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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先吃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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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鶴軒到串串香的時候,劉香正在看後廚備菜。這個點還沒上客人,華元嘉坐在上次的位置喝水,怎麽看都像沒憋好屁。

“軒哥!”剛才小武不想讓人進來坐,可餐飲行規開門都是客,不能往外請,只好把嫂子拉過來,不叫那人挨著他。

“今兒人挺少的啊。”卞鶴軒把電腦包放一邊,其實裏頭根本沒電腦,亂七八糟裝一堆雜物。他松松領帶結,拆下打成卷兒也塞包裏,往下一坐問小武:“沒給你嫂子揀幾串吃?”

小武怪為難的:“嫂子說不餓,說想喝冰可樂。店裏沒貨了,要不我去超市給嫂子買吧?”

“別,你可別慣他,他貪涼沒輕重,喝習慣冰的現在連涼白開都不想喝。聰明著呢,你給他買一次,以後天天往這兒跑。”卞鶴軒拍拍旁邊的椅面,“香香過來坐,小武還忙著呢。”

“大哥我過來了。”劉香剛和小武說大哥有好多錢,後廚開始備菜了,他就想學著些。這下樂顛顛坐過來,指著胸口:“我這兒,特別高興。”

卞鶴軒看劉香往胸口指,不知道他高興什麽呢。“這麽高興幹嘛啊?傻寶兒。”

“高興啊,大哥給我好多錢,這是咱家的大錢。”劉香對這筆錢具體能買多少東西沒概念,反正知道這些錢可多了,“媽說,錢很重要,自己的錢要存好,誰也不給。可是大哥把錢都給我了,我必須好好存著,誰也不給。”

“別存著,哥賺錢是叫你花的。”卞鶴軒看他那副小財迷精的傻樣兒就心軟,拿襯衫的白袖子給他擦汗,“熱了吧?先回家歇會兒,把咱家小王八餵了,哥在樓下聊聊工作。”

小武在旁邊心情覆雜,以前也見過軒哥這樣說軟話。可是又挺心疼軒哥的,唉,嫂子要是腦子好使就好了。自己越這麽想就越火大,恨不得拿眼睛瞪死喝水那個。

這人誰啊?儀表堂堂的,幹嘛老做挖人墻角的事啊?嫂子不懂,可小武看不下去,每次都想提醒一句。但軒哥特意吩咐只看住人就好,把嘴閉緊了,不該說的別說。

是卞鶴軒不想提醒嗎?他想啊,天天都想,可梁醫生說不要給劉香太多負面暗示,不光自己得把話咽肚子裏,還得叮囑夥計們別多話。

劉香點點頭,想起冰箱裏的肉餡兒:“那我回去做飯吧,做丸子湯,你回家正好就吃上。大哥別吃串串香啊,辣,你胃該疼了。”

“嗯,哥不吃。你做飯小心點兒,別燙著手。”卞鶴軒拉著劉香的手左捏右捏,也是不放心,“等等,你過來,哥和你說幾句再走。”

華元嘉眼裏的劉香永遠都冒冒失失的,是個能放在家裏卻帶不出去的傻子。他看那人貼著耳朵囑咐幾句,劉香特乖地答應一聲才上樓,就想起從前自己也是這樣囑咐劉香,不要給我打電話,等著我來找你。

劉香離開了,卞鶴軒先和小武說:“店裏有泡面嗎?有的話給來一碗,老子從中午到現在還沒吃呢。”

小武不知道軒哥鬧哪一出,反正先上面吧。桶裝的方便面泡了開水端上來,熱氣騰騰推給了卞鶴軒。“軒哥你當心啊,燙。”

“嗯,你忙你的去,這邊兒不用管。”卞鶴軒沒想鬧哪一出,他就是真餓了,忙起來饑一頓飽一頓,解扣子開幹,“剛才我看見你那電動車了,怎麽著,找砸是不是?”

