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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寒窗 十七 雲修竹聞言,就像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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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修竹聞言, 就像是被人當頭一棒砸在臉上似的,如足下生根一般定定地站在那裏,任由護衛將他押住。

在公堂之外圍觀的百姓皆驚呼不已。

“這良國公府的世子竟然還科場舞弊呢?真是不可思議!”

“就是, 我可聽說這雲世子可是為了證明自己有本事,特意拒絕了良國公為他安排的門蔭官位, 非要自己參加科考的。”

“當初看他考了個狀元, 我還覺得他跟別的勳貴公子哥不一樣呢, 沒想到那都是天下烏鴉一般黑,人家沒本事好歹乖乖等著爺娘給餵飯,再看看咱這位, 舞弊考出來的狀元,占了被人的位置,還有臉吹呢!”

雲修竹聽著百姓的議論聲,渾身顫抖不已,高聲道:“絕不可能!我沒有舞弊!我要看看那試卷,那試卷定然是假的!”

顧沈淵嘆息了一聲,將試卷遞給了莫愚,道:“本官方才差人去取了你的筆跡比對了一下,確實是一致的, 而且那上面還蓋著禮部的印,你自己看看吧。”

護衛並沒有將雲修竹放開, 莫愚手持試卷在雲修竹面前展開,讓他看了個一清二楚。

雲修竹仔細地盯著看, 這瘦長的字體確實是自己的沒錯, 可是卻寫了一篇完全陌生的文章……

雲修竹憤恨地嚎叫了一聲,道:“這一定是誣陷,一定是的, 是她!是她誣陷本世子!”

雲修竹扭頭看向曲昭雪,雙目之中就想要噴出怒火似的,曲昭雪臉上沒什麽表情,十分冷漠地說道:“雲世子過獎了,我哪裏有那麽大能耐,能模仿得了你的筆跡,還能仿制出禮部的印……”

雲修竹臉部頗為扭曲,整個人如同一只鬥敗的公雞似的低垂著頭,顧沈淵收回兩張試卷仔細地入了卷宗,只聽得門外又有一陣響動,只見一個穿著似花孔雀一般的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快步步入了公堂之上,身後還跟著幾個護衛。

是泰興侯來了……

泰興侯蒼白的臉上還殘存著些許紅暈,一看便是飲過酒,他步入公堂之上,見自己的好女婿被護衛押住了,心裏一驚,急忙行禮道:“見過襄郡王,不知襄郡王將江某的女婿扣在此處,是何意啊?”

顧沈淵見狀勾了勾唇,道:“侯爺了來得正好,請看看跪在地上的這二人,侯爺可識得?”

江富興心中暗道不好,小步挪上前去,看了一下兩人的臉,心徹底沈了下來,又看向立在一旁並未出聲卻神色凝重的羅岱英,便知事情很不樂觀。

羅岱英仍然沒有出聲,只嘆息了一聲垂下頭,輕輕地搖了搖……

江富興深深吐出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想著只要他撐到良國公進宮就好了,便道:“江某認得,這位是汪海,江某萬花樓的掌櫃,另一位是柯遇,萬花樓庫房的管事,不知二人是犯了什麽罪?”

汪海聞言身子一抖,眼神渙散地望著身前泰興侯的袍角,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顧沈淵微微蹙眉,盯著他道:“侯爺不知道他二人所犯罪行?這可是替侯爺管理萬花樓的人……”

江富興聞言,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笑了笑道:“他二人確實是在萬花樓中做事不假,都是陪著江某從海上大風大浪過來的,江某給予他們足夠的信任,讓他們放開手腳經營,也幫著照拂二人的家人,可是他二人是否犯下罪行,江某實在是無從得知啊……”

汪海本欲出聲,聽完江富興這番話,又將話生生咽下去,垂下頭面露痛苦之色,而柯遇則是沒什麽表情,儼然一副已經認命了的模樣。

“是嗎?那本官也不拐彎抹角了,直說了吧。”顧沈淵身子挺直了些,繼續道,“雲世子涉嫌科場舞弊,將旁人所作文章謄抄到自己的試卷上,以謀取了狀元之位,而文章原作者落第之後,被人謀殺於宣陽坊中,直接兇手是這名叫柯遇之人,然而萬花樓掌櫃汪海有指使其行兇之嫌疑,本官進一步推出,抄襲了死者文章的雲世子有殺人動機,又與萬花樓的實際掌權人,也就是泰興侯爺你本人是翁婿關系,本官為查清案情,便請二位前來說明案情。“

