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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事敗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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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熬過來,體質弱差一些,只怕非死不可。故而衛舜華擔心得要命,就差讓人將秦婉扶上床去休息。

待屋中狼藉收拾了,大夫也正好來了。那是個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看來醫術還是頗為精到,向兩人行了禮,這才伸手為秦婉號脈,他眼皮擡了擡,又歇下去:“煩請郡主換一只手。”

秦婉順從的換另一只手,老大夫又號了半晌,才笑道:“恭喜郡主,已然有了一月的身孕了。”

屋中頓時安靜下來,秦婉長松口氣,方才吐了出來,她便覺得八成是有了身孕。縱然前世曾經有過孩子,但是那時間太短,且她有孕之時還有些稀裏糊塗,並不能作為佐證,現下大夫親口證實的確是有了身孕,秦婉微笑著捧住小腹,低聲道:“多謝大夫,紫蘇,抓一把金瓜子給老先生打酒吃。”

老大夫忙謝了秦婉,自有人領了她去,衛舜華激動得很,握住了秦婉的手:“嫂子嫂子,咱們趕緊讓人去告訴大哥呀,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她說著,便令人出去了,秦婉叫都叫不及,只能由她去了。衛舜華兀自不解:“嫂子不願意去告訴大哥?這是為什麽?大哥若是知道嫂子有了身孕,定然會很高興的。”

秦婉語氣幽幽:“只怕他要是知道我有了身孕,更不會高興了……”

今日皇帝當眾宣布令衛珩和夏竟成半月後啟程去西南剿匪,是以衛珩在兵部整理了,也就準備提前回去。夏竟成吊兒郎當的跟出來:“衛兄,這可少說也得去半年啊,將郡主表妹一人扔在家裏,你於心何忍?”他一面說,一面立在衛珩身邊,“這可是大半年見不到郡主表妹啊,衛兄你不難過麽?”

轉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衛珩露出一個笑容來:“無礙,我去再久,婉婉也始終是我的婉婉。至於你,若去個一年半載,小縣主就不是你的小縣主了。”

夏竟成的笑聲戛然而止,黑著臉的樣子讓衛珩頓時朗聲大笑。秦姝和夏竟成連婚約也不曾有,若是夏竟成遲遲不歸,就算是瑞安郡王松嘴願意將女兒下嫁,兩人也只能有緣無分了,好歹不能讓秦姝熬成老姑娘啊。

正待翻身上馬,遠遠的有一個小廝跑來,一見了衛珩便打千道:“大爺,二姑娘讓小的來請大爺回去呢,說是大奶奶、大奶奶有喜了。”

衛珩臉頓時繃緊:“有喜了?”

“是,有喜了。”那小廝忙說,自家大爺的臉色似乎並不是歡喜啊,這還有人要做爹了一點歡喜的意思也不曾有的?饒是如此作想,他也不敢說出來,只能硬著頭皮點頭稱是。夏竟成笑著上前來:“衛兄,恭喜恭喜,這生了小外甥,也得給兄弟我看看呀。”

豈料衛珩神色陰鷙的轉頭看了他一眼,看得夏竟成頓時語塞,半晌不說話,看著衛珩翻身上馬,一路疾行而去後,還嘟囔道:“這什麽人呢,都要當爹了還瞪我……”

衛珩一路策馬疾行,他一直在吃藥,婉婉怎麽可能有孕?!除非……除非她對自己不忠,否則怎麽可能!念及此,衛珩手背上青筋全都鼓了出來,臉色也陰沈沈的。待回了衛家,將馬交給小廝後,這才快步進了自己的院子,衛舜華正陪著秦婉說話,見衛珩回來,笑道:“大哥,嫂子有了身孕,你……”還未說完,就見自家大哥神色更是陰沈,嚇得衛舜華不敢再說話,怯怯的立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二妹妹先回去吧,我同你哥哥說說體己話。”衛珩神色好似要吃人了,秦婉微笑連連,起身讓衛舜華先回去,後者如蒙大赦,忙不疊走了。屋中只剩了秦婉和衛珩兩人,感覺到他渾身都散發著不豫的氣場,秦婉笑得很乖,一派不知何故的模樣,招手讓他到身邊坐下,興致勃勃的引了他的大手覆在自己小腹上:“你摸摸看,是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衛珩一笑,見她如此欣喜,心中大慟。若是婉婉真的對他不忠,他應該如何?讓婉婉落了這個孩子麽?聽聞落胎對女子來說損傷極大,他舍不得……他周身彌漫著一股子哀傷痛心,秦婉欣喜之餘,還是肅斂了神色,朝他懷裏拱了拱:“怎了?你一點也不歡喜?”