“之前是我小看你了。”華元嘉口服心不服,不願意接受劉香現男友比自己成功,有種雄性競爭失敗的挫敗感,“挺能賺錢的啊,還敢把大錢給劉香拿著。”

“憑什麽不敢?你丫會不會好好說話,陰陽怪氣的。”卞鶴軒拿塑料叉子攪合面湯,卷起一叉子面就往嘴裏送,“我告訴你華元嘉,今天就是老子最後一次見你,有話說有屁放,以後沒機會了。”

華元嘉的公文包放在桌上,倆人隔著一條過道:“今天我來,是想和你說說我倆以前的事。”

“真對不起,老子沒興趣聽你甩片兒湯話。”卞鶴軒耍了把叉子。

“我跟劉香剛認識的時候,正打算要結婚。我倆也是在醫院認識的。”華元嘉側了個身,像念白話文一樣往下說,“我沒欺騙過他的感情,是真對他動心了。後來我們確定了戀愛關系,他所有開銷都是我出,不存在任何詐騙行為。”

“沒欺騙過他感情?可能你丫腦回路不正常。趕緊說,吃完面老子就去砸你電瓶車。”卞鶴軒又是囫圇一口,連湯帶面。

“我為了他,把婚期推後了一年,因為我覺得和他牽扯不清對未來妻子不公平。心裏如果有別人,我就不能娶她。”華元嘉又說,說得挺那麽回事兒的。

可卞鶴軒真不信。

“和劉香在一起的時候,我沒碰過他一下。因為每次見他都覺得對不起我現在的太太。”華元嘉回憶著,突然擡頭問道,“你懂愛上同性的痛苦嗎?”

“真不懂。”卞鶴軒特別大聲兒地吸溜一口面條。

華元嘉謹慎地看著他,說:“我克制不住想見劉香,又總是見一面就匆匆離開。那一年半我天天痛苦天天掙紮,幹什麽都沒意思。劉香很單純,和他在一起什麽都不用想。可他又什麽都不懂,我不能趁人之危。”

卞鶴軒胃不行,以前在廣州吃調料包吃太多,幹燥蔬菜不好消化,還得費事兒挑出來。“我對你的可憐境遇沒一丁點兒興趣,我就想知道你什麽時候滾。”

“我承認,我的離開給劉香造成很大傷痛。但分手是我們必然的結局。我像照顧小朋友一樣照顧他,和他保持應當有的距離。時間久了,我也看清他對感情的理解並不深刻,他的智力程度沒有愛情。後來我來得越來越少,逐漸將他放下,重新愛上了我的妻子,像是走了一段彎路最後回到正軌,沒想到我母親打了一輛出租車,跟著我。我家裏一直催我結婚,但我一再而再推遲婚期。可能是女性第六感吧,她覺得我在外面有人了,就自己找來了,只是沒想到外面的人是個男人。所以你說想要通過傷害她來報覆我,我覺得很不公平。她沒碰過劉香一下,只是不小心把他嚇著了。”

“你丫別誣陷我啊?我他媽什麽時候要傷害你媽了?”卞鶴軒差點兒噎一口,雖然他挺想算這筆賬。

華元嘉語氣非常客氣,永遠保持著一貫水準:“我母親不理解這些事,但她也是明事理的老人,知道這種事怪不得別人。你可以問劉香,那天他有沒有挨一句說,或者挨一下打。她有氣沖我這個兒子來,把我打得不輕。除了劉香,孟伯伯也可以作證。後來我太太一直照顧我,她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人,也不多追問。很快我們就結婚了,我下定決心對她好,劉香這邊再也沒有聯系過。這就是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卞鶴軒把叉子一掰:“人上了年紀分兩種,受得起尊敬的叫長輩,受不起的你自己想吧。”

“我怕劉香被你騙了才會經常來。你連自己的工作和身份都不告訴他,也瞞著家裏人,我是不是可以懷疑你對他圖謀不軌?”華元嘉一下把矛頭調轉個回旋,“劉香他是弱智,他理解不了你玩的那些把戲。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情欲對他沒有公平一說,他不懂,只懂誰對他好。我知道和劉香在一起很容易有成就感,但糊弄智障不是你的成就,是你犯罪。”

“你憑什麽覺得我糊弄他了?”卞鶴軒反問,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戴了頂犯罪分子的帽子。

華元嘉意有所指:“你敢說將來自己不走正路嗎?”

“正路?什麽叫正路?”卞鶴軒都想把牙簽吐這孫子臉上,“你心術不正才覺得搞gay是條歪路吧?非要騙姑娘生孩子給自己養老才叫正路是嗎?呸!孩子不管養老,真正養老的是錢,是人民幣,我賺夠了錢,還要孩子幹嘛?你不就是沒碰著他,現在看我各種羨慕嫉妒恨嗎?”

