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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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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災之事之後,朝中罕見地平靜了大半年。入朝聽政的宗親雖然還在爭,但因為這大半年都沒什麽大事,一時也難分出高下。

可這大半年,又是令人格外壓抑的大半年。因為這場罕見的蝗災影響太大,大齊元氣大傷,一時半會兒難以恢覆。

於是再到年關之時,皇帝下旨一切從簡。但再從簡,除夕的宮宴也還是要辦的,前朝後宮都會設宴,前頭款待群臣,後頭招待命婦。

針線房便給葉蟬趕制了隆重禮服,葉蟬換上之後對著鏡子美了半天。謝遲原本心不在焉地在羅漢床上看書,仔細一想卻驀地噴笑出來。

——他突然反應過來,這竟是她頭一回入宮參宴。

他有資格入宮參宴,是進封勤敏侯以後的事。結果呢,她第一年懷了元明、第二年懷了元昕,就都沒去。第三年沒懷孕,結果鬧起了時疫,未免時疫傳播宮宴都免了。

第四年,她又因為懷上元暉和元晨而躲了一年。第五年也就是去年,那時災荒正盛,洛安城外餓殍遍地,陛下也下旨免了宮宴。

謝遲一時很想調侃她是不是為了躲宮宴才一次次有孕,轉念一想又覺得有孕實在是個很辛苦的事,便沒拿來說笑。

他擱下書朝她走去,葉蟬從鏡子裏看到他便回過身,謝遲在她腰際一摟:“緊不緊張?”

“……有一點。”葉蟬抿了抿唇,“主要是……怕做錯了什麽,會丟人。”

謝遲一哂:“別怕,我已經求過師母了,她到時會帶著你。”

葉蟬一時欣喜,想想又覺得懵然——不對啊,後宮設的宴是命婦的宴,顧玉山如今沒有官職,衛秀菀也沒有自己的誥命,她為何會在?

她問謝遲,但謝遲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反而也奇怪道:“我也不知。聽說是貴妃娘娘下了旨,請師娘入宮參宴,可是……前頭都沒請老師。”

如果陛下下旨讓顧玉山也參宴,那說明陛下很可能想提拔他這個當學生的。但眼下只是命婦那邊有動靜,謝遲一時確實摸不清路數。

“總之有師娘在,你放寬心便是了。”謝遲摟了摟她。

宮中,皇帝一邊在殿裏踱著步子,一邊悠悠地抿著一碗禦膳房剛呈上來的清燉羊肉湯。

清燉羊肉湯的用料很簡單,一是鮮嫩的羊肉,二是白蘿蔔。不過燉透了之後又很好吃,燉到酥軟的羊肉就不提了,白蘿蔔吸飽湯汁後每一口的極為鮮美,冬天吃來格外暖身。

——但暖身的菜,宮裏可不缺。

他從前不好這口,最近突然天天都要喝,主要是因為前幾日聽見了幾個宗親在外頭的對答。

當時是他召他們來議事,在他們到前,他在外殿透了透氣。然後就聽到謝逐慨嘆:“今年真冷啊!從骨頭往外冒冷氣!”

接著好像是謝追的聲音:“可不是,從宮門口到這兒才幾步路?我哆嗦了得停不住。”

這兩句之後他們停了停,然後謝追又開了口:“哎,你倒滿面紅光的,幹什麽了?”

謝遲的笑聲明顯帶著炫耀:“出門前王妃逼我喝了一碗清燉羊肉湯,就是白蘿蔔和羊肉一起燉的那種。哎呀……真的暖身得很,比酒都管用,現在我還有點冒汗。”

皇帝知道他們三個交好,也聽得出謝遲這是成心氣另外兩個。但謝逐和謝追生沒生氣他不清楚,反正他是聽饞了。

這小子忒會吃,早幾年圍獵的時候就給他送過湯,後來又送過腐乳、鹹鴨蛋、府裏自己蒸的饅頭,味道都不錯。除此之外他還提過什麽烤紅薯、炸蝗蟲,還聽說一家子偶爾會圍坐在一塊兒涮火鍋,支個爐子做烤肉……

他不知不覺就覺得謝遲提到的東西都好吃了。

所以近幾天,這清燉羊肉湯他每天都要來一碗。

小半刻後,皇帝差不多喝完了湯,他把碗交給宮人撤下去,叫來傅茂川:“去顧府傳過話沒有?”

傅茂川躬身:“傳過了,顧夫人說必定好生準備。”

皇帝又問:“顧玉山怎麽說?”

“……”傅茂川默了默,回道,“顧先生什麽也沒說。”

皇帝嗤笑:“這老狐貍。”

這兩年多下來,他對入朝聽政的這幾個宗親大致有了數。目下剩下的人裏,論血脈和他最近的是七世子謝逐、八世子謝追和十世子謝辸。

但論才能呢,這三個都排不上。最有本事的,一個是順郡王謝連,還有一個就是敏郡王謝遲。

他自己矛盾了很久,最後覺得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自然還是該才能為上。雖然他們兩個裏,無論挑誰做儲君都會阻力重重,但至少他還不至於立刻駕崩,他可以慢慢幫他們掃清困難,把儲君立穩。