“婉婉,你……”衛珩低聲,話都浮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將她抱在懷裏,柔聲道,“罷了,你歡喜就好,我不要緊的。”

“口是心非。你是不是想問我,這孩子是不是你的?”秦婉今日心情很好,見衛珩這淒涼的神色,就知道他定然認為自己對他不忠,這才懷了身孕。衛珩大手抖了抖,嘴硬道:“沒有。”秦婉翻身坐在他懷裏:“要不要等生出來瞧瞧像不像你?”她說到這裏,緊緊抱著他的脖子,“我把你的藥換了。”

“婉婉!”衛珩渾身頓時僵滯,他從未想過,秦婉竟然已經知道自己暗中服藥的事,更瞞著他將藥給換了。他一直不敢讓秦婉知道,他知道秦婉很渴望一個孩子,若是讓她知道自己為了不讓她有孕而吃藥的話……衛珩頓時後怕:“婉婉,我、我……”

“你是不是給母親當日生產的樣子嚇到了?”秦婉抱著他的脖子,貼在他懷裏,軟軟的撒嬌道,“我那日見你神色很不正常,卻也沒有往深處想。”

衛珩沈默不語,半晌後才低聲道:“那一日夏姑娘生產,模樣實在兇險。她底子那樣好,生產之後也元氣大傷。況且我一闔眼,便想到那日下人端出的一盆盆血水。”他說到這裏,靜默的抱緊了秦婉,“我寧肯這輩子沒有孩子,我也不願你可能有那樣的時候。我也不願像岳父一樣,有朝一日,有人問我是要孩子還是要你。”

“那你要不要現在給我一碗紅花?”秦婉抱緊了他的脖子,調笑道,感覺到衛珩渾身繃緊,才柔聲說,“我是有福之人,才不會那樣。”說到這裏,她蹭著衛珩的臉,“此去西南,行事多加小心,我和寶寶等你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咱們開始進入結尾啦~

爭取早日完結麽麽麽麽噠~

128

:薄幸歡顏

過度

和衛珩大婚已然一年有餘, 秦婉這肚子總算是有了動靜。不過次日, 賞賜便如流水一樣下來了, 雍王帶著夏昭華和雙生子來看秦婉。秦羽和秦媛原本還想往姐姐身上撲, 但皺著臉兒想了半晌,還是乖乖的坐在她身邊跟她說話。衛珩這幾日在家收拾行裝,被雍王單獨叫了出去。夏昭華則坐在秦婉身邊,長嘆了一聲:“可憐見的,才有了身孕,衛珩便要出門去。這剿匪若是順利, 幾月就回來了, 若是不順利……”

盡管剿匪之行不比兩國交戰,但悍匪橫行的地方, 卻比兩國交戰更為兇險。前世衛珩也數度帶兵離開京中,秦婉深知那擔驚受怕的日子,有時夜半夢回, 時常會以為衛珩戰死了……念及此, 她輕撫尚且平坦的小腹:“無礙的,為母則強,孩子會叫爹爹之前, 他總該回來了。”

“現下除了你, 還有個小家夥掛心著呢,他只怕回來得更快。”夏昭華笑道, “衛珩過幾日就走,你也要小心一些, 前三月是最金貴不過的了。我昨兒個知道消息,已然與老媽媽商議過來,讓她過來看顧著你,免得你年輕不知道事兒,反倒是敗壞了自己身子。”

“那婕兒和阿靖……”自秦婉出嫁之後,老媽媽便幫了夏昭華協理王府上的事,更幫著照看四個孩子。雙生子已然漸漸懂事了,自不必再多費心思,而新生的那兩個小龍鳳胎,那可是隨時都能委屈得開哭,淚眼婆娑的樣子讓人心疼得很。

