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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撫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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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蘇蕎的話,兄妹仨蹬蹬蹬的從屋子裏一起跑了出來,全都用驚訝的眼神看著她。

特別是兩個小的,眼中仿佛都帶出了星星。

姐姐說要帶他們進城吃好吃的。

要知道他們長這麽大,都還沒有在外面吃過飯呢!

蘇蔚第一個反應了過來,他飛快的搖了搖頭:“去城裏幹啥?咱隨便做點吃的就行。”

說著,他四下裏張望了一下,嘴裏還念叨著:“咱家有磨,我把那玉米磨了,不行先熬口稀飯對付對付。”

聽了這話,蘇芃和蘇藍眼睛中的光頓時黯淡了下來。

可倆人還是懂事的一起點了點頭,附和道:“喝稀飯吧,咱喝稀飯。”

看著弟妹們如此懂事,蘇蕎的心裏一陣發酸。

她沒有一點欣慰的感覺。

上輩子大弟蘇蔚因為體貼,不想再給帶著毀容小弟的她增加負擔,最後在勞改農場用一根藏起來的麻繩把自己給勒死了。

小弟蘇芃從跟著她的那一天起,無論受多大罪,吃多少苦,從來不哭不鬧,乖巧又聽話,最後卻因為重度抑郁跳樓自殺。

去他媽的善解人意,乖巧懂事吧!

既然重來一次,這輩子蘇蕎一定不會再讓弟妹們跟著自己受委屈!

該掙錢掙,該花錢花!

喜怒哀樂該表現的就去表現,一家子都要痛痛快快的活!

想到這兒,蘇蕎瞪了大弟一眼。

“哪兒那麽多廢話,說帶你們出去吃飯就肯定去。你帶著小芃趕緊去接桶水,洗洗臉換件幹凈衣服。順便再接盆水過來,我幫小藍也洗洗。”

聽姐姐這麽說,蘇蔚知道再說什麽也沒用了,答應了一聲。

蘇芃和蘇藍則再也掩飾不住歡喜,高興的歡呼了起來。

因為蘇長和本來就是在城裏建築隊工作的,條件相對便利。自己也有手藝,所以家裏的房子建的比別人家都好一點。

雖然同樣都是土胚房,可他們家從地面起往上差不多一米的位置都壘的紅磚,房頂也不是稻草,而是鋪的瓦片。連窗戶都比別家寬大一些。

這就讓他們家顯得寬敞和亮堂了很多。

不僅如此,在院子的後面,蘇長和還找人挖了一口井,這更是村子裏的頭一份。

其實小金村是靠河的,有一條小河從他們村子東邊流過。一村人吃飯洗衣都是用的河水。

可蘇蕎他們的媽媽常秋月是城裏來的知青,最後落戶在了他們村,生活方面多少有點講究。

她一直嫌棄河水臟,覺得用那水燒飯不衛生。

所以在家裏條件稍微好點之後,蘇長和就花了大錢專門在家裏打了一口井,供一家人的吃喝。

等水送過來後,蘇蕎把妹妹的衣服脫掉,用毛巾沾著清水把她身上給擦了擦。特別是那些劃傷的地方,都很小心翼翼的給清理幹凈。

然後給她換了另外一套衣服後,讓她出去玩,又把自己膝蓋處的傷口也處理了一下。

等她清理完出門的時候,兩個弟弟也都換好了衣服,仨人一起站在院子中間等著她。

因為父母全都長得好,所以蘇家四姐弟是村裏公認的長得最好看的一家子。

此刻站在一起,雖然身上的衣服都很舊,蘇蔚和蘇藍的還打著補丁,可依然還是個個出挑,看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將院門鎖好,蘇蕎先帶著弟妹一起去了衛生所。

這時候的衛生所其實也沒啥藥,村醫也只能給她和蘇藍抹了點紅藥水,防止感染。

抹完藥之後,蘇蕎就帶著他們一起走上了去往鎮子的大路。

從小金村到鎮子上其實並沒有很遠,走路快的話大概四十多分鐘就到了。

因為蘇蕎受傷,蘇蔚死活不讓她抱蘇藍,所以她就牽著小弟的手,蘇蔚抱著妹妹,四個人走成了一排。

雖然五月份正午的太陽已經有點毒,照得人止不住的流汗。

可這是姐弟幾個頭一回這麽齊整的一起出門,加上還是去吃好吃的,小家夥們都興奮得很。

不光沒有一個人嫌熱,恨不得全都走出了雄赳赳氣昂昂的氣勢!

走出了好遠,蘇蔚終於忍不住了,輕聲的問:“姐,你有錢嗎?”

