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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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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館裏,羅烏使節在晚膳前夕安頓了下來,又過了一個多時辰,瑪爾齊使節也到了。

兩方都是一大批的人馬,行館之中一下子熱鬧了起來。顧平波在正廳中喝著茶,常聽見外面不住傳來的腳步聲叫嚷聲。

半盞茶後,他看向謝遲:“本官執意要今晚帶使節們去覲見,是按規矩行事,不是成心與郡王殿下作對,殿下別見怪。”

謝遲謙和地頷了頷首:“自然,我經驗不如大人,聽大人的。”

於是飲完剩餘的半盞茶後,顧平波讓手下官員去傳了話,說兩刻後入宮覲見。隨著消息的傳出,外面的喧鬧更加猛烈了一陣。

謝遲沒有作聲,暗想旨意應該也快到了。又或者,傅茂川或許已等在了行館門口,只等一會兒使節們往外走時,他“剛巧”進來。

果然,兩刻之後,顧平波領著一眾使節往外走時,剛踏至行館的次進院子,就見禦前宮人從大門走了進來。

謝遲大致掃了一眼,並沒有人捧著聖旨。不過,有傅茂川在分量也已足夠,總不會有人認為他們是過來大張旗鼓地假傳聖旨的。

傅茂川遙遙朝他們拱手:“諸位使節、敏郡王殿下、顧大人。”

一行人停住腳,各自拱手朝傅茂川還了禮,顧平波先一步道:“什麽事勞得傅大人親自跑一趟?”

“啊……也沒什麽事。”傅茂川一臉在禦前宮人臉上常見的謙卑笑容,“就是……陛下方才剛忙完,聽說使節們到了。陛下想著天色已晚,使節們舟車勞頓,也難免辛苦,就讓我來傳個話,讓各位好好歇一晚,明日再覲見便可。”

話音落下,顧平波面色微滯,他身後的兩國使節倒面露喜色,忙是一揖:“多謝陛下。”

“客氣了,客氣了。”傅茂川笑笑,又看向謝遲,“那臣就先回宮覆命了,這邊有勞郡王殿下和顧大人招待著。”

謝遲和顧平波一並頷首:“傅大人慢走。”

傅茂川一甩拂塵,領著一眾宮人揚長而去,氣勢頗足。謝遲微微側頭,兩國使節們仍是一臉喜色,羅烏那個籲了口氣,先用不太標準的漢語開了口:“我這兩日都有些頭疼,真是多謝陛下體諒。”

謝遲忙道:“那我一會兒叫太醫去看一看。”

“哦……不不不,那倒不必。”那使節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是連日趕路,有些累罷了。今晚好好睡一覺就好,不必勞煩太醫。”

他這話雖然很誠懇,並不似客套,但謝遲當然還是讓太醫去瞧了瞧。不然萬一使節因為什麽病癥折在大齊,在當下的這個緊張局勢下不知會出怎樣的亂子,誰也擔待不起。

眼瞧著皇帝施恩在前,敏郡王關照在後,兩國使節都不由自主地愈發和善起來。他們原還以為,在他們的屢次挑釁之下,入了洛安必定會先吃個下馬威呢,沒想到人家從上到下都不計前嫌。

而顧平波想到昨日的意見不合,臉上卻有些掛不住。與謝遲一道回到廳中後,他拱了拱手:“還是郡王殿下更明白聖心,老夫丟人了。”

“大人別這麽說。”謝遲謙遜笑道,“都是為國辦差,都是想怎麽對大齊好,有什麽丟不丟人的。我頭一次擔這樣的差事,一時碰上了而已,日後還得請大人多加提點。”

翌日上午,使臣入宮覲見,傍晚時分含元殿開了宴席,宴席上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不少朝臣和宗親都在座,謝遲雖然論身份依舊不算太高,但因為擔著這回的差事的緣故,座次排在了前頭,位在九階之上。九階之上除卻皇帝,便只有顧平波和兩國最要緊的四位使節了,菜色的安排也與底下的席位有所不同。

——放在每一席最中間的兩道菜,一道是糖醋排骨,一道是開水白菜。

糖醋排骨據載是開啟兩國邦交的菜。當年這道菜傳入羅烏,羅烏太子吃了,連湯都沒剩(……)。

開水白菜則是世宗時期羅烏使節入朝覲見時,呈上宴席的菜。當時世宗的皇後阮氏還只是禦膳女官,別出心裁用看似平平無奇的白菜震懾住了使節,後來傳為一段佳話。

關於這些,謝遲都細作過功課,心裏對個中含義十分清楚。只不過,當開水白菜入口的時候,他還是驚訝了一下。

真的很好吃……

他雖然早知這做法中的奧妙,知道那看似清湯的湯底其實大有玄機,但依舊沒想到一口白菜裏的味道能鮮美豐富到這個份兒上。

下一剎他就想到了小蟬,琢磨著要是能讓小蟬來嘗嘗就好了。

明德園裏,葉蟬用膳晚飯,猝不及防地打了個打噴嚏。

這個噴嚏來得真是毫無征兆,從感覺到要打到把它打出來,都不過在一剎間。

於是葉蟬雖然反應迅速地扭過了頭,但還是沒忍住嗆出了幾粒米飯。元顯、元晉、元明、元昕都眨著眼睛看她,她局促地揉了揉鼻子:“誰想我呢……”