“我羨慕你什麽?嫉妒你什麽?又恨什麽?”華元嘉匪夷所思地問道。

“羨慕我和劉香搞同性行為,嫉妒他要跟我結婚了啊。”卞鶴軒真他媽不想這麽肉麻,“恨這個世道害你不敢出櫃,害你婚姻不幸人生無望唄。你丫是他媽反社會人格吧?該恨誰啊?恨你自己唄,該恨你媽你爸,恨不到老子頭上。”

華元嘉坐著不動:“先不說法律認不認可你倆的婚姻,單說他沒有監護人就不能隨便領結婚證,你這又是觸及法律邊緣。他不可能愛你,因為他的腦子裏就沒有這個功能,你怎麽愛他?”

“我不愛,我喜歡他。”卞鶴軒翹了個二郎腿,一字一句跟律師杠,“愛這個字太大了,你今天能愛劉香,明天還能愛老婆呢,說把感情收回來就收回來。可喜歡不一樣,喜歡他就是看他什麽都好,犯傻我也願意看,無條件可愛,根本收不回來。他理解不了就理解不了,我願意一直喜歡他。愛祖國愛工作愛胸口鮮艷的紅領巾,人是用來喜歡用來疼的。你丫腦子讀書讀傻了吧?”

“他智力低下,沒有法定代理人,你喜歡他是一廂情願。智力殘疾者受法律保護,就算一個女人和劉香結婚,法院也可以宣告他們婚姻無效。如今你們有確實的性行為關系,你覺得是誰傻?”華元嘉咄咄逼人,一句話砸下來就定性了。

“請便,老子做生意到現在,起訴書收到過,不介意再收一次。”卞鶴軒徹底吃飽了,準備開撕,“說到底還是因為這個。怎麽?老子和劉香有性行為關系,特吃醋吧?”

華元嘉哼了一聲,臉上比冰還僵:“我沒你這麽齷齪,這麽法盲。除了劉香,你外面有沒有別的男人,自己心裏有數。”

卞鶴軒打了個飽嗝,有點兒俗人得志的快意:“是嗎?你把自己摘這麽幹凈,錄口供呢?也是,多虧你當初心術不正,怕自己知法犯法把前途毀了,現在特後悔吧?沒想到劉香和老孟家就拿你當個屁,你要滾蛋,人家就把你放了。我是沒你那麽高的法律覺悟,我喜歡他,奔著結婚那種喜歡,他是輕微智障我也就碰了,你是不是特想告我?”

“卞鶴軒,你別以為我不敢。”華元嘉說道。

“老子叫李剛。”卞鶴軒最不杵小人,“我就說中午看路邊一車眼熟,你那電動車買那麽一顏色還搞什麽秘密偵查啊?會不會幹律師?就這樣收集證據你他媽早被打死了吧!”

“狗嘴吐不出象牙,呵。”華元嘉中午著實震驚了一把,原以為他就是個開餐飲的,沒想到是個私企老總,還比自己壕出不知多少個段數。

“買賣象牙太殘忍了,你不看動物世界啊?特斯拉我給懟了,頂著車鼻子懟的。我不挪車,今兒你甭想動窩。”車鑰匙往桌上一磕,卞鶴軒看得透透的,一點兒不可憐他,“你這種小人啊,恨這個恨那個,就是沒本事恨自己。我敢堂堂正正和劉香好,是我拿挨打換的,胳膊都讓我老子給掄脫臼了,你敢嗎?你說得對,國家不認可我倆的婚姻,可派出所抓嗎?判刑嗎?檔案給添一筆了嗎?沒有吧?就連一個樓的街坊都不管,見著劉香照樣打招呼。你根正苗紅,那我給指條明路,既然選擇了騙婚你就好好騙,騙姑娘一輩子,當個好丈夫。法律確實拿你和你家沒轍,可她為你大著個肚子,當媽的女人都不容易。你媽除外。”

“我跟你這種人沒什麽好說的。大不了給大陸救援打電話挪車,把你車蹭花了我可不賠。”華元嘉起身拿包。

“老子讓你走了嗎?”卞鶴軒變臉比翻書還快,連聲音配套一起換了,“你和誰玩兒畜生道呢?”

華元嘉轉身一瞥,笑意稍縱即逝:“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就你有錄音筆是不是?”卞鶴軒把東西從電腦包裏抽出來,笑得比狗漢奸還狗,“我現在說這串串香裏連針孔攝像頭都有,你信不信吧。”

“你!”原本看見錄音筆華元嘉就有不妙的預感,這會兒竟沒反應過來,“不用激我,你不敢,私自安裝隱蔽攝像頭……”

“怎麽不敢?老子怕你告我誹謗,我得防著你啊。”卞鶴軒站起來,倆人差不多高了,“現在知道為什麽店裏總空出個桌子了吧?給你留的。老子被人陰了太多次,從前都用諾基亞手機錄,比你包裏的錄音筆還清楚呢。你剛才說那麽多屁話,把自己摘得幹幹凈凈,不就為了取證嗎?可咱倆見面每回我都錄著呢,你這算前後證詞矛盾吧,華大律師?”

