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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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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諸如昏禮、冊封禮、登基大典這樣的儀式上,女眷因為發飾繁覆,起得總得比男人早一些,然後頂著一頭的珠翠應付完整場儀典。

是以葉蟬晌午回到長秋宮時已經累得不行,歇了一下午都沒緩過來。青釉怕她累病,就著人去叫禦醫來請脈,想問問需不需要服一劑安神藥什麽的。

結果這一請脈,葉蟬就在昏昏沈沈中,聽到禦醫說:“恭喜皇後娘娘,娘娘有喜了。”

葉蟬一下就清醒了!

她撐身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心情十分覆雜:小姑娘,你真的很嚴格啊!早不來晚不來,你爹一登基你就來了?!

這個消息自然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紫宸殿,不過半刻工夫,謝遲就趕來了。

“真的有了?!”他驚喜不已,還沒進殿門,話就先傳了進來。

葉蟬歪在床上懶得動,打著哈欠點了點頭:“反正禦醫說是有了。唉,這小東西,對咱們要求很高啊!”

“哈哈。”謝遲笑了兩聲,坐到床邊握住她的手,用力地吻了一口,“她肯定跟你一樣可愛!”

“……”葉蟬輕搐著嘴角看他,餘光掃見宮女們都紅著臉往外退去。謝遲顧不上這些,一時也沒心情換衣服,蹬了鞋子就躺到了床上,將她往懷裏一圈,“回頭我讓他們收拾個屋子,日後就讓禦醫在長秋宮住著。你得好好調養,不能再像生元暉元晨時那麽兇險了。”

生元暉元晨那時是真的很嚇人,不止元晨體虛了很久,她自己也傷了身,調養了將近兩年才基本恢覆。

葉蟬對此印象深刻,也不想再發生一次。不過眼下她實在困得顧不上這些,又扯了個哈欠,她就推了推謝遲:“你快去更衣,睡了。”

“嗯。”謝遲在她額上一吻,便起身盥洗去了。半晌後他折回來,卻見她還醒著。

“不是困了嗎?”謝遲笑著上床,葉蟬撐著眼皮,從枕下摸了本冊子遞給他:“忘了給你看這個。”

謝遲蓋好被子接過來一瞧,撲地笑出聲:“皇後很盡責嘛。”

冊子裏寫的是給容萱她們的位份安排。

大齊朝的後宮品秩分九品十八階,貴妃位在九品之上,有皇後時一般不冊封。正一品的三夫人是指惠妃、淑妃、賢妃,大多時候也不輕易冊立。於是,葉蟬按照尚宮女官的建議,把容萱放在了從一品的妃位上,沒擬封號,冊封之後直接稱容妃就好。

然後她跳過了二品的九嬪,把閔氏放在了二十七世婦的首位,也就是正三品的充儀。

吳氏比閔氏略低了半階,是從三品婕妤。

除此之外還剩一個減蘭。葉蟬的意思,既然謝遲當了皇帝,就可以做個主把她赦出奴籍了。減蘭又已經伺候了她好幾年,她想給減蘭從四品貴姬的位子。

謝遲看了看,覺得冊得都有點偏高。轉念想想,又覺得也行吧。

他不想真的去寵愛她們,就給她們個高些的位子,讓她們自己也能好好過。

謝遲便招手叫來了劉雙領,把冊子遞了過去:“讓禮部照這個安排冊封禮,赦減蘭出奴籍的事也一並辦了……把減字改為簡吧,算賜個姓。另外找找她還有沒有什麽親人在世,一並安排一下。”

“諾。”劉雙領躬身應下就出去了,謝遲再轉臉一看,葉蟬已經睡了過去。

第二日,謝逢成了全洛安的焦點。

時隔八年,他終於又成了寶親王。正妻胥氏冊為王妃、側室南宮氏立為側妃。除此之外,胥氏所出的長子封了世子,南宮氏的兩個女兒都封了翁主,一時風光無限。

連葉蟬都替他們高興了一場。下午他們進宮謝恩時,葉蟬吩咐尚食局好好備了一桌席,讓他們在紫宸殿一道用。結果晚膳時,謝遲還是到長秋宮和她一起用膳來了。

“寶親王呢?”葉蟬有點詫異,謝遲失笑:“我讓他們回去了。謝逢這些年一直是晚上當值,現下還沒緩過來。上午的冊封禮又累人,方才在殿裏他困得眼皮打架。”

他就只好讓謝逢趕緊回家補覺去了。要不然,他懷疑謝逢用膳時能栽進湯裏!

“這些年,他們一家子也真是不容易。”葉蟬一喟,心下打算過兩天外命婦覲見時,給胥氏和南宮氏備份禮。這二人早年鬥得那麽厲害,後來在謝逢出事時能摒棄前嫌,可以說是很顧大局了。

若不然謝逢內憂外患,能不能熬到今天都要兩說。這目下的風光,他們也就沒人能等到了。

翌日,長秋宮為嬪妃冊封的事忙了一天。雖然冊封禮要等禮部選的吉日才能辦,但旨意要先頒下去,不能讓幾人的身份不清不楚。

有過一日,就是外命婦覲見的時候了。宗親女眷、命婦都會來,謝遲下了早朝一出宣政殿,就看到通往後宮的宮道上三五成群的全是人,心知葉蟬今天準定是歇不了。

他便吩咐劉雙領:“你去長秋宮盯著,要是皇後精神不濟,就先讓她歇歇。旁人先等一等,或者明日接著覲見都行。”

“諾。”劉雙領一應,便利索地往後趕去。邁進後宮與前朝的那道宮門,冷不丁地聽到一個女聲喊:“翁主!”