“父王想您!”元明咧著嘴笑道。

“哎你個小壞東西!”葉蟬接過白釉遞上的帕子擦幹凈口鼻,就伸手彈了一下元明的腦門兒。元明吐吐舌頭不吭聲了,元顯伸手摸摸葉蟬的肚子:“也可能是妹妹想您!”

她又懷了一胎,這事謝遲暫且不知,但幾個孩子和爺爺奶奶都知道了。一時間,連最小的元昕都很激動,蹦蹦跳跳地喊著要妹妹。

葉蟬經過上次的事,對這胎能不能是女兒有點虛的慌,不過她私心裏也覺得怎麽都該是女兒了——兒子都連著生了倆了啊!再來一個那她可能是送子觀音轉世!

再說,上次在郢山那邊求簽,菩薩不都說了嗎,她命裏有女兒,而且貴不可言——現下謝遲都加封郡王了,按規矩,郡王正妃的女兒生下來就能得封郡主,皇帝要是心情好沒準兒還能封個翁主。翁主以上那就只有天家的公主們了,這麽算來,翁主絕對算貴不可言了吧?

葉蟬這麽“精打細算”著,認真地覺得,這回真的可以開始準備迎接女兒了。

第二天傍晚,謝遲終於又得空回了趟明德園,走進月明苑就發現四個男孩子都在。一二三坐在廊下捂著嘴偷樂,老四站在他們面前,看到他剛要開口,就被他三哥捂住了嘴。

“?”謝遲一看就覺得有貓膩,於是加快了腳步大步流星地進了屋,看見葉蟬便問,“那兄弟四個幹什麽壞事?”

葉蟬驀地擡頭,看見他的頭一個反應……就是外面真熱!

他並不是很愛出汗的人,但眼下一身淡青色的直裾衣襟都洇濕了,葉蟬一哂,端起手邊的冰鎮果子露朝他招手:“來解解暑。”

這果子露是裏主要是楊梅汁,除此之外還有四五種對胎兒有益處的水果和藥材,煮好之後加糖加冰,可口得很。不過趙景叮囑葉蟬別太貪涼,這小小一碗她放了半晌也只喝了兩口,現下正好拿來犒勞他了。

謝遲沒多想,走到她身邊坐下,端起碗剛喝了一口,她就從後面環住了他的脖子。

他拍拍她的胳膊:“我身上都是汗,先別摟。”

然後就聽她貼在他耳邊,聲音軟軟地說:“我懷上小小知了啦!”

謝遲的手猛地一抖,紫紅的湯汁頓時傾了出來,在衣裾上洇開了一大塊。

果汁的痕跡常不好洗,這件衣服看來是沒法要了——然而謝遲此時實在顧不上這些。

他一臉詫異地看著葉蟬:“你……又懷上了?!”

葉蟬誠懇地點點頭。

……天啊,元昕現在才一歲多。

謝遲一度覺得自己的心跳都不對勁了,隨手把碗擱到了旁邊的小桌上,一把抓住了葉蟬的手:“你現在覺得怎麽樣?有沒有覺得不舒服?若是難過的厲害,你直說,咱不非得現在再添個孩子。”

葉蟬輕松一笑,搖了搖頭:“沒有,我挺好的,沒覺得和懷元明元昕時有什麽差別。若之後真有不適,我肯定告訴你。”

她不想做那種會為了多生一個孩子搭上性命的母親,因為還有四個孩子需要她。而且,她自己也還沒活夠啊。

她於是鄭重地向謝遲擔保:“你放心吧,我能這麽開開心心地告訴你這事,就是身子沒事。而且趙大夫說了,這一胎和元昕隔了一年多,身子調養得還不錯,懷元昕那會兒才真的有點險。”

元昕離元明實在太近了。她懷元昕的時候,元明半歲都不到呢。

謝遲緊張的神經被她安撫下來了一些,點了點頭,這才顧上細想她方才的話。

然後他奇怪道:“怎麽知道這胎是女兒的?趙景把出來了?”

“……那倒沒有。”葉蟬扯扯嘴角,“但你這不是……都封郡王了嘛。都說郢山那個廟準,那我覺得這個女兒可以來了!”