華元嘉叫人噎得夠嗆,不想棋差一招叫他擺了一道。“切,就算你……”

“你什麽你?”卞鶴軒早就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防人都防到犄角旮旯裏去,“別以為就你懂法,老子是學歷低但可以咨詢律師啊。私自安裝攝像頭現在還沒侵害你利益呢,你沒處告我去。”

“就算不告你這個,你也是侵害了智力殘疾者的身體健康,照樣算觸犯法律。”華元嘉強壓住仇恨,比起憤怒,更多的是變本加厲的仇恨。所有不能宣之於口的痛苦都要加算在別人頭上的仇恨。

“這個問題啊?”卞鶴軒自出娘胎就落在四九城裏,身上有老北京人的多面性,剛起來的時候能扛住天,可混起來的樣子也是真欠揍,嘴皮子帶軲轆跑得過火車,血氣卻像老胡同橫平豎直的路,上通天、下達地,現在滿臉春風得意,還迫近一步,“對了,忘記告訴你了,劉香他不是輕微智障,醫院給開的證明。你聽好啊,我媳婦兒是邊緣智力,不是智力低下,感情體驗不膚淺,什麽都明白,而且不用法定監護人就可以結婚。真對不起啊,你當初滿打滿算一手好戲,全他媽是你自己腦補的。”

一顆汗珠順著華元嘉的鬢角而下,小小的串串香裏格外悶熱。

“我倆幹什麽都不違法,只要是我倆自願的。”卞鶴軒給華元嘉垮下去放了最後一根稻草,“現在咱哥兒倆算算舊賬?”

“我有什麽舊賬和你算?”華元嘉像個沒有情緒波動的人。

“你知道我最恨什麽嗎?”卞鶴軒揉著自己皺起來的懸針紋,三昧真火都燒旺了,“你倆感情裏的是非我不管,可你和你媽嚇唬劉香,這筆賬,老子得和你算。你知不知道他腦子不行?我是不是也得打你一頓嚇唬嚇唬你媽啊?我可知道你家地址。”

華元嘉有點慌了:“你想幹嘛?”

“別怕,我不是什麽好人。我確實不願意找你老婆,但可以找你媽啊。”卞鶴軒笑笑,“現在知道疼媽了?你們欺負傻子的時候想過劉香的媽沒有?光疼自己老尖兒你丫還算人嗎?”

“卞鶴軒,我勸你想清楚。就算你和劉香去外國領個證,一回國你倆還是沒關系,為了他知法犯法不值。”華元嘉活得特自私,但沒碰見過一動手就波及家人的,說話的時候瞳孔猛縮。

“法律管不了你們家,人總能教訓吧?是教訓你還是教訓你媽,你自己挑。你媽幫你騙婚,也不是好鳥,萬一真碰上什麽變故只能怪老天有眼,和我沒關系。是,你說的每一條法律都對,我倆回了國還是沒關系。劉香19歲之前有媽,29歲之後有我。他媽給我托夢,真氣壞了,讓我必須教你做人。”卞鶴軒好久沒這麽混蛋了,夥計在旁邊看著誰也不敢來勸,可小武已經拿出手機,真怕出什麽簍子,用不用告訴顧老板啊?

華元嘉叫人挖苦一溜夠,還不肯承認自己掰不過:“只要我不還手,你就是故意傷害。如果我媽有事,你就等著坐牢吧。”

“真不還手啊?”卞鶴軒問道。

小武剛按幾個號就聽哐一聲,擡頭看那人的腦袋往後一甩,鼻血在空中直接畫了個弧線!完了!完了!他還記得那年幾個客人喝醉,鬧著要親女領班才肯結賬。顧老板不在,正巧軒哥在店裏吃飯,也是這樣一聲不吭就開打,直接就把人幹翻了。這是要出大事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土話劇場(狗哥是胡同土著,平時還好,真罵咧起來就開始蹦老北京話)

揀菜:夾菜的意思,揀就是從鍋裏往外夾,應當讀作奸,但是我找不到那個字只好用揀代替。

甩片兒湯話:形容說的話完全不負責任,說閑話,瞎扯淡。

老尖兒:其實是老家兒,說快了就成老尖兒,指父母。

卞總:其實我是一條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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