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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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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異快步流星往回跑,正趕上門診下班前。形形色色的面孔從身邊滑過,病懨的、麻木的、平靜的、劫後餘生的,唯獨沒有劉香。一個瞬間,為了米小左敢蹲局子的顧異緊張起來,劉香這樣的臉和腦子,碰上人販子,連骨頭渣子都別想剩下!

遠遠的,劉香抱著一瓶奶茶,樂顛顛跑回來。笑得像拿了全年獎學金。

“你他媽瞎跑什麽!知不知道人多啊!”顧異的火氣蹭一下上頭了,忍了又忍。

還好沒出大事。

劉香卻像沒事人,不明白自己的突然走失有什麽不妥。他對時間長短的概念很模糊,溜達1分鐘和溜達半小時,區別不大。他只知道笑,也不解釋自己剛剛去做了什麽,反而詫異:“哥哥你怎麽急了?”

“……你跟緊了啊!別瞎跑!”顧異不知道該怎麽沖一個傻子發脾氣,嚴厲了不是,動手也不行。

“那咱們快走吧,大哥,他還等著呢。”劉香總愛笑,一下走到前面去,帶著身後的哥哥一路快走。等電梯的功夫比誰都著急,緊緊張張盯住電梯門,但就是不說自己剛才幹什麽去了。

顧異也不多問,劉香擺明了有事,還是件高興事,這股興奮勁兒藏都藏不住。軒哥最煩這種一言不合跑丟的人,他不得不多提醒幾句:“小劉,你過來一下。”

“哥哥叫我?”劉香回頭。

“嗯,你過來。”顧異很高,氣勢上比劉香高一頭似的,聲音都是壓下來的,“你要是推軒哥出來,別說不見就不見了。軒哥這幾天是疼得沒脾氣,你別惹了他。”

劉香寶貝似的攥著奶茶瓶,低頭想了想:“可我沒惹過大哥。他……脾氣很兇?”

“嗯,很兇。”顧異想起軒哥帶他南奔北跑打天下的時候來,就想捂心口吐黑血,太他媽兇了,翻臉不認人,心狠又手辣,搶生意像瘋狗一樣往外咬,“他超兇!怕不怕?”

電梯叮地一聲到了,劉香慢吞吞往裏蹭,沒說話。

剛到301門外,就聽裏面咣當一聲,有東西砸碎了。

“米小左你他媽故意的吧!”

顧異化身猛龍推門而入:“我帶人回來了,軒哥,有事好好說。”地上一個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機,窗戶開著,寒風往裏灌。

米小左在揉眼睛,他有點兒幹眼癥,隨身帶人工眼淚,4小時滴一次:“真不是我故意,軒哥,公司代表來探病是企業文化,這還是你親自訂的呢。”

卞鶴軒一聽,半晌也沒說話。是啊,幾年前他問劉湘,企業做大了怎麽搞企業文化,劉湘腦子快又能幹,連夜做了兩套完整方案出來,其中就有人文關懷一項。卞鶴軒還去探望過因工傷入院的員工,到自己身上不實施,說不過去了。

劉湘和他,從來都是出雙入對。總公司,分公司,他們的戀愛關系從不是秘密。

“行吧,再等我養一養,春節前吧。”卞鶴軒答應了,哭笑不得。劉湘是公司掛名的副總,出了這麽大的事,公司上下不會沒有風聲。副總和分公司部分經理給老總戴綠帽子,這個八卦梗估計能在企業裏存活一整年。

無底線地照顧一個人,安排他的生活,只換來這種結局嗎?卞鶴軒不覺得自己有錯,像被聰明的劉湘從後心捅了一刀。所以他不愛談感情呢,感情這個事,絕對和做生意不一樣。賺錢是一件知恩圖報的經營,努力過,抓住機遇,順應大勢,絕對是有結果。賺到手裏的錢不會突然就和別人跑。