哦!

謝遲恍然大悟,覺得很有道理。

再轉念一想——怪不得陛下突然提前封了他做郡王,原來冥冥之中註定,女兒要來了啊?

他不禁有些激動難抑,搓了搓手,暗想自己帶著四個臭小子一起寵個小姑娘的日子可算要來了啊!

他一定要讓這個女兒無憂無慮地長大,讓她和她娘一樣人美心善。除此之外,還要她博學多才,有獨當一面的能力,既能高高興興地被家人寵著,也可以離家自己去闖出一片天。

謝遲在晚上躺到床上後,美哉哉地把這些想法都跟葉蟬說了。葉蟬連連點頭,然後做了個總結:“我覺得你師娘那樣就很好!”

在她看來,謝遲拿她當標桿,是因為他喜歡她。當然了,她也對目下的生活很滿意,不過要給出身王府的女兒定個路線的話,她覺得衛秀菀更為合適。

——衛秀菀是名門毓秀,眾星捧月的長大,又聰敏過人。女扮男裝進官學還能傲視群雄,這絕對不是一般人啊!

而且,衛秀菀還敢愛敢恨。對顧玉山不滿意,人家雖有幾個孩子在膝下,還是扭臉就和離回娘家了;待得顧玉山回心轉意,她覺得可以重修舊好時,又能不顧旁人怎麽說,說回顧府就回顧府。

那真是瀟灑自在啊!

謝遲聽完她的總結後撲哧一笑:“你說得對。不過師娘到底只是世家貴女,要是王府出這麽一個翁主郡主,估計能混成洛安一霸。”

葉蟬倒覺得無所謂,只要她有家教不胡作非為,“霸”點就霸點吧,至少不被欺負。

當晚兩個人都美滋滋地睡了,第二天,謝遲起了個大早,在趕回行館前把大廚房的張喜和小廚房的陳進都叫來問了問,問他們能不能做開水白菜。

“……”張喜好懸沒給他跪下,哭喪著臉說,“殿下,下奴要是能做那個菜,現在估計就能執掌禦膳房了。”

陳進倒沒那麽容易放棄,咬著牙說試試看,但三天之後他把做得還算成功的開水白菜送進了洛安、呈到謝遲面前後,謝遲一口就嘗出來了不是那個味。

他不懂廚藝,說不出是哪裏不對,但總之就是吃起來不大對。

不過他又覺得還有改善的可能,便跟陳進說閑著沒事就慢慢試試,做不出來也不要緊。

他主要是為了讓葉蟬嘗個鮮,外加開水白菜的主料是雞湯,想來算是道溫補的菜,應該對養胎也有好處。

然則陳進這一試就試到了年關,又試到了次年開春使節們心滿意足地離開洛安。眼見著葉蟬的月份一天天足了,開水白菜的味道還是不對。

陳進很愁,感覺自己受到了廚藝不精的打擊。

葉蟬也很愁,近來她聽旁人隨口念叨“母子平安”念叨得多了,很擔心肚子裏的女兒會被念叨成兒子,一想五個兒子站在面前就心情很覆雜。

時間一轉眼就到了三月,上巳節過去,明德園裏百花盛開。葉蟬在拿鮮花插瓶時突然腹中微痛,經了前兩次的經驗,她不慌不忙地扭頭告訴青釉:“我要生了。”

倒是青釉頓時有些慌張,立刻沖出去拎住周志才的衣領就讓他去找趙景,在書房讀書的謝遲和孩子們聞訊也即刻趕來。他們趕到事先收拾妥當的產房的時候,葉蟬已經冷靜地躺到床上了。

她看到他們,很嚴肅地說:“出去,你們都出去!”

“?”謝遲幾步走到床邊,“怎麽了?”

前兩回他都是陪著的啊,產房血氣中對男人不好的那套說法他才不吃。

葉蟬在搐裏深吸一口氣,握住他的手:“我擔心你們在這兒,陽氣太重,女孩變男孩……”

——她這是什麽不講道理的說法?!

謝遲噴笑,不過看她堅持也就由著她了。畢竟是她生孩子嘛,天大地大她最大,她怎麽舒心怎麽來就好。

他於是領著六歲的元顯和元晉、三歲的元明、兩歲的元昕離開了產房,在廊下坐了一排。

葉蟬的喊聲逐漸明晰,元昕的小手緊張地攥住元明的胳膊,元明慌慌張張地摸元晉的手,元晉不知道怎麽好,一頭栽在了元顯肩上。元顯一邊拍著元晉的後背安撫他,一邊都快把謝遲的手背掐紫了。

謝遲傾身一身胳膊,把四個都圈住:“不怕不怕!”

四個男孩子都小臉緊繃,用一副明顯怕壞了的神色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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