顧沈淵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道:“如今案情已經明朗了許多,雲世子舞弊的事實證據確鑿,只需進一步查明其中牽涉的其他官員即可,另外還需獲取汪海與柯遇二人的口供,以查明究竟何人指使,兩個案子就能結了。”

江富興感覺心徹底沈到了谷底,楞了許久才又行禮,高聲道:“王爺明察啊,江某從未指使過這二人,雲世子也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其中定然有什麽誤會啊……”

顧沈淵沈著地放下茶杯,勾了勾唇角,道:“侯爺可以作出辯解,本官也會繼續訊問嫌犯以獲取口供,這二者並不沖突。”

江富興登時吃癟,只見雲修竹神色恍惚,一邊搖頭,嘴裏一邊念叨著“不是我,不是我”,只聽得外面百姓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堪入耳,而顧沈淵正吩咐書吏將筆錄整理好讓諸方畫押,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拖延下去了……

他引以為傲的女婿和親家,可不能就這麽倒臺啊!

焦家娘子一直靜靜地聽著,待看到書吏拿著筆錄讓眾人簽字畫押之時,終於忍不住喜極而泣,何家夫婦皆在一旁安慰她,曲昭雪看著三人的面孔,卻覺得高興不起來。

此事有些太過順利了……

良國公府根基深厚,身份又特殊,只怕不會這麽輕易地垮掉……

聖人親外甥的狀元之位是舞弊來的,還涉嫌殺人,這可是聞所未聞的皇家醜聞……

曲昭雪蹙眉思索著,只聽得門口突然又是一陣響動,百姓皆自動地散開,只見一群身穿緋紅衣袍的男子井然有序地款款步入京兆府的公堂之中,江富興見狀徹底松了一口氣,而顧沈淵則是瞇起了雙目,頓了頓身子,才緩緩從其座位上站起,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來。

曲昭雪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因這些紅衣男子面白無須、唇紅齒白,看起來長身玉立又步態優雅,為首的那人還手持一柄拂塵,笑容竟然比女子還要溫婉。

只怕是宮裏來的內侍……

那為首的男子柔柔地笑了,一甩浮塵,道:“奴婢見過襄郡王、泰興侯和雲世子,沒想到都這般時辰了,襄郡王還這般點燈熬油地審斷案子,若是讓陛下知道了,定會心疼了。”

此人的聲音捏得細細的,曲昭雪更加篤定他是個內侍,而顧沈淵見狀也回禮道:“孫公公哪裏的話,既食君祿,便忠君之事,談不上什麽辛苦,倒是孫公公深夜出宮來此,才是真正的辛苦,讓陛下心疼得很。”

“哎喲,襄郡王還是這麽熨帖。”孫公公捂著唇笑了笑,道,“陛下也不光心疼襄郡王,還心疼他那今日新婚的外甥呢,怎的婚宴辦得好好的,就被襄郡王叫走了呢?”

顧沈淵微微蹙眉,道:“是這樣……”

“哎哎哎!”孫公公擺了擺手,道,“王爺可莫要給奴婢解釋,陛下請王爺、侯爺和雲世子進宮敘話呢,不如進宮再說?”

顧沈淵聞言深深吐出一口氣,頷首應是,回頭望了曲昭雪一眼,二人眼神交匯,曲昭雪便知道,此事只怕又要多生事端了……

若是聖人當真介入,只怕案情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顧沈淵將莫愚喚來,將眾人都安排在京兆府中過夜,又遣散了正在圍觀的百姓,隨著前來傳旨的內侍出了京兆府的大門,往宮城的方向前行。

……

皇城大明宮中的含元殿內,雖然燈火通明的,卻安靜得有些詭異。

從門口拾階而上,便能看到金色的帷幔在殿中央,順著四敞大開的窗戶灌進來的微風漂浮著,將巨大的床榻罩在裏面,只能隱隱約約看得出來,這裏面有個明黃色的人影,歪斜地倚靠著,時不時地將手伸出帷幔,去取那桌上已經剝好的葡萄。

而那在床邊,有個身穿緋紅衣袍、頭發半白的內侍,正跪坐在一旁,仔仔細細地給那葡萄剝著皮。

而臺階下老遠處,有個看起來老態龍鐘的身影跪在那處,低垂著頭,身子不由自主地聳動著。

這便是良國公雲秉正。

過了好久,才聽到帷幔中突然道:“這葡萄味道極好,賞給皇後和老三些。”

這聲音聽起來頗為蒼老慵懶,卻十分堅韌有力,那跪坐在一旁的內侍聞言急忙應是,喚來幾個小內侍吩咐下去,而在帷幔之中的聖人則繼續道:“雲愛卿的意思是,襄郡王在修竹婚宴的今夜,不由分說差人去雲愛卿府裏,要將修竹捉拿歸案,說是他涉及了一個兇殺案和舞弊案?”

