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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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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靜寂中忽然有一點微小的波蕩,遠遠傳過來。他收斂了心緒,輕聲說了句,進來吧。

一身黑衣的暗殺者從殿門處顯出身形,走過地毯跪在他面前,遮覆雙眼的面具微沈下去,是尊卑明確的姿勢。

他說,主人。

沈夜問,都做完了?

初七說,是的,主人。

言簡意賅,一絲多餘的話也沒有。這樣的任務說起來雖然覆雜,對他而言其實並沒有什麽難度,不過是要他練練手,免得少了實戰經驗而已。

沈夜說那就下去吧,好好休息。初七應了聲是,身下便展開傳送法陣的光。然而還沒等他消失沈夜又把他叫住,他停了法陣,仍舊單膝跪地,等待指示。

沒有聲音。等了一陣才聽見沈夜開口:……這次處理了幾個人?

他回答,兩個。

沈夜說,讓你親手把這些人處決掉,有什麽感覺麽?

隔著面具的眼睛略微擡起,像是對這問題有些意外,然而隨即又低了下去。

……沒有,主人。他答。

沈夜看著他,不知在想些什麽,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想將他裏裏外外看個通透,又像是透過他看見更多更遠的事情。

過了很久才聽見一聲輕笑,說不清是在笑他還是在自嘲。

沈夜說,去吧。

外面是蒼茫夜色。

如果從高空俯視,整個矩木樹冠就像一把浮在空中的闊傘,傘下籠著數座小小的圓臺。每一座臺上都住著烈山部的族民,千門萬戶,城闕深深。

初七站在大祭司寢殿外的廊道下,回頭望去,那座宮殿依然燈火通明。

是視野中唯一的光亮。

[念]

太初歷六千六百零四年。小滿後。

神農壽誕祭典當日。

天氣似乎很好,陽光照得肌膚生暖,透過眼皮都是一片薄紅。

滄溟從空茫中聚集起神思。

她仍然沒有睜眼,仿佛只是張開眼簾都會損耗許多氣力一樣。然而只要她醒來,城主血脈中天生的純凈靈力就會起作用,整個寂靜之間的一草一木都在她的感知範圍內。

礪罌不在。也或許它是潛伏在矩木深處窺伺著什麽地方,總之這一刻滄溟沒有感覺到那個東西。能感覺到的是身邊若有若無的花香,清甜的,來自下界的芬芳氣息,令人心神爽朗。

她聽見環繞寂靜之間的青石廊道上有腳步聲傳來,和著衣裾曳過地面的沙沙聲,她知道是誰。

那人慢慢走近,將一邊的花束撤去,又將一束新的插在她身旁。

動作很輕,大約是怕驚擾了她休息,而那花的香味也和前一束不同,一縷一縷淡雅細膩鉆進鼻腔中來。

她想問他一句,最近好嗎。想了想卻沒有說話。

就算問了,他永遠也都是那一個答案,有什麽不好也不會讓她知曉。

她聽著他退後幾步,默默站了一會兒又轉身離去,腳步聲是沈穩的,想必精神也還好。

用感知跟著他走了一段,在更遠的地方,廊道盡頭忽然察覺到什麽。

—— 一絲隱蔽的靈力。

她詫異凝神,如果不是那靈力帶有她熟悉的烈山部的獨特氣息,也許她根本感覺不到。而這氣息似乎也是她見過的……

直到沈夜出了寂靜之間,那感應也跟著不見了。

流月城主恬靜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

……是那個孩子麽?他回來了。

樓宇重疊,掩映著其中的石板小徑。初七隱著身形跟在沈夜附近,濃密樹蔭中只能看見枝葉偶爾晃動,好像被什麽帶起了風。

距離剛剛好,遠到不會有人察覺到他,也近到他可以對沈夜周圍的任何狀況立即做出反應。

他在他身邊跟了四年,這個距離已經成了慣例,沒有主人的命令他不會遠離,自然也不敢靠近。

主人是這座神裔之城的統領者,卻更像一個守護者,他知道那個不知何時存在於矩木之中的魔物時時威脅著這座城池,他們卻不得不受制於它,為了借助魔氣熏染來讓城民在下界存活。

他親眼看著他如何為此殫精竭慮,這一面卻是不為外人所知的。

心魔自然不能得知,神殿中的祭司也少有了解,下屬和族人面前的他威嚴而冷漠,令人敬畏又懼怕。

只有面對沈曦的時候會露出溫柔,雖然也十分短暫,像被一陣春風融化了的水面,風過了重新凝結,仍舊是那個生殺予奪毫不留情的大祭司。

……或者還有一種時候。

初七不確定自己所見是否有誤,畢竟主人從未跟他說過什麽。然而每每沈夜望著他不語的時候,他會錯覺那眼神裏藏著些並非冷漠的東西,微皺的眉,閃爍變幻的神情,讓他隔著面具都會覺得不安。