“府上還沒個人不成?自然是你這頭金貴些。”夏昭華笑道,“有了身子之後,氣性也大,口味也刁,沒個常年伺候著的老人看顧,很是難熬。”她說到這裏,又輕拉秦婉的衣袖,壓低了聲音,“我昨日與王爺商議過了,一會子王爺便進宮去,求陛下下令,讓一隊禦林軍過來護著你。我想到那日刺殺的事,現下心中都覺得後怕。你有了身子,更經不起驚嚇,衛珩又不在家中,還是讓禦林軍來護著你,我等也稍稍安心。”她說到這裏,嘆了一聲,“我雖是個不入流的,卻也隱隱明白是誰要至你於死地。”

能夠豢養死士,且能將手伸到王府裏來,若說不是位高權重之人,夏昭華都不相信。

秦婉頷首道:“我也知道。”

“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郡主也不要太相信誰了。”夏昭華和秦婉也相處頗久,對於她的心思也知道一些,免不了生出幾分擔心來,“說句不中聽的話,咱們天家,外面看著是光鮮,可是自古以來,歷朝歷代,兄弟鬩墻、父子反目的事兒也不在少數,利益當前,親情是最沒用處的了,否則旁人怎會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呢。”

皇位是那樣大一塊肥肉,利益糾葛,勢力盤根錯節的各個繼承者,誰不是削尖了腦袋要去爭這個位置?秦婉若有所思:“母親的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只是擔心你罷了。”夏昭華低聲道,“如今有了身子,更要想長遠一些,好歹為了孩子和衛珩。”

兩人正說著話,雍王和衛珩先後進來。秦羽噔噔噔跑到衛珩跟前,六歲的小男子漢已經長高了不少,仰著臉望著衛珩:“珩哥哥可不可以不走,可不可以留下來陪姐姐?珩哥哥不在,小外甥和姐姐都會孤單的。”

見他說這樣孩子氣的話,秦婉頓時失笑:“阿羽又說孩子氣的話了,珩哥哥不去,豈不是抗旨不尊?到時候給皇伯父一刀殺了,姐姐更孤單。”

秦羽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想到姐姐可能孤單,就一陣憋悶,悶悶的坐在姐姐身邊,癟著嘴好久,才哀怨的看著衛珩:“我再也不要叫珩哥哥做姐夫了。”

話音剛落,就被孿生的姐妹拆了臺:“好似你叫過珩哥哥做姐夫一樣。”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夏昭華忍俊不禁,故意板著臉:“你二人若要吵,且外面去,別鬧得姐姐心中發慌。”兩人聞言皆是偃旗息鼓,乖乖的坐下了,苦兮兮的望著對方。秦婉只覺得好笑,又因剛有孕,正是貪睡的時候,雍王也就將家人給帶了回去。幾人一走,衛珩便將秦婉抱上了床上:“婉婉睡吧,我陪著你。”

秦婉扭著身子蹭進他懷裏:“父王同你說什麽了?”

“沒什麽。”衛珩淡淡道,大掌撫上了她平坦的小腹,無聲一嘆。想想昨日,他竟然會認為婉婉對他不忠,誤會澄清之後,他心中卻說不出的煩躁起來。作為一個正常男人,得知心愛的妻子有了身孕,自然是歡喜的,但衛珩昨夜一闔眼就想到夏昭華生產那日被端出來的一盆盆血水,心驚肉跳了一夜,若是婉婉……想到秦婉可能也會如此,他就止不住的傷感起來。何況他馬上要去西南,不在婉婉身邊,這讓他更為煩躁了。

念及此,他伸手抱緊了秦婉:“睡吧,家裏的事你也不要再操心了,請三嬸子代為管照吧,二妹妹總歸也大了,該學學這些事了。”

“你倒是會替我推諉。”秦婉笑著朝他懷裏拱了拱,想到不知何時他才能回來,秦婉又有些笑不出了,小腦袋埋入他懷裏,“我有些舍不得你……”

“還要過些日子才走,我好好陪你幾日。”見她委屈,衛珩展眉微笑,淺啄她的額頭,“睡吧,我陪著你。”

半月之後,衛珩和夏竟成便啟程往西南去了。秦婉尤為不舍,一直將他送到了城門,望著隨行的軍隊,她心裏有些難受,但也一語不發。衛珩只捧著她的臉兒:“乖乖在家等我,寶寶會踢你之前,我一定會回來。”

秦婉頓時一怔,旋即想到了前世。前世最後一次送他出征之時,也是如現在一般,他在城門前,大手捧著自己的臉,柔聲笑道:“婉婉乖乖在家等我,在寶寶出世之前,我一定會回來的。”