立儲立穩了,登基時的議論再大也有限。

只不過,為了避免一下子引起太大風浪,這事他打算慢慢來,順便再仔細瞧瞧謝連和謝遲誰更好,免得他們心浮氣躁。

於是這一回,他授意讓貴妃把餘下幾位宗親的師母都請了進來,另外讓她著意好生招待謝連和謝遲的師母。

只請師母,是為了不引起太多動蕩;讓貴妃著意招待他二人的師母,是為稍微探一探旁人的反應。

這個反應理當是宮宴散後才會有,但若說顧玉山從旨意裏摸不出他的門脈,他可不信。

離皇宮不遠的宜翁主府中,崔氏也接到了宮宴的帖子,但只請了謝宜,沒有傳她。

這其實是對的,一是因為她現在沒有封位,二是因為她從前是太子妃,位在一眾命婦之上,如今再進宮她卻要對幾乎每一位命婦見禮,實在是雙方都尷尬。

可是崔氏想了想,還是覺得謝宜也先不要去了。

誠然在她這個當母親的沒有身份的前提下,謝宜必須自己立起來。可她畢竟還太小了,讓她這個時候獨自進宮,她實在不放心。

宮裏那個地方,跟紅踩白。如今宗親們爭儲又爭得熱鬧,謝宜身為前太子的女兒,少不得要被人背後指點。

偏生小孩子對這樣的事又很敏感,她不想謝宜在這個年紀就去被這些事情傷害。

於是,崔氏在收到的帖子的第二日,帶著謝宜入宮去向皇帝問了安。之後便稱病閉門不出了,將一切事情都擋在了府門之外。

千裏之外,甘肅。

張子適在料理完公務時,終於有空讀起了家書。他家境不差,家書裏鮮少有什麽不好的事,這回也事事都平安。只不過,家裏又一次提了讓他娶親的事,說家裏已經為他相中了一家姑娘,書香門第的的女兒,和他門當戶對雲雲。

張子適讀最後這一段時便讀得面無表情的。讀完之後,隨手將信塞回了信封裏,一眼都懶得再多看。

然後他擡起頭,又一次看向了墻上掛著的畫。

這畫已在這裏掛了將近三年,色澤已略顯陳舊了,但畫工之卓絕依舊遠遠的便可看出。

畫這畫的人,性子實在堅韌。

當時她的處境那麽難,可她卻沒服軟。她獨自殺到太傅府裏,直言要扶持皇孫,說了滿朝文武都不敢說的話。

大概是從那天開始,他眼裏就裝不進別人了。只不過,他自己也是過了很久之後才有所察覺。

然後,他又慢慢得知她有這麽好的才華。他想幫她,想幫她從那困局裏爬出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太子殞命的事情之後,他知道自己能保住命都已是萬幸。在到達甘肅之後,他也想好好地重新開始,從此自己過自己的日子。

可是午夜夢回,他腦子裏依舊全都是她。

他其實也清楚,他和她之前不可能有什麽結果,甚至從此以後都不會再有一丁點交集。但……人生在世左不過這幾十年的光景,由著自己任性一把,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就是自己過日子麽?哪會有相思更苦。

敏郡王府,容萱趕在年關之前,又交了一篇稿子。然後就聽說,花佩在送完稿子之後被攔了路。

被攔路的原因很簡單,不是劫財也不是劫色,而是有別的書商想預約她一本書稿。

花佩很委屈地道:“奴婢沒敢應他們,又怕他們跟到王府,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才敢回來。”

容萱笑著給她倒了杯茶,問她:“哪家啊?價格怎麽樣?”

“嗯……焦記書局,說不管語桐書局給多少錢,他們翻倍。”花佩頓了頓,又道,“他們還說,不管您下一篇寫什麽,他們都要。賣不出去也不怪您。”

哈哈!

容萱心裏挺美,覺得自己現在真的“是個大大”了。

然後就聽花佩興致勃勃道:“您下一篇……是不是該寫男男了?”

容萱斜眼一瞥她:“你好這口啊?”

花佩的臉唰地就紅了:“沒有沒有!就是……您都寫了兩年男女之情了。”

當然了,花佩心裏確實暗搓搓地覺得,還是男男更有趣!

容萱憋著笑沒再繼續打趣她,想了想,一嘆:“其實我手頭還真有個男男的題材想寫。就是吧……”

她想了想,湊近花佩小聲道:“你對男娼有了解不?”

“這我怎麽會了解?!”花佩的臉更紅了,死低著頭道,“您怎麽說這種話!”

嘖,回回看高h肉段子看得最高興的,不是你啊?

容萱心裏一聲嘲笑,然後說了個斟酌已久的近一步提議:“你看啊……風月之所都是為了賺錢,對吧?那我要是把錢給足了,四下轉轉、跟他們打聽打聽行規之類的,是不是也行?”

她想寫個受是著名男娼、攻是達官顯貴的文,要紙醉金迷、要香艷、要動人心魄。

可這文,要是放在現代那好寫,架空一下按自己的邏輯寫就行,反正讀者也沒逛過古代青樓。

但放在古代,對行規不熟,那就不好寫了——她怎麽知道那些貴婦讀者會不會閑的沒事去嫖個小鮮肉?人家要是真對這種場合很了解怎麽辦?覺得不靠譜估計就不看了。

所以容萱從第一天冒出這個腦洞開始,就一直想去親身考察一下。

但花佩被她說得直打哆嗦:“不、不行啊側妃!您這樣太冒險了!您要是想知道那些,奴婢可以……可以找個宦官來問問!他們平常也去青樓的!”

容萱面無表情:“我這篇文裏,男娼是受,不是攻。”

花佩:“……”

好有道理,宦官要是去找男娼,那可能只能找個攻。

花佩於是認真沈思了一下:“那您……您若真要去……”她遲疑著道,“要不您先跟王妃打個招呼?畢竟您看,王妃都知道您寫話本了,您跟她說您只是為了寫作去走走,一旦出了事,她或許還能幫您兜一兜。不然的話……出了麻煩可真沒地兒求救了。”

——妾室告訴正房自己要去逛青樓看男娼?

容萱神色覆雜地看了花佩半天,心說姑娘,您可真有膽識,這膽識擱話本裏能活過三章都得靠作者開掛。

然後,她當然拒絕了花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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