心是空的,他對這個世界沒有太多想了解的欲望,然而這眼神卻讓他覺得難受,從身體裏不知道什麽地方泛起疼痛來。沈夜告訴過他,多餘的好奇會徒令利刃變鈍,他於是就緘口不問。

他想,只要做一把屬於他的利劍就好。

通廊,階梯,主神殿,浮臺,大祭司殿。

剛剛回到殿內,就有一名負責神農壽誕祭典的祭司前來通稟,說樂器禮器及坐席均已備妥,族民及各階祭司也已到場,只等大祭司大人從城主處返回。

沈夜點頭說即刻就去,待那人退下,殿中空無一人,他才低低說了一句:

“祭典你不必跟過去了,留在殿中待命吧。”

耳邊立刻就聽到回應,簡短的一句“是,主人”。

許多年前曾經有過那麽一次壽誕祭典,也是他們兩人,在萬民矚目下演繹了一場華美的祭祀之舞。

後來第二年的神農壽誕,恰遇生滅廳鬧事掀起風波,祭典也就沒用心準備;第三年,謝衣忙於破除伏羲結界,當日差點忘了出席;第四年,結界破開,他開始著手在下界尋找清氣濃郁之地。

再後來就是心魔入侵了。

祭祀之舞不了了之,那場初次的共舞也成了最後一次。

祝禱儀式之後族民成群起舞,連火把的劈啪聲都和從前無甚分別。

這樣的氛圍裏,稍不留意就會走了神,而後腦海裏就會浮現出當年祭臺上翩飛的衣袂,法杖上靈石的清輝,和兩人執手走向神農座像時身後高昂的塤聲。

只得端了身邊的酒,一盞一盞喝下去,水一樣柔和的液體,入喉卻如火一般,將漂浮著的心緒都沖進腹中。

沈曦倒是開心的——因為無法記得,所以總是新鮮,蹦蹦跳跳想要進舞場去,被華月一把拉住。小姑娘就抱著布偶跑來找他,說哥哥你能不能陪小曦跳舞?

他笑,說小曦一個人跳最好看,還會跳些什麽,給哥哥看看好不好。

……蒼山色,寒水波。清商曲,相和歌。

沈曦一面唱一面轉了兩個圈,挽著裙擺的樣子天真無邪。

曲子是前一天華月教的,她已經教了許多次,而沈夜也看了許多次。華月立在沈夜旁邊,知道他其實無心觀賞。

這幾年他越來越讓人看不透,盡管從前也是行事果決毫不手軟,卻還會留下些餘地,即便是當年謝衣叛逃之後也仍舊如此。然而如今他卻似乎沒了耐心,話也不肯多說,被處罰者但有不滿都只換來一個字:殺。

那眼神並不如何淩厲,卻黯淡疏冷,好像結了一層冰。

有手下過來稟報些瑣碎事,沈夜朝她點了點頭讓她去處理。她離開筵席,剛走沒多遠就聽見舞場外的人群裏飄來半句話:

“……那是自然,聽說破軍祭司曾經是……”

全身一個激靈。

她回身朝沈夜看去,光影交錯中那個側影似乎還專註在沈曦的舞蹈上。她松了口氣,快步走過去,壓低了聲音斥責那個發話者:破軍之事非你們所能妄議,好自為之。

生而為人,再強大也有力所不能及之事。就像無論酒力多好,不停喝下去也終會有喝醉的時候。

沈夜在通往寢殿的廊柱下站住,腦中揮之不去的眩暈感還在。祭典將近結束時他送小曦去睡,後來華月又陪他喝到中夜,自己並沒有什麽感覺,等到發覺時身邊的酒壇卻已全部空了。

是有些大意。

然而胸中深埋已久的壓抑不得紓解,或許也只想有片刻放縱。

他屏退了侍從,獨自往回走,夜幕裏那條路上處處都是回憶的痕跡。

……又豈止是這一條路。

這四年裏被強行壓制和忽視的情緒好像不甘就此消退,在他心裏蠢蠢欲動,像被堤壩阻攔的洪水,起伏著,沖撞著,尋找一個突破口。

他一手扶在廊柱上,緩了緩,仍是覺得一片昏亂,而心潮起伏更不得一刻平息。

白日裏尚且晴朗得沒有一絲浮雲的天空此時卻陰了下來,無星無月,暗色沈沈。青綠色法陣的光芒在眼前一閃,一個身影出現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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