可是,自己也沒能等到他回來。

秦婉不覺傷感,含糊的應了一聲。衛珩何等敏銳,立即察覺到她情緒不對,神色怔忡:“婉婉,我答應你,我會早些回來的。笑一個好不好,笑一個給我看看。”

“這樣多人呢,鬧什麽?”話雖如此,秦婉到底還是笑了出來,“夫君早些回來。”

得了她一聲“夫君”,衛珩頓時心滿意足,若非當著眾人,他定要狠狠吻她:“乖乖在家裏等我就是了。”他說罷,翻身上馬,和夏竟成一起領了人去了。秦婉一直立在城門前,待隊伍消失在了視線之中,這才回去了。

許是觸景生情,秦婉當日睡得很不安穩,半夜醒了數次,白天又昏昏沈沈的睡著,一直睡了整整一日,衛舜華來看了幾次,都見她睡得跟小豬仔似的,倒也不好再留。未免她孤單,宋夷光日日都過來看她一次,嘴上卻還不饒人:“這世上哪裏去找我這樣的好姐妹,放著家裏還有一大攤子事兒,就過來瞧你的。”

秦婉笑著啐她:“我可求你來看我了,你但凡不喜,只管走,你瞧我可會留你。”她小手撫著肚子,“總歸咱倆這兒女親家也做不成了,我也懶怠分心來招呼你。”

“可別呀阿婉,我家小子還等著你給他生個兒媳婦呢。”宋夷光忙換了笑臉,喜滋滋的在秦婉身邊坐定,“我家小子現在越張越好看啦,你倒是趕緊生個小姑娘出來,兩個孩子自小青梅竹馬,長大了又做夫妻,這樣豈不美哉?”

柳家那小子的確是承襲了父母的優點,加上圓滾滾的,更惹人喜歡。別看年歲小,現下都已經認人了,不是親近之人不讓抱,一抱就哇哇大哭,讓人抓耳撓腮沒個法子。

“誰給你生個兒媳婦出來。”秦婉沒好氣的啐了她一口,宋夷光笑瞇了眼,正要再跟她說笑,紫蘇則從外面進來:“兩位郡主,太子殿下來了,現下已經進了二門,老爺和三老爺三太太已經迎了出去。”

兩人相視一眼,還是雙雙迎了出去。秦桓乃是儲君,自然是非同凡響,衛老將軍正陪著說話,秦桓笑道:“老爺子客氣了,孤不過是來看看婉兒罷了,實在無心叨擾。”又笑盈盈的望著宋夷光,“原來夷光比我還快些。”

“我素日裏無事,便過來陪阿婉說說話。”宋夷光笑道,“既然太子殿下來了,那我也就走了,好歹我那裏還有個小子。”說完,又給秦婉使個眼色,仰著臉兒說,“可要將我兒媳婦養得白白胖胖的呀。”

秦婉忍俊不禁,引了秦桓去東花廳坐定,衛老將軍等人也不便跟去,廳中也不過只有秦婉和秦桓兄妹二人罷了。秦桓擡眼看著妹妹,見她這些日子似乎有些消瘦,一時蹙了蹙眉:“這些日子衛珩不在,你莫不是連飯也不肯好好吃了?”

“如今沒有什麽胃口,有時也不覺得餓,就少吃了一些。”秦婉笑得很乖,秦桓本想說她幾句,還是忍住了,勸道:“既是快要做娘的人了,就要好生保養,女子有孕之時,是最辛勞不過的。”他說到這裏,又嘆道,“衛珩這些日子不在,你也要多多當心才是。我聽聞父皇撥了一隊禦林軍給你?”

“是呀。”秦婉頷首稱是,秦桓若有所思:“父皇的確待你很好,如此我更是放心。只是你也知道,現下趙七被抓,證言直指宦官,若是再有些旁的證據,秦儀那頭也怕是坐不住了。他這人行事一向乖張剛愎,我怕他為了洩憤,又對你痛下殺手。”

這話倒是,縱然秦儀已然變了不少,但他那生性乖僻張揚,數度派出刺客來殺秦婉。此次抓了趙七,可謂是迫在眉睫,一旦被其指證,秦儀回天無力。而為了洩憤,他未必不會派人來殺秦婉,畢竟可是秦婉抓了趙七的。

念及此,秦婉低聲應了一聲,見秦桓蹙著眉頭苦笑道:“咱們家裏,親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老三本就是為了與我爭皇位,這才會從豫州回來。”

“哥哥是嫡子,更是長子,是名正言順的儲君。”秦婉忙說,前世,秦桓也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但到底還是因為溫一楓孟嵐等人的陷害,落得個圈禁至死的下場。念及此,秦婉低低的嘆了一聲:“咱們家裏,利益當前,親情的確最不值一提,舍了親情,或許就能換來至高無上的權力。”

秦桓一時靜默不語,秦婉忽的一笑:“那哥哥有一日會舍了婉兒嗎?”

