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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寒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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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隔數月,思念卻像是闊別數年,但對寒靳來說,是真的已經過了十年,且是背負著愧疚與痛苦的十年。

寒凈肩膀蹲著羊,手裏抱著鳥,呆楞楞的看著寒靳。

離開寒靳之後,經歷過的所有事都讓他覺得死比活更有意義,可見到寒靳之後,他才覺得自己想活,即便活著會痛苦煎熬。寒凈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這世上但凡自殺的,看上去是不怕死,可他們活著比死更累,因為世界都是痛苦。而這世上但凡想活的,看上去是怕死的,都是因為無論如何,活著還是有那麽一些樂趣和眷戀的,即便那眷戀看上去十分可憐。

羊切了一聲自己跳開了,寒凈眼中只有寒靳,連自己松開了鳥都沒發現,寒靳已經大踏步走過來,將寒凈緊緊抱在了懷裏。

寒靳素來溫和,尤其是對寒凈,力氣大了怕碰壞,語氣重了怕傷心,整天捧著哄著像是個什麽易碎的稀世珍寶,這次卻恨不得把這個珍寶揉進肚子裏,融進骨血裏,再也不能分離。

寒靳對寒凈一直是笑的,可這次他卻紅著眼,咬著牙,惡狠狠的用指尖勾著寒凈的下巴,不由人準備就吻了下去,把本就魂不知飛去了哪的寒凈徹底打了個魂飛魄散。

然而洶洶的氣勢不過片刻,就在唇舌間消散了,化作溫柔的眷戀。戀人的溫度從戀人的唇舌和指尖傳來,把木楞楞的心重新熨貼成鮮活的生命。

所有的自以為的堅強和倔強都被這溫度燙成了委屈,這委屈倒不是因為覺得自己受了誰的欺負,畢竟即便心灰意冷,事實是,根本沒有人欺負過寒凈,只是揭露了一些寒凈不知道的事,這委屈純粹是因為矯情,因為“在我這麽難過的時候你居然不在我身邊”的為人不齒的軟弱和造作,寒凈雖然覺得自己沒什麽好委屈的,可就是抱著寒靳的脖子不肯撒手,自己偷偷生了悶氣。

瞬間的暴戾迅速變成溫柔的克制的寒靳,在想要退開一些看看寒凈的臉的時候,察覺到脖子上雙臂的力道,胸口裏的心臟牽動著全身,疼的就像小時候剛剛修煉時,被雷電打過全身一樣,可他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嬌生慣養的小男孩,成了家的人,只能站得像一座山,抱著他的戀人,說一聲“我在呢”。

一句話,三個字,輕的只能在戀人耳畔流連,卻像一把大錘,把寒凈的心砸的又麻又疼。寒凈個頭沒有寒靳那樣高大,剛好能把自己的臉埋在寒靳的胸前,就像是人生中升起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圍墻,能把一切不順心不如意的事都全部擋在墻外。在這堵墻裏,寒凈不需要操心任何事,也不需要自己做出任何的決定,承擔自己不能承擔的後果。

小醜鳥唧唧歪歪地拍打寒靳的小腿,被還沒有鳥腿高的小羊一巴掌拍一邊去了。小醜鳥奮起展翅,小白羊一揮爪把鳥嘴堵上,抓著鳥腿走了,小醜鳥在草地上拖出一道明顯的路徑,小白羊回頭瞥了一眼,心滿意足:“傻鳥,人話都不會說,也敢跟老子爭寵!”

寒凈並沒有意識到鳥被羊拖走了,自見到寒靳的那一刻,他眼中就只看得到這一個人。比他第一次與寒靳分開,獨自閉關三百年後再相遇時的思念更甚,心中的情意也遠非當日可比。雖說當日看來是迷迷糊糊地就和寒靳成了親,可成了親,自然是不一樣的。成了親,每次想起寒靳的時候,那前面的頭銜不是徒弟,而是道侶,是魂系與共,心海相通的道侶,念著他的名字,也有不同於旁人的味道。