這聲音喊得頗大,劉雙領立時鎖眉,正想斥一句這是哪兒的宮女這麽沒規矩?就見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飛快的從旁邊跑了過去。

後頭那人還在邊追邊喊,這回劉雙領瞧清了,是個乳母的裝束。

——看來是哪家的小翁主淘氣不好管。

劉雙領兀自笑了笑,一時也顧不上這些雜事,提步繼續往長秋宮趕去。

另一邊,那小翁主竟膽子頗大,咬著牙跑到紫宸殿前就往裏沖,被門口的宦官一把攔住。

“你們放開我!”小姑娘的聲音又脆又兇。謝遲正好剛進殿,聽到聲音就轉身瞧了一眼,接著便好奇地讓兩旁的宦官放開了她。

遲一步趕來的乳母嚇壞了,撲通跪地,連頭也不敢擡。那小姑娘倒很冷靜,氣喘籲籲地擡頭看了看謝遲,仰頭問他:“您是新登基的皇帝陛下嗎?”

謝遲點點頭:“我是。”

小姑娘突然規矩了起來,低頭理了理衣裙,然後端端正正地下拜,行了個一點錯都挑不出的稽首大禮:“陛下聖安。”

“快起來。”謝遲笑出聲,走上前去扶她,又蹲身問,“你是誰啊?來紫宸殿幹什麽?”

小姑娘脆生生道:“我叫謝宜,我想我皇爺爺了,可是我娘在長秋宮,說今天沒有時間帶我去見他,我就自己找過來了。”

“……宜翁主?”謝遲反應過來了她是誰,一時竟有些恍惚,“你都這麽大了?”

他上次見她的時候,廢太子還在世,她還是個被放在搖籃裏的小娃娃。

謝遲便拉著她的手把她帶到了側殿,跟她說:“按輩分算,你得叫我皇叔。皇叔這裏還有事要忙,你在這裏等一等,過一會兒你的幾個堂兄弟會過來,我讓他們帶你去見你皇爺爺,好不好?”

“嗯!”小姑娘乖巧地點頭,謝遲又把她的乳母也叫了進來,就忙著批折子去了。

然而批折子的過程中,他一直不停地走神,心裏一直不停地狂呼:天啊,那小姑娘也太可愛了!

他十分迫切地盼著自家小姑娘出生,她一定也是這麽的可愛!!!

同時,他也打算讓葉蟬勸勸崔氏,日後別攔著女兒進宮了。

崔氏的顧慮他們都明白,可現下,父皇已經成了太上皇,已經逐漸離開了那些萬人之上的權力,在宮裏也只是頤養天年而已。如此,謝宜時常來見見他,想來也不會被權力影響太多。

而且常言道,三歲看小七歲看老,謝宜現在已經九歲了,被教得這麽乖巧可愛,日後應該也都會很明事理。擔心她常來陪陪祖父就會變成一個貪慕權力的人?謝遲覺得崔氏有點過慮。

是以片刻之後,一群孩子跑來被他考完功課之後,他就讓他們帶謝宜一起去見皇爺爺了。元顯和元晉聽說這是謝宜,都高興得很。元昕元暉元晨見到這個小姐姐也都很開心。只有元明有點不服,因為謝宜只比他大十幾天,現下看起來比他還矮半頭呢,可他就是得管謝宜叫堂姐!

登基大典之後,外地的官員們就都陸續出了城。他們大多在洛安城裏沒有親眷也沒有故交,留在城中也無事可做。

但張子適在城中多留了些時日。他的家人都在洛安,自去了甘肅以來,他已有七八年沒回過家了。他於是在離開甘肅前,將各樣事務都向同僚交待了一番,以便自己花些時日在洛安走親訪友。

如此,直到六月底,張子適才收拾行囊趕赴甘肅。他晨起出城,傍晚時趕到了洛安與郢山間的官驛,正好歇上一晚,翌日天明再繼續趕路。

這處官驛,是幾乎所有往北、往西北去的官員的必經之路。登基大典後的那幾日,這官驛一度人滿為患。此時,官驛裏的人倒不多了,掌櫃的給張子適挑了間二樓條件不錯的屋子,張子適小歇了一會兒,又到一樓的廳裏吃晚飯。

他出門在外素來不喜鋪張,只點了一道半葷半素的菜,就著米飯吃。吃飽後他正倒水漱口,有人在他肩頭拍了一拍。

張子適扭過頭,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躬身道:“張大人,我們家老夫人請您上樓一敘。”

老夫人?

張子適鎖眉奇道:“哪家的夫人?”