“那個什麽封閉學校,真進不去?”卞鶴軒問顧異,他不想糾纏劉湘了,活到這麽大死皮賴臉就沒意思了。但最初劉湘的人間蒸發,卞鶴軒的本能反應是擔心。

窩囊吧?叫人綠了,還他媽擔心。劉湘找人撬了保險櫃,拿走了身份證、護照和一筆錢,卞鶴軒怕他被混血打樁機拐賣了。甚至都腦補過,真要拐到國外了,萬一劉湘求救,國際救援得通過什麽手段。

“真進不去,是封閉性的學校,園區只有學員能進。聽說手機一入校就沒收,周日才還一天。”顧異說,“我們的人到門口就被攔了,再要進保安直接報警。”

“劉湘是聰明啊,找這種地方躲我。我就想問他憑什麽綠了老子,至於嗎?你剛才說那學校是幹嘛的?”卞鶴軒看米小左。

“GMAT什麽的,一個學期挺貴的,好幾萬,食宿都在園區裏,年中考試,出國讀研究生的。”米小左從顧異手裏接過擰開了瓶蓋的奶茶,喝一口說一句。

出國讀研?出國讀研有什麽好的?卞鶴軒想起那混血打樁機的高鼻梁,恨不能揍斷了它。他還想再問點兒關於劉湘的事,可米小左不停揉眼睛,揉得他心煩意亂。

“叫你吃藥吃藥,非要等眼睛瞎了再治啊?什麽時候做手術?老子從國外給你安排專家!”

米小左一直想做那個近視手術,飛秒技術什麽的,美國請醫生。就是一聽在眼球上開刀打退堂鼓了,拖拉好幾年,楞是沒敢往手術臺上躺。

“錢我有,軒哥,我再考慮考慮,再考慮考慮。”從來都是這麽說,米小左是猶豫不決的天秤座。

“成成成,你慢慢考慮著。對了,卞姐要在醫院附近租房子,你盯一盯,找個好小區,租個兩居,萬一你和顧異懶得來回跑也能睡。樓層在9以下,門牌號不要單。”卞鶴軒開始轟人了,不能萬事親力親為的焦慮陣陣湧來。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怪物,原形是貪婪的八爪魚,巨大的、吞噬萬物的八爪魚。他在海鮮市場見過,觸手又長又有力,緊緊吸住能觸摸到的一切,在水裏像一把無盡蔓延的傘,鋪在玻璃水箱的底面。醫院就是卞鶴軒最不愛來的地方,除卻生老病死,一切都可以控制。

無法忍受細微的失控。

劉香一直在門外等著,聽見些零零碎碎的話。

好幾次他以為大哥在叫他呢,躍躍欲試想要敲門。可又想到大哥說過,叫香香的時候才是找他呢,就沒敢敲。直到米小左和顧異出來,還告訴他帶來的東西都是大哥給他的,劉香才歡歡喜喜地進去。

“大哥腿還疼嗎?”

“疼啊,你幹嘛去了?過來。”

卞鶴軒覺得自己開始抽風了,他親眼看著顧異把傻子帶出去,用扁桃體想也能想出來走不遠,最多就是前院坐一坐。可他心裏最見不得人的地方開始癢癢,根本憋不住,他想問,只要想就一定要問出來,才能解癢。自己還把手機給摔了,無聊的時候更沒得看了,除了電視,只能看傻子。

唯一令他慶幸的就是傻子很耐看,穿小破褲衩兒也是耐看的。這屬於占傻子便宜了吧?卞鶴軒也想過這個問題。

可他媽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對不對?