“不會。”秦桓搖頭,笑得溫潤已極,“為兄絕不會傷婉兒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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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疏離

過了中秋之後, 天氣迅速就涼了下來, 秦婉漸漸顯懷, 也愈發懶得動彈, 成日吃了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半月前,西南已然傳回了消息,說是官軍大捷,除匪頭子之外,其餘全部歸降朝廷,怕是不日就能夠班師回朝。這件事, 衛珩的家書之中也提到了, 盡管字裏行間,還是他熟悉的語氣和字跡, 但他絕口不提戰事如何,讓秦婉難免有些擔心。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 動輒傷筋動骨。

因孕中多思, 加之衛珩又不在身邊,自打懷孕以來,秦婉雖然睡得多, 但總是睡不安穩, 有時夢到了前世小產的事,總會驚醒過來, 直到摸到了微微隆起的小腹,這才勉強放下心來。

前世也是這樣熟悉的場面, 衛珩沒有回來,她大著肚子等著衛珩。有時秦婉還會有一陣陣的恍惚,好似自己回到了前世,即將接受不得已的分離一樣。

這日在院子裏散了步,秦婉擦過身子,也就睡了。如今秋高氣爽,糊了窗紗之後,透進來的光也不那樣強烈,柔柔的照在臉上。秦婉躺在軟榻上,很快就睡了過去,杜若抱了一床被子給她蓋上,又輕手輕腳的關了門。

夢裏恍惚又回到了前世,她嫁與衛珩之後,衛珩有事要離開京城幾日,盡管時間不長,但讓秦婉失落了好久。那時她甚至沒有對衛珩完全卸下心防來,但衛珩走後,她才切實的感覺到,這個男人已經是她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他不在的日子,夢魘醒來,也不會再有他飛一般從羅漢床上起身,將自己抱在懷裏,柔聲說:“婉婉,別怕。”

那次,他本是要去七日的,結果在第四日就趕了回來,那時候秦婉正在午睡,只是睡得極不安穩,直到感覺到一只大手覆在自己臉上,掌心溫熱。縱然沒有醒來,但她立即認出了那只大手的主人,漸漸也安生下來。

緊緊貼在臉上的大手掌心溫度那樣熱,秦婉都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耳邊似也聽到了他低低的話語:“她這幾個月以來,都睡得這樣不安穩麽?”

“時好時壞的,有時晚上只能安睡兩個鐘,而後就再不能睡安穩了。”紫蘇的聲音也低低的,聽不真切,“二姑娘有時過來陪大奶奶,倒是能好一些。”

再後面的話,秦婉就聽不清了,只感覺似乎有人親了親自己的額頭,她蹙了蹙眉,翻身換了個姿勢,繼續睡了,朦朧間,又聽得衛珩的聲音,含了幾分笑意:“傻妮子。”

待醒來的時候,已然是日薄西山,南飛的大雁掠過夕陽,給這深秋添了幾分寂寥。她坐在軟榻上發呆,想到夢中的一切:“衛珩是不是回來了?”自知道了衛珩和夏竟成即將班師回朝的消息後,每一日午睡之後,她都會滿懷希冀的問出這話來,而後得到紫蘇的一句“不曾”,第二日還是樂此不疲的繼續問。

紫蘇和杜若相視一眼,皆是露出狐疑的神色來:“不曾。”

兩人皆是如此說,秦婉便有些為難了,咬著自己的下唇:“真的沒有?我方才明明聽見紫蘇在與他說話。”

紫蘇臉上神色更是誇張了:“大奶奶怕是發夢,聽錯了。倘若大爺真的回來了,我們縱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瞞著大奶奶呀。”她說到這裏,扶了秦婉起身,給她更衣。秦婉當即便失落了起來,方才她分明是感覺到衛珩的體溫了,不曾想,竟然又是自己發夢。