“有,姐攢著呢!”蘇蕎淡定的回答。

她是真的有。

當初父親去世的時候,縣裏的許幹事來村裏處理他們幾個孩子的贍養工作。

那時候許幹事就悄悄的提醒,讓她把自己的那一份錢拿在手裏,自己管著。

許幹事還跟她說了一句話:“手裏有錢,做事不慌。什麽時候錢都是拿在自己手裏最安全。”

蘇蕎聽進去了,後來在幹事組織她大伯,小姑和他們姐弟開會的時候,她就當眾提出因為她要住校,要給學校交夥食費,所以她那份錢不交到大伯家,要自己拿著。

許幹事立刻同意了她的要求,蘇長福再不高興也只得認了。

因為不往家裏交錢,這近兩年的時間,蘇長福兩口子從來沒給她帶過幹糧,蘇蕎是靠吃學校食堂最差的夥食熬過來的。

不光這樣,她偶爾回家還得從縣裏買點東西帶回去。

一包糖,幾塊兒點心……不帶王蘭香就摔鍋打碗的給她臉色看。

所以,蘇蕎回去的次數越來越少,如果不是擔心弟妹,她恨不得永遠不回那個別人的家。

但正是因為此,省吃儉用之後蘇蕎的口袋裏是有錢的。

她存了二十四塊三毛,還有一些糧票,這錢票她一直貼身放著。

現在全帶出來了。

其實除了這二十多塊錢之外,他們四姐弟還有一筆錢,那就是他們爸爸當年的撫恤金——四百七十元。①

只是這個錢現在由縣優撫辦代為保管,存在銀行裏,要到明年蘇蕎滿了十八歲才能動用。

上輩子在弟妹們都出事之後,蘇蕎找到縣裏提出要用這筆錢。縣優撫處的同志在了解了情況後,當即就同意了。

不僅將錢提前解封給了他們,還派專人幫蘇芃聯系了醫院,給出了後續的醫療費。

如果不是這樣,蘇蕎知道他們姐弟倆可能根本過不去那個難關。

事情過去很久蘇蕎才知道,當初建議把他們的撫恤金存銀行,幫他們保住這筆錢不被親戚坑走;後續為弟弟出治療費,一直到她徹底經濟無憂的,正是之前爸爸救出去的那個大領導。

知道真相之後蘇蕎並沒有去找過那個人,她覺得沒有必要。

父親救了那人一命,那人差不多也算是救了弟弟一命,可以說是扯平了。

以後兩不相欠,各自安好就行。

只是這輩子蘇蕎覺得得想個什麽辦法把那筆錢提前要回來,做為自己的啟動資金。

不然單靠她手裏那二十幾塊錢什麽也幹不成。

蘇蕎帶著弟妹輕車熟路的拐進了鎮衛生院後門處的一個巷子裏。

在裏面走了好一會兒,又連著拐了幾個彎,直到把弟妹們全給繞糊塗之後,才停在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住家戶門口。

這時候新政策還沒有出臺,雖然有一些市民在偷偷摸摸做小生意,可也都小心的很,生怕一不註意被安上了投機倒把的罪名。

那戶人家也一樣。

他們家從門口看和其他戶沒有任何區別,如果非要說有,那就是他們家的門窗都關的嚴嚴實實,從外面完全看不到裏面是什麽情況。

蘇蕎在門上輕輕的敲了三下,停頓了片刻,又敲了三下。

過了一會兒,屋子裏傳來了腳步聲,然後很快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壯漢,穿著一件對襟的白土布背心,脖子處還搭了條毛巾。胡子拉碴的,看上去有點兇的樣子。

看到他,蘇蔚和蘇芃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全都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那男人看到門外站著四個孩子,也明顯楞了一下。他皺了皺眉,問:“你們找誰?”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川省鄉音。

蘇蕎沖著他笑了笑,低聲說:“是胡叔叔吧,我帶著弟弟妹妹來吃豆花面,現在還有吧?”

老胡楞了下,下意識的將門開得大了一點,可還是有點不放心的問:“誰告訴你們我這裏有面?”

“我們從衛生院過來的。”蘇蕎淡定的回答。

聽她這麽說,老胡明顯放松了警惕,他將門徹底打開放四姐弟進去。

重新關上門之後,他才指了指那間掛著門簾的屋子說:“裏邊坐,吃豆花面是吧,要幾碗?”

“三碗四兩的,麻煩多給我拿個空碗。”蘇蕎熟練的交待道。

看她如此熟悉,老胡不禁又多看了她一眼,然後開口說:“大碗一碗三毛五分錢,四兩糧票。三碗一共一塊零五分,一斤□□票,先交錢後下面。”

蘇蕎顯然也已經算出來了,痛快的從口袋裏拿出了手絹包,在裏面數出了相應的錢票遞給了老胡。

看姐姐一下子給出去了那麽多錢,幾個小孩子全都不安了起來。可現在的大姐變得氣勢很足,即便是蘇蔚面對大姐的時候,也不敢多說什麽。

他們只能乖乖的聽從姐姐吩咐,一起走到屋裏的一個四方桌前坐了下來。

這會兒已經下午一點多了,早就過了正常吃午飯的時候。加上又走了那麽長時間的路,幾個人全都又累又熱,盯向廚房的眼神中充滿了渴望。

很快,廚房那邊傳來了撲鼻的油香,隨著刺啦一聲蔥蒜入鍋的聲音,一種說不出的奇異香味順著沒關的門直撲而來。

那香味熱烈至極,聞得四個人全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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