寒凈不動,寒靳也不動,他抱著寒凈,生怕又是一個光天化日下的美夢,即使是在陽光下的美夢,也終究是一場幻境。自從失去寒凈,他去過很多地方,經歷過無數的幻影,妖族的幻境天賦,魔族的幻境秘術,人類的幻境陣法,精怪的幻境之身,他每次都能見到寒凈,有的一看就能看穿是假的,大多數卻總是能困住他的,即便是幻境中的幾分相似,即便是心中存有一半的疑惑,他卻每每總在“萬一這個是真的,寒凈只是如我那時被霧妖控制一般被人控制了”的想法中難以自拔。他們魂魄相系,可世界這麽大,寒靳就是怕自己學識淺薄,真有那自己不知道的斷絕魂魄聯系的法寶。他越來越懷疑自己,就越來越後悔當日被霧妖乘虛而入,也就越來越掙不脫那些似真似假的虛妄。

雜念叢生,難以斷絕,修行不安,心境倒退,居然變得畏首畏尾。三百多年前,他認錯了寒凈,那是他一生最大的過錯,也是他一生最大的心魔,從此即便只有三分相似,他也先懷疑自己的判斷,只怕一旦再錯,再難挽回。

這世上所有的修行之人,難修的不是靈力,難修的不過是心魔。比人更強大的人,只有人心自身,戰勝不了自己的人,永遠戰勝不了天。

寒靳自知心魔至此,飛升無望。可此時此刻,與寒凈在一起,飛升又有什麽可吸引他的呢?

人人追逐的,並非我心頭之好,我心所愛的,即便被人棄如敝履,也要破腹剜心,把他擺在胸腔裏,吹不得風淋不得雨,安安穩穩,只見春暖花好。

傻站了許久,久到被打暈的小醜鳥又醒了過來,趁小白羊在舒舒服服的吸收剛出來的月光,撲棱著大翅膀飛奔過來嘰嘰喳喳的在寒凈腳邊亂竄亂打,才把這一對完全未曾察覺時間流逝的人喚醒。

寒凈歸來,寒靳心情好得過分,對這醜鳥打斷了兩人的親昵也不太惱,只輕輕斥了一聲“聒噪”。

寒凈猛然回神,卻見天色居然黑了,想起小醜鳥的進食,便蹲下身,將手覆在小醜鳥額頭,將靈力分了一些出去。小醜鳥收攏了翅膀,愜意的閉上小眼睛,伸長脖子,十分舒爽的模樣,翠綠色的羽毛如同強光下的琉璃般耀眼。

寒凈寒靳離得近時,靈脈相通,自然察覺了寒凈的作為,他現在對事關寒凈的任何事都見不得一絲不好,立刻臉色一沈,去抓寒凈的手:“你這是做什麽!”

寒凈的手卻像是粘在了小醜鳥腦門上,抓不下來,寒靳立時反應過來:“這是只邪祟!”

寒凈仰著頭看寒靳:“沒關系的,小醜……小愁知道輕重的。”

剛好小白羊踱步過來,看到小醜鳥亂跑,也有些慍怒,寒凈便向寒靳重新敘述了一遍分開後的經歷。

“許是剛睜開眼時第一個看到的是你,又或許是第一口靈力來自於你,將你認作了母親吧。”小白羊倒還算理智,看小醜鳥不過片刻就不再吸食寒凈的靈力,用小腦袋蹭了蹭寒凈的手示意吃飽了之後,慢悠悠分析道,“不過你真的看到福旺那小崽子了?他在哪?我去把他抓回來。”

寒凈搖搖頭:“福旺似乎知道什麽我不知道的事,他不肯跟我走的態度很堅決。”

小白羊氣呼呼的發光:“他說不回來就不回來了?!當我游臨水白養他那幾年了?由不得他!我一定要把他抓回來!”

寒凈看向寒靳,卻迎上寒靳古怪的眼神,寒凈楞了一下,想起自己知道的那些事,不由得有些心中不安,不敢去看寒靳的眼睛。

寒靳卻用兩根手指輕輕擡起寒凈的下巴,溫柔的迫使寒凈無法逃避,柔聲問:“沙師叔的事,你知道了之後,心中是何感覺?”

寒凈滿臉通紅,是自責,也是害怕,自責於因自己的疏忽害了至親,害怕於寒靳心中會對自己失望,他額頭甚至冒出細密的汗珠,眼角不由得就紅了,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現在說對不起,實在晚了些,說不是自己的錯,實在是不知恥了些,說後悔又太輕飄了些,竟是完全不知說些什麽才是對的。

寒靳低下頭,親在寒凈通紅的眼角。寒凈閉上眼睛,嘴唇觸碰敏感的眼角的觸感便更加清晰,像是一只蝴蝶落在了睫毛上,不舍得驚擾。

“寒凈,這是我們兩個的錯,我們兩個一起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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