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秦婉望著外面漸沈的夕陽,一時心中難受。自打知道衛珩即將回來,秦婉就愈發的思念他,恨不能插了翅膀去接他才好。腹中孩子已然快四個月了,但一直很乖,除了被診出懷孕那日吐過之外,一次孕吐也不曾。紫蘇和杜若早已布好了菜,扶了秦婉坐下吃飯,才吃不了幾口,她就擺手:“吃不下了。”

她滿臉都寫著不高興,紫蘇和杜若相視一眼,竟然齊齊的不曾勸她。秦婉長嘆一聲,肩頭旋即被擁住:“雙身子的人,怎能不多吃一點?”低沈的嗓音讓她一怔,旋即皺起了臉,擡頭看去,見衛珩笑盈盈的望著她,幾月不見,他膚色已然變成了古銅色,身材更是健碩了不少,渾身都帶著肅殺之意,只是在對上她慍怒的臉兒那一瞬間,又換成了柔和的笑意:“怎麽了?誰惹婉婉不高興了?”

“你們三人合起夥來騙我!”秦婉頓時惱了,她就說,下午那樣清晰的觸感,紫蘇和杜若雙雙咬定絕無此事,她也就不好再問。現下衛珩就出現了,若不是三人合起來騙她,還能有什麽?

“我可沒有騙你。”衛珩笑道,慢慢坐到了她對面,“皆是她二人的主意。”

“我白疼你二人了。”秦婉當即橫了兩人一眼來表示自己的憤怒,紫蘇和杜若倒是一臉的坦然:“大奶奶分明就是口是心非,現下心中歡喜著呢。我二人若不一開始就否認,現下哪有驚喜的感覺?”

秦婉哼了哼,才不去聽兩人的解釋,衛珩笑著示意兩人下去,這才夾了菜給秦婉:“罷了,你與她們置什麽氣?多吃一些,別壞了自己身子。”悶悶的又吃了小半碗,秦婉擺手說再也吃不下,衛珩這才自己吃了。待吃罷了,他才淺啄秦婉的額頭:“你一會子先睡,不必等我了。”他一面說,一面撫上了秦婉的小肚子,“圓滾滾的,好生可愛。”

“要珩哥哥抱。”秦婉伸開雙手,這樣多日子來,她好生懷念衛珩的懷抱。豈料他臉上僵了僵,只是摟了她一下:“好,珩哥哥抱。”

秦婉有些懵,狐疑的擡頭望他,他似乎有些反常。說不出什麽緣故,但往日若自己撒嬌,他定然會喜滋滋的抱了自己,但今日,他似乎對自己有些疏離,縱然話裏話外還是如往日一般的溫存體貼,但他並不願抱自己。

往日他但凡有時間,便會將自己撈在懷裏。就算自己有孕在身,不便那樣親昵,但他如此疏離的態度讓秦婉還是有些郁卒。看出了她眼神中的委屈,衛珩笑著俯身,啄了啄她的唇:“乖婉婉,不抱你是有原因的,為了寶寶……”他聲音低了下來,若有所指的低頭看著秦婉隆起的小腹。

焉能不知他什麽意思,秦婉臉兒頓紅,低聲罵道:“都快要做爹的人了,怎的腦子裏還全是這樣的事兒?說來豈不讓人笑話?”

衛珩笑著親親她的唇:“笑就笑吧,總歸是給婉婉笑,笑了也不打緊。”

他去了大半個時辰才回來,秦婉已然昏昏欲睡了。撐在床上低聲道:“你在外累了好些日子,早些安置吧。”又大方的給他讓出位置來,將自己裹成了一個團子,縮在床的裏面。衛珩好整以暇的坐在床邊,輕撫她的臉兒,低聲道:“你先睡吧,咱們這些日子分床睡。”見秦婉似乎很不情願,他大掌又落在她小腹上,“婉婉乖,寶寶和你身子更重要。”

想了他好些日子,誰想他回來之後,便有了由頭。秦婉撅著嘴,背過身低聲道:“你走之前,也不見你要與我分床而睡、”她說到這裏,轉頭橫了他一眼,嬌嬌的嗔了一句,“出門歷練過了,長脾氣了是吧?”