劉香搬了個板凳,坐到卞鶴軒的右邊來,覺得大哥的臉色特別難看,像沒吃飽。“大哥我過來了,剛才,哥哥帶我下樓了。”

“下樓去哪玩兒了?”卞鶴軒接著問,心裏還是癢。

“下樓就去前院了,在椅子上,我們聊天來著。”劉香吸吸鼻子,覺得屋裏風大。

“都聊什麽了?”瘋狗咬住了肉,不撒口。

“聊大哥的腿,哥哥說是車禍,還有快過年了,聊過年來著。哦對,哥哥還給我買東西了。”劉香從拉鎖裏面掏瓶子,掏得很難為情。他想給大哥嘗這個,又不知道怎麽說,他還想說自己忍著沒喝,大哥先喝。

他覺得自己有好多好多想說的話,都在胸口裏砰砰作響。

卞鶴軒把話都問幹凈了,舒服得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脈。無處不在的觸手蠢蠢欲動,伺機找活物。

“大哥你喝過這個嗎?我沒動過。”劉香還是說了,有話憋在心裏,很難受。說出來就美了。

卞鶴軒一把按住劉香擰瓶蓋的手,指腹擦過他冰涼的骨節,指頭壓制著指頭,一個情聖:“我來,你別動。手別使勁兒了,這個磨手。”

劉香難以置信地盯住他,眼睛裏好多不解。他低頭,瞧一眼又趕緊左右環顧,用餘光來沾大哥的手。大哥給他抹過油,手比自己的手大一些,會揉自己的手心,有時候怪疼的。大哥說別動,怕自己磨著手,劉香絞盡腦汁地想,感覺這話就是一把銼刀,一下下地搓著他的心,很可怕。

可他覺得大哥沒有顧異哥哥說得那麽兇,但是大哥會搓他的心。

卞鶴軒著實心疼好手,磨出繭子多疼啊。

“奶茶啊?”卞鶴軒一把擰開了,嘗了一口,看劉香歪腦袋了,雙眼皮的折痕很深。

“你沒喝過奶茶啊?”卞鶴軒猜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買了什麽,把瓶子送到他嘴邊去,捏了捏劉香的下巴,“張嘴,嘗嘗。”

劉香鬼使神差地忘了說謝謝,就著卞鶴軒的姿勢,嘴貼上瓶口,慢得像瓶子裏裝了開水。

“好喝嗎?好喝哥再給你啊。”卞鶴軒百無聊賴一笑,粗聲粗氣地問他,像在街邊給沒喝過酒的小弟灌了一口茅臺。

病房的床頭燈是嵌在墻裏的,方便護士查夜,白晃晃的,特別刺眼。這種燈光就是照妖鏡,特別考驗人的樣貌,皮膚和五官的瑕疵無所遁形,可一張好臉若經得起錘煉,反而被這種光提煉出精粹,震得劉香心惶惶。

大哥板著自己的脖子,問好喝嗎,劉香覺得身子都被震了一下。想說的句子成千上萬,一起擠出來,擠在劉香那張笨嘴裏,全軍覆沒。

傻子。卞鶴軒心裏狠狠笑話他。他也渴了,順手收回來,剛想再喝卻猛然一頓,像斷電的機械。

瓶口叫傻子的嘴碰過了,他怕劉香有病。

“還想喝嗎?”卞鶴軒問,瓶子遞過去,不能浪費啊。

劉香想了想,很坦蕩地點點頭:“想。”

“你還挺乖的,還是香香聽話。”卞鶴軒的手不老實,爬到傻子的手背上,揉一下,捏一下。有點兒粗糙了,下回得叫小左從家裏帶一罐磨砂膏,幾副橡膠手套,冬天這麽沾水不行。

“大哥,你剛剛笑開了,特別,特別……”劉香跟不上卞鶴軒的思路,清冷的臉,露出一絲癡迷的樣子,帶來巨大的落差感。宛如本應出現在拍賣行的珍品流落到舊貨市場上。他拖著尾音,尾音像蹭著卞鶴軒的臉。

“……特別漂亮。”

說完,目光噌地一下收起來。

卞鶴軒的手霎時停住了,下一秒飽含意味地敲著傻子的手背,心裏有個難以置信的猜想。

這傻子,不會也喜歡和男人搞吧?撩他撩得挺歡啊。於是卞鶴軒興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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