩喃喃默念，而後慘然一笑，“這就是你要的！”

“這是天下間所有女子想要的。”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你才會選擇跟儲玉融在一起？！”

咋聽這個名字，那個被房間掩埋在心底的身影一下子跳脫出來，眼前如浮光掠影般掠過當初兩人相處的日子，廖春兒臉一下子變白，她冷冷的看著胤禩，“你說什麽？”

“難道你沒聽清楚，我說的儲玉融。”胤禩的表情竟像玩童等待看惡作劇對象惱怒的期待。

“然後呢，你想聽我怎麽回答？想聽我說，是的，我是為了這個選擇他的嗎？那麽我回答你，是的，我的確是因為這個才選擇他的，你滿意了。”

沒想到廖春兒真的這麽回答了，胤禩臉上的表情僵住。

“你-----”

“你不懂的何止是你皇阿瑪，你也不懂良妃娘娘說的好是什麽，你不知道你的目光所投的位置永遠都不可及，你也不知道什麽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想要的，能要的，其實就在你手裏，它是跑不掉的，奉勸你一句，萬事切莫太貪心。”

廖春兒一番話聽得胤禩面色蒼白，他回頭看了下良妃的牌位，眼角不自覺滑落一滴眼淚。

額娘，是我太貪心了嗎？我只是想站得直些，難道這錯了嗎？

離開祭奠室，廖春兒往門口走去，不想半道被一股力量拉住狠狠撞向墻壁。

廖春兒還未來得及呼痛，就被來人兇狠的表情嚇到。

“小石榴？！”

“告訴我！那個儲玉融是不是行刺的反賊！是不是！”胤祿氣極，他來接廖春兒回去，沒料到會聽到那些話，怪不得四哥一直對怎麽找到廖春兒隱下不說。原來，事情竟然是這樣！他好恨！自己傻傻的等了六年，最後居然是這個結果，怪不得春兒回宮後就不怎麽搭理他，原來，原來是她已經變了心！

“小石榴，你----”

“你是不是喜歡那個人！回答我！”胤祿大吼，眼裏的盛怒像火焰一樣燎燒著廖春兒的心。

“----曾經。”廖春兒咬牙，沒再隱瞞。

“曾經？！你真的喜歡他？！為什麽！春兒！為什麽！”

“因為我得到自由，我開始寂寞！”淚沒預警的滑落，廖春兒痛心的看著胤祿聽到這話後，迷茫困惑又出離憤慨的臉，“春兒，我本來不信，沒想到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你為了自由什麽都可以不要！你連我都騙了！你說過你只喜歡我！只屬於我！可你轉眼又喜歡別人！為什麽！春兒！”

面對他的咄咄，廖春兒不能言語，只沈默著承受著他的指揮。心很疼，比斷腿還要痛上千百倍，如今的場景自己在夢裏夢到過好幾次，每次都是哭醒，這者是她該受的，是的，如今的局面都是她廖春兒一手造成的，可是要悔恨嗎？她不要，即使是到了今時今刻，她對自由的向往仍是沒有斷過，只是，唯一讓她愧疚的，就是胤祿那份真心，她要怎麽還？

“我要殺了他，要殺了他！”

胤祿突然這麽叫著跑開，廖春兒追著跑了幾步，突然間腦袋一片空白，頭痛欲裂，跟著倒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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