她自打懷孕以來,便是愈發的孩子氣了,衛珩無奈一笑,俯身吻她:“那時候不一樣,我可有好些日子不曾碰你了,會忍不住的。”說到這裏,他將秦婉的手放入被中,“睡吧,我在這裏陪你。”

只是秦婉這夜裏依舊睡得不甚安穩,夢中又夢到了前世,唬得她冷汗涔涔。還未等坐起身來,屏風後便傳來燭臺落地的聲音,旋即就見衛珩過來:“婉婉,是不是魘著了?”

秦婉額上冷汗都快滑下來了,緊緊抓著他的手臂,苦兮兮的樣子可憐至極。衛珩顯然是撞翻了燭臺,也顧不上撿起來,由得秦婉抓著自己手臂,輕撫她的發,低聲道:“沒事了,只是做夢罷了,我在這裏。”

“你還沒睡?”秦婉問道,伸手摸見他寢衣濕滑,“怎麽身上濕濕的?”

“地龍燒得太暖,出了汗。”衛珩聲音很輕,去擰了濕帕子來將她臉兒和手擦幹凈,而後才坐在床邊,“乖,你且睡吧,我在這裏。”

“無礙的,每夜都要魘一次。”秦婉乖巧微笑,雖然看不清楚,但她知道衛珩能夠看見,一時也是笑盈盈的,“你去睡吧,我無礙的。”

“你先睡我再睡。”衛珩大手撫上她的肚子,柔聲道,“臭小子,別再鬧你娘了。”

許是因為剛醒來,他聲音沒什麽活力,聽得秦婉直笑:“要不要等生出來了,直接一頓好打?”

“你若不惱,我才敢打他。”衛珩呼吸有些急促,輕聲回了一句,饒是笑著,但秦婉也能聽出他似是有些累了,當即合了眼,不再與他多說。一直聽到秦婉呼吸漸漸平穩,衛珩這才俯身在她額上一吻,起身打了簾子出去了。

第二日,衛珩還是起得很早,卯時打了拳,辰時叫醒秦婉,讓她起身吃早膳,只是還是不肯抱她,讓秦婉為此生了好久的氣:“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怎會呢?”衛珩大手撫著她的腦袋,“你呀,小腦瓜裏想什麽?”

“那你為什麽不肯抱我?”秦婉苦兮兮的問道,扭著身子要他抱,衛珩無奈,只好抱了抱她,秦婉這才心滿意足,自己乖乖的吃了早飯。用了整整一日給孩子做小衣裳,一直到申時,衛珩才回來,只是說不了幾句話,就又說去了書房。

杜若皺著臉兒:“這是怎麽了?好似大奶奶是鬼似的,見了就開跑?”又看著紫蘇,“難道咱們誰得罪了他不成?”

紫蘇搖頭稱不知,兩人齊齊望著秦婉。後者也覺得有些不安,哪怕是前世,衛珩也從未出現過這樣不願抱她的時候,女人本就心思敏感,加上孕中多思,秦婉難免有些想歪了:“或許是因為……沒有往日那樣喜歡我了。”

“郡主不要多想。”紫蘇一急,又用了往日稱呼,“大爺不是那種人。”

不過半晌,秦婉就讓人擺飯了,剛擺好飯,老媽媽便從外面進來,低聲道:“郡主,有件事兒……老奴還是要同郡主說說。”她說到這裏,讓跟來的漿洗上人將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一件寢衣,寬大非常,上面還有秦婉隨手繡上去的鴛鴦圖案,一看就知道是衛珩的。只是那寢衣從背心的地方到擺,淋淋漓漓的全是黑色,或者連成片,或者呈水滴狀,看來頗有些奇怪。

見秦婉莫名其妙,老媽媽示意漿洗上人說清楚,後者忙道:“這是早上大爺命人送來的,小的今上午告了假,方才回來便趕緊幹活,才見這件寢衣,這、這上面……全是血啊!”

作者有話要說:

o( ̄ヘ ̄o#)哼哼,我要開始虐了!

嚶嚶嚶君雅妹妹不要劇透,每次都被你猜到人家也很絕望啊!