“正是啊,陛下!”雲秉正的頭緊緊地扣在地上,道,“修竹是陛下您看著長大的,他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陛下可要為修竹做主啊!”

聖人低低地笑了幾聲,那聲音隔著帷幔穿到雲秉正的耳朵裏,卻讓雲秉正渾身泛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襄郡王確實是行事欠妥,不過雲愛卿也要體諒些,這朝野上下就跟那戲臺似的,有人唱紅臉,也總要有人唱白臉啊。”

“臣何嘗不知陛下的難處,又何嘗不知襄郡王確是按照律法行事,可是……”雲秉正嘆息了一聲,道,“修竹是您的親外甥啊,還在他婚宴這日,這顏面可往哪裏擱啊!”

帷幔中央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聖人像是換了個姿勢似的,只聽得其語氣嚴厲了些,道:“朕不是宣他來了嗎,顏面如今是已經丟了些了,朕給他兜一兜,總還能兜住些。”

“臣代修竹,謝過陛下厚愛。”

雲秉正又俯身叩頭,過了許久,只聽得聖人的聲音似又慵懶了些,道:“雲愛卿,你可對朕說了實話?”

“自然是實話!”雲秉正擡起頭來,又上前膝行了幾寸,道,“陛下細想,這麽多年來,臣何時騙過您啊,臣待您的忠心日月可鑒,臣待您的忠心……”

“行了行了!”聖人的語氣頗為不耐,從帷幔中伸出手來擺了擺,道,“給雲愛卿遞些葡萄嘗嘗。”

那內侍笑著應下,剛要將葡萄遞過去,卻聽到殿外有內侍的聲音道:“陛下,孫公公帶著襄郡王、泰興侯和雲世子前來,正在殿外候著。”

跪坐在那處的內侍悄悄將頭往帷幔處靠了靠,只見帷幔掀開了一下,那內侍便微微頷首,高聲道:“宣!”

接著,大殿的門便打開了,孫公公與一眾內侍引領著三人走進了大殿之中,三人皆跪地行禮,待跪坐在帷幔旁的公公說了句“免禮”後,便一道起身了。

此時,帷幔之中伸出了一只手,那手背上看起來十分粗糙,而手心則布滿了老繭,原本跪坐在那處的內侍急忙扶住了聖人的胳膊將他扶了起來,而一旁的幾個內侍則井然有序地將帷幔撩起,聖人才終於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是一個曾經有著魁梧身材的帝王……

他面容偏黑,肩膀寬闊,雖然頭發中夾雜著幾根銀絲,但整個人精氣神仍然很好,不似尋常知天命年紀的老人,只蓄了短胡,也讓他的年紀看起來沒有實際的大……

只見聖人瞇了瞇雙目,嘆息了一聲,道:“沈淵啊,你說讓朕說你什麽好,為了審案沒日沒夜的熬,身子骨不要了?”

聖人說這話時就像是尋常百姓家的長者一般,語重心長又不失威嚴,顧沈淵緩緩吐出一口氣,頷首道:“事發突然,臣實在是迫不得已,無奈之下才驚擾了良國公府的婚宴,臣也覺得此行不妥,請陛下降罪!”

顧沈淵說著便撩起袍角跪下,聖人卻蹙了蹙眉,道:“哎,這是做什麽,朕並無責怪之意,莫要動不動就跪。”

那頭發半白的內侍見狀,急忙沖著那幾個小內侍喊道:“還楞著幹什麽,快將襄郡王扶起來!”

小內侍聞言,急忙前來扶他,顧沈淵便就勢起身了,道:“請陛下容臣將案情如實稟告。”

聖人點了點頭,示意他快些說,顧沈淵便簡短地將案情如實說明,聖人愈聽神色愈凝重,雙目緊緊地盯著良國公父子,待顧沈淵話畢,將手旁的茶杯往地上一推,看起來是在竭力壓抑著自己的怒火,高聲道:“這便是你們父子做的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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