那小廝便引著他的目光向二樓看去,看清圍欄後那婦人的瞬間,張子適立刻起身長揖:“師母。”

薛夫人點了點頭,就轉身回了屋。張子適忙跟著小廝一道上樓,剛進了屋,薛夫人就攥住了他的手:“子適。”

“師母怎麽來這兒了?”張子適不覺雙目泛紅,“我回來那日就想去看您和老師,但薛府閉著門,我……”

“別提了。”薛夫人哽咽著,連連搖頭,“一朝天子一朝臣。廢太子一去,你老師就遣散了門生,再也沒和朝中走動,怕拖累你們這些當學生的。這回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了,才到這兒來攔你。”

“出什麽事了?”張子適心弦一緊,又忙道,“師母您坐。”

二人就一道落了座,薛夫人緩了一緩,才慢慢說起了這兩年的事情。

她說,薛成是從去年入秋開始,身體就不好了。府裏前前後後換了好幾位大夫,也沒見好,近來可能是暑氣重了,他愈發吃不下東西,便日漸消瘦了下去。

“我們想求宮裏賜個太醫瞧瞧,可沒有能說上話的人,連宗親們都躲著他。”

“從前的那些門生,他先前幾年都不肯聯系。聯系斷得一久,現下要找人的時候,也找不見了。”

薛成的門生基本都是做了官的,官員調動個兩三回,哪還那麽好找?

薛夫人重重地嘆了口氣:“這回新君繼位,我想著你會來覲見,就想尋你幫忙。可他覺得你從前就與廢太子走動多,怕這會兒再找你,會給你惹麻煩,閉了府門不肯見你。”

“後來我想差人去你家裏尋你,又聽說你沒住在家中……”

張子適啞然:“是,我沒住在家裏,尋了家客棧住。”

他實在不願家裏給他說親,只好避著一點。

“所以,我只好到這客棧來截你了。”薛夫人說著又嘆氣,看起來疲乏不已,“我也不想讓你涉險去求陛下。我是想著,以你從前在文人間的名聲,顧玉山應該也對你青眼有加。你若能去求一求他,讓他去陛下跟前說說話,大概能有些用。”

薛夫人知道,顧玉山是個有風骨的人,若他知道薛成有難,一定會幫忙。但架不住薛成和顧玉山鬥了太多年了,自己不肯向顧玉山低頭,也不允許府裏的任何一個人去敲顧府的門。

薛夫人兩次想去顧府,都被薛成差人截了下來,然後兩個人相互生氣。

“你老師現在……只能靠著你了。”薛夫人攥著張子適的手直抖,張子適反一握她:“師母放心,我這就回洛安,一定幫老師求個太醫出來。”

他說罷,就顧不上歇息了,直接拎起包袱向外趕去。薛夫人沒想到他這樣急,跟他說明日一早再去也無妨,但勸不住。

張子適走出官驛就上了馬,向洛安急奔而去。臨近天明時,他入了城,思量再三,卻沒去敲顧府的門。

顧玉山雖然賢名在外,但他與顧玉山實在不熟,顧玉山究竟是怎樣的為人他也不知道。相對而言,他倒是與新君更熟。

他知道新君仁善,也尊師重道。若知道前太傅病重,他應該不會坐視不理。

唯一可能使得此事出現變故的,大約就是兩年前,新君剛當上太子的時候,想請他做孩子的老師。他當時清楚太上皇不肯,只得拒絕,但是不好在信裏解釋原由,只是回得頗不客氣。

那麽失禮的事情,張子適摸不清新君會不會記仇。前陣子覲見之前,他也一度對此好奇來著。結果他官位不夠高,所謂的覲見也只是在外磕個頭,根本沒見著人。

但是也不要緊,就算記仇,陛下大概也是拿他出口氣就好了,該不至於怪到老師頭上去。

——張子適一壁斟酌著,一壁縱馬疾馳向皇城,入了皇城,又馳向皇宮。

在晨光熹微的天幕下,他將腰牌往宮門口的侍衛手裏一塞,都顧不上拿回,便奔入了宮門,然後一直向紫宸殿跑去。

眼下,正差不多是要上朝的時候。

謝遲昨晚其實沒睡在紫宸殿。登基以來,除了太忙的幾日意外,他都是睡在長秋宮的。

但從長秋宮往早朝所用的宣政殿去,必定會路過紫宸殿。他便隔得老遠就聽到有人在聲嘶力竭地喊“陛下”,又擡眼看看,見幾名侍衛正架著一個人往外拖。

謝遲駐足瞧了瞧,猜此人應該是個官員或者宗親——不然根本進不了宮門;但可能舉止太過失儀,又或讓侍衛發現了什麽疑點——不然不必往外拖。

他便朝劉雙領遞了個眼色:“讓他們把人帶過來。”

劉雙領就疾步朝那邊走去,隔了這麽遠,謝遲還是看出他瞧清那人時分明的一驚。

很快,兩名侍衛隨在劉雙領身後,押著那人過來了。

方才以為自己見不著陛下了的張子適驟然松了口氣,連日趕路的疲憊頓時翻湧而上,他一下子栽跪下去:“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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