130

恩愛

一聽那寢衣上是血, 秦婉立時變了臉色, 想到昨夜自己的確是摸到他寢衣一陣濕滑, 他說是汗, 也就沒有多想。勿怪昨夜他的聲音聽來那樣低,只怕是流了一身的血,還強撐著安撫自己。

如此想著,秦婉愈發愧疚,示意漿洗上人將寢衣拿下去洗幹凈,又令杜若將金瘡藥取出來, 自己則帶了紫蘇往書房去了。書房燈火昏黃暧昧, 跳動著的燭火映得窗戶都有些不真切。秦婉剛到了書房門前,就聽見其中傳來一聲悶哼, 心中大慟,忙推門而入。

屋中只點了一盞燭臺,顯得昏暗無比, 衛珩上身赤/裸, 手中正拿著傷藥,全然沒有想到秦婉在這個時候會推門而入,頓時大驚:“婉婉——”

“你受傷了?給我看看。”秦婉低聲道, 正要上前, 他卻扯了衣裳披在身上,“沒有, 好端端的,我怎會受傷?”盡管如此說, 但隨著他的動作,臉上肌肉不自覺的抖了抖,只怕是牽扯到了傷口,強笑道,“我沒有受傷,你先回去吧。”

見他如此,秦婉咬著下唇半晌不語,心中愈發難過,眼淚簌簌而下。衛珩原是準備咬死了決不讓她看到自己的傷,但她哭得淚眼滂沱,衛珩頓時慌了手腳:“婉婉、婉婉你別哭,我、我沒事,真的……”

秦婉一面哭一面走近他,小心翼翼的將他衣衫除去,他肌肉糾結的後背上,背心有比她手掌還長的傷口,血肉模糊,現下正涓涓淌血。自懷孕以來,秦婉嗅覺比往日靈敏了些,對於異味更是受不住,血液腥甜的味道湧入鼻中,實在止不住惡心,反酸幾次後,勉強忍住。紫蘇捧了痰盒下去,又在冰窖起了冰塊,鑿碎了包好送了來。秦婉眼淚止都止不住,用冰袋包給他敷傷口。

趴在軟榻上,衛珩一語不發,沈默的任由秦婉給他敷傷口,背上雖然冰涼,但他額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秦婉哭得可憐,眼淚擦都擦不幹凈:“什麽時候受傷的?”

“幾日之前。”衛珩聲音聽得出隱忍,“從西南啟程之時,被那賊匪頭子砍了一刀。”他說罷這話,舒了一口氣,秦婉卻哭得愈發厲害:“幾日前受的傷,現下都能裂開,你怎的不養好了跟大軍一起回來?”

衛珩轉頭看她,半張臉埋在了枕頭下面,露出來的半張臉上汗涔涔的,但卻盈盈含笑:“我想你了。”又拉著她的手,柔聲安撫道,“婉婉不哭,我沒事……我就是怕你知道了之後哭,我才不告訴你。”

“你有能耐就養好了傷再回來,那樣我一輩子不知道。”秦婉啐了他一口,想到昨夜自己睡不安穩,他起身之時撞翻了燭臺,定然就是那時,將傷口扯開的。而他不願抱自己、不願同床也是這個緣故,怕自己發現他身上有傷。

給他冰敷之後,秦婉細細給他上了藥,又取了繃帶來,將他背心傷口纏了好幾圈,這才苦兮兮的撫著自己肚子,低聲嘟囔著什麽。她還帶著幾分哭腔,委委屈屈的樣子讓衛珩心疼得很,翻身坐起後,湊近了才聽到她孩子氣的說著“爹爹好壞,受傷了也不告訴娘親,說甚不想要娘哭,其實他就是為了騙娘的眼淚。”“你爹爹是最壞的人了,咱們再也不要理他。”諸如此類的話。

衛珩忍俊不禁,擡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都要做娘的人了,怎的還跟孩子一樣?”說到這裏,他笑盈盈的拉著秦婉的手,“我不想你擔心罷了,我能抗的,自然一個人抗。淚多傷身,你本為了我受孕育之苦,我自然不忍你再為我哭成淚人。”他伸手擦去秦婉眼角的淚珠,柔聲哄道,“乖,不哭了好不好?”

秦婉又抽噎了幾聲,才勉強止住眼淚。又拉了衛珩一起回去,強硬著要衛珩上床來,衛珩本要拒絕,但著實架不住她泫然欲泣的小模樣,只好乖順的上了床,因背上有傷,只能趴著睡。這床很大,即便是躺下三四個人也絕不是什麽難事。秦婉小心翼翼的躺下,小手勾住衛珩的手指,輕聲說:“傷勢這樣重,明日就告假吧,我著實不放